2021-12-27|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公務員日常不日常 Day81:優秀的政府(一)

很慶幸在下班的路上,有一段田野之間杳無人煙,可以讓我盡情哭罵、放聲尖叫。
不然我可能會抓狂。

某個月份遭逢大雨侵襲,農委會公告了農業災害,受理作物:全品項。
此時的我已經辦了好幾個月的災害,一個接一個受理之下,早已麻木不仁。
這次的災害,我沒有小看它的威力,卻萬萬沒想到政策買票帶給我這個小小基層的影響力。
「這次公所可以不用勘查,直接撥款喔!」某縣市首長率先帥氣發言。
「明天就要把清冊送出去,馬上撥款給農民。」公告受理第六天,長官如此指示。
哈囉?
天然災害救助辦法在近期修法後,新增一個項目,針對氣象指標達受損標準的作物可以免判斷損害率。
農委會宣稱可以簡化勘查程序,讓農民第一時間領到救助金,某位大家長甚至說出了「一個月內撥款」這樣令人無法置信的話。
這次災害波及的耕地如此之多,光是勘查就要兩週以上,加上複查、抽查、資料校對及撥款,是要怎麼一個月內解決?
各種新聞滿天飛,斗大的標題「農損免現勘」因此深植農民的心。
重點不是免現勘,而是免勘查「受損率」!
我真的很想放聲大叫。
農委會針對特定作物表示不用看受損率,但是仍要確認耕作事實--可以參考之前災害的資料、休耕轉作的申報記錄,如果這些都沒有記錄,就一樣要勘查。
聽到這個政策時,確實蠻鬆口氣的,部分作物不用去勘查,可以免去我們很多時間。
然而受理沒幾天,一個「立刻造冊撥款」的命令立刻讓眾公所炸了鍋。
乾脆直接普發現金不是比較快!
「今天開始,全體同仁加班到晚上九點,把資料校對完。葉子你自由分配運用人力。」區長如此指示道。
等等,我是缺人手沒錯,但淨是一些別課室的新手,是要教多久。
公所外,來申報災害的民眾絡繹不絕,而公所內的我們已經開始瘋狂校對起資料了。
輸入災害系統的資料會跟地政資料勾稽,異常資料需要處理後才能報送。這次災害是上千上萬筆土地,光是把資料檢查完整就可以耗費許多時間。
記得之前的災害,我花了快一個月才將資料校對完畢。這次硬生生多了全體同仁當幫手,該感到欣慰嗎?
我疲於指導同仁如何勾稽,呼喚著「葉子」的聲音此起彼落,此時已經是連續加班的第十五天,每天都上班十二小時的我已經瀕臨崩潰邊緣。
即使沒有提早撥款這檔事,光是應付申報我就已經分身乏術。結果現在被迫處理第一期撥款、圖利少部分農民。
掐指一算可以領到第一期救助金的農民少之又少,假如真的有人領錢了,其他的農民大概準備來包圍公所丟雞蛋。
所謂公平原則呢?
無法理解。
「來幫忙勾稽的同仁給加班費。葉子,記得把簽寫出來。」
「明天市府要發撥款的新聞稿,你等等寫完傳給我。」
「第二期的錢我要求兩個禮拜要撥款,你立刻安排勘查人員,一邊受理一邊勘查。」
……我只有一個人!
我沒辦法一次辦那麼多事情!
慌忙的做著主管交辦事項,桌邊的電話又一直響起--同事們都在受理申報,沒人接電話--我接起電話,又是一通問災害申報的來電。
瞥見區長打Line電話過來,好不容易結束跟民眾的通話,接起來立即被罵。
「以後我的電話響三聲內就要接起來。」
喔?所以民眾就活該被我掛電話?
我傻眼。
晚上十點,我終於準備離開公所。一堆事情還沒有做。一堆不符合行政流程的事情還沒處理。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政治人物作秀。
為了那驚鴻一瞥的新聞稿,宣傳政府高效率的偉大。
還沒走到車棚,眼淚已經掉了下來。我跨上機車,頭也不回踏上回租屋處的路。
「我不想幹了!」
「我只有一個人!」
「我不想被抓去關!」
哽咽著,嘶吼著,慶幸路上沒有住宅、只有稻田陪伴著我。
我放聲大哭,用力尖叫。
宣洩我的不滿,對這個政府的不滿。
我只是這個政府作秀的棋子。
民眾的權益最重要,基層只要乖乖聽話蓋章就好。
反正出事了,第一個蓋章的永遠第一個出來承擔。
政治凌駕專業,政治考量才是一切。
執政者,真是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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