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騎士異聞譚✎VI.暗潮

　　和預想中的狀況不同，害怕到淚珠都在眼眶打轉了，依然毫無動靜過去了數秒──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你還好嗎？是不是哪不舒服？」楚彬的關切聲再度響起，意識到沒有任何變化的索羅腦袋陷入一陣混亂。疑惑跟驚訝還有對方沒事的安心，讓索羅一睜眼就撲簌簌掉下熱淚來。

　　「抱歉、肩膀在痛嗎？」大概是看自己不回話，立刻收回手的第四班班長彬彬有禮地道歉。

　　「不、不是的……」難道說，那個體質……

　　「一年級的早啊！」遠遠就聽見熟悉的女音扯開嗓門的招呼。那是索羅打從進入這所學校起最常聽到的聲音。

　　「喔？一起在練劍嗎？真是青春──」笑著朝兩人跑過來的洛德，話還沒說完便在沒有任何障礙物的情況下，以不科學的角度摔飛出去、華麗地栽進水池裡。「咳咳、咳──啊，不小心忘記了……真是的，幸好沒被別的團員看見。」狼狽地從水池裡爬出來，洛德動手擰起黑袍上多餘的水分。

　　希望就這麼破滅了。那個奇怪的體質沒有消失，還在一早害得洛德摔進水池裡。可是──「對不起……但是，剛才楚彬沒事……」

　　「我沒事啦！倒是昨晚那樣提醒大家還自己忘記，真丟臉……楚彬沒事一定是因為這對白癡不起作用啦。」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濕透的洛德朝索羅擺擺手。「好了，早點去吃飯吧？要吃飽一點喔，參觀校園可不是十分鐘就可以搞定的呢！」

　　表情再度黯淡下來的索羅垂著頭，輕輕地「嗯」一聲便順從地往學生餐廳去──以往從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無從比較的索羅只能相信跟自己相比對魔法比較熟悉的洛德學姐。再說，莫葉應該也差不多要起床了，說不定去學生餐廳就會遇到……到時候，得告訴他自己已經記起校本部的地圖，可以不用一直麻煩他的事情才行。

　　目送索羅走出視線範圍外，留在原地的洛德兀自對著她看的方向開口。「你太招搖了喔。如果我沒故意摔進去你打算怎麼辦？」刻意壓低的語調，透露著滿滿警告。視線與她平行、沒有對上的紅髮青年只是一聳肩。

　　「我也沒辦法，被你掩護習慣了？倒是你來找我，應該不是只為了這件事情吧。」

　　「習慣才怪啦。是要說帶領新生的事情……連一句道謝也沒有，虧你比我年長！」

　　「昨天不是說跟在你後面嗎？」

　　「是啊，但你最好小心點。」說到這裡的洛德，視線總算轉向了楚彬──毫無溫度的凜冽雙眸，與熱情招呼索羅的模樣判若二人。「不要說我沒有提醒你。」做出警告後，洛德隨即恢復笑容。「我去吃早餐，晚點見！」

　　連說慢走的時間都沒有，獨自被扔在原地的楚彬聳肩一笑，「習慣嗎……」他握緊拳頭，再慢慢鬆開。「也許吧。」

　　◇◇◇

　　剛踏進去學生餐廳，索羅就被另一個熟悉的男音喊住。「喂，這邊。」對上神情凝重的室友，索羅一面小心地避開人潮一面靠近招呼自己的莫葉，坐在間隔他一公尺的右手邊。才剛坐定，左邊的室友便用那對清澈的藍眸掃過來。

　　「你該不會、整晚沒睡吧？」如果真是那樣，醒來時看見房內沒人、加上被褥又沒動過的痕跡，一切就說的通了。

　　「咦？」為什麼會被知道──見到索羅一臉這種表情，莫葉扶上自己的額頭。

　　「真的假的……」內心的罪惡感不斷攀升。沒有想過索羅這人居然真如他所想，是個為了避免害睡夢中的室友出意外，徹夜未眠甚至外出閒晃打發時間的天然呆。

　　「對、對不起……」不明所以的道歉，是索羅一直以來的習慣。或許是自己亂跑的舉動真的造成困擾──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回事，可是既然帶給莫葉這麼大的打擊，應該非同小可。

　　「幹嘛道歉？你是在新世界長大的吧？」在尋找索羅的期間，他也想了不少。「第一次在充滿魔法的地方生活難免緊張，更別說睡覺。不過不用擔心那個啦，我不會怎麼樣──」比了比兩人之間的一公尺距離，莫葉充滿力道的眼神像能抓住索羅。「有什麼危險我會馬上醒來的。」

　　聽上去新世界似乎是個沒有魔法存在的世界。若是如此確實沒錯，自己是在那樣的環境長大的。但這句話後半，並不單單只是在指索羅身上帶有的、一公尺的魔咒。那份過於自信的神情以及熟練的口吻，好像面對威脅已經是家常便飯──就算莫葉給人一種戰士感，應該不代表他本人也是戰士才對──順著莫葉的話被帶走思緒的索羅，最後只能點點頭「嗯」一聲權當回答。縱使索羅並不曉得這聲嗯讓莫葉更篤定了他對室友通宵原因的誤會。

　　「好，吃早餐啦！」自認解決了一樁難題，莫葉的笑容豪爽地能閃瞎人。

　　愉快的早餐接近尾聲之時，正巧已經快要八點。眾人歡樂的交談聲尚未消停，一個突兀的身影就站到了餐桌上。

　　「魔法學院一年級的新生們，注意這邊！」發出宏亮清晰的指令，在洛德腳邊不整齊的排列著明顯硬被推開的餐具和碗盤，充分符合她的機動性與執行速度。撥了下她那頭卡其色的馬尾，身為帶領新生參觀校園負責人之一的洛德隻手叉腰。

　　「我是今天負責帶你們參觀校園的洛德，魔法學院三年級生！擅長的是冥系魔法，未來有想學的學弟妹可以來找我──還有，明年開始想進魔法騎士團的學弟妹也可以來找我，我是第六班班長！」不可一世地宣布至此，洛德颯爽跳下餐桌。

　　「早餐結束囉，一年級的跟好我！」高舉右手彰顯自己的存在，開朗的模樣讓索羅稍稍有些心生羨慕。如果是自己，絕不可能像她一樣那樣昂首闊步、又能帥氣地站在一群人面前喊話。抱著些許敬佩，索羅跟在率先起身去集合的莫葉身後一公尺。不知道是上天安排好的或者是巧合，索羅與莫葉兩人正好在全一年級生排出的隊伍最後面。

　　不只是魔法學院的黑袍生，其他餐桌的負責人也已經各自召集好各學院的學生準備開始進行帶領新生參觀導覽的安排。托昨晚的集合之福，索羅對現在要做什麼並沒有太多的疑惑。雖然在書桌抽屜裡有學生手冊，裡面就寫有許多相關事項，但是沒注意到的索羅要多久之後才會發現這一點，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跟在洛德率領的隊伍後方，一群人首先抵達的是黑袍生的宿舍外頭──要說宿舍或許有點不對，因為彷彿獨立都市、有著歐風教廷式建築的這個區域，根據昨晚看見的立體地圖，索羅知道──

　　「這裡是魔法學院的學院教室兼宿舍區，剛開始的亞薩奇爾魔法學院，就是從這裡發跡、直到拓建出這麼多學院的，要說是獨立的小型都市也不為過喔！」節奏輕快流暢地解說，洛德的音量剛好可以讓所有人聽見。「宿舍內的公共區域是禁止使用魔法的，不過只要不被抓到就沒關係！」

　　貴為魔法騎士團的成員兼學姊卻活脫脫地公然教壞新生，這行徑恐怕任何老師聽見都要直搖頭。「通常宿舍是四人一間，但是呢，今年的新生並不多所以首次變成兩人一間，床位也是隨機挑選，因此很有可能男女共處一室喔？」飽含笑意的語氣，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情報讓莫葉表情扭曲了起來。

　　雖然洛德至今為止都是說真話……但可千萬別告訴他，其實索羅是個女孩子──他最不擅長應付的就是愛哭鬼了，更遑論是哭泣的女孩！

　　但沒給他太多思考室友的事情的時間，洛德立刻啟程往下個地點去。行經魔法學院的宿舍與另一棟宿舍中間，也是早上索羅遇見楚彬在練劍的地方、是座有噴水池的公園。帶領大家走到這邊參觀，洛德特別在噴水池前面停下腳步──只要不說的話，沒有人知道幾小時前她才因為索羅的緣故摔進去過。

　　「這裡是PO公園。PO是一位偉人的名字縮寫，這公園就是為了紀念他而建的。因為聯結了兩個學院跟餐廳，所以很多人會在這邊休息放鬆或是約會──而且，這個噴水池可不只會噴水喔！」像市集裡吆喝叫賣的小販，洛德的語調聳動。「會因季節變化有不同顏色的水，甚至也會噴巧克力、蛋糕、泡芙、布丁等各種甜點！」

　　難怪有不少黑袍或紫袍的學生，到PO公園坐著休息時會帶著餐具或野餐墊。而且確實去學生餐廳的時候，有走在綠地的印象……剛在心底發表完感想，介紹完令人食指大動的夢幻噴水池的洛德立刻話鋒一轉，指向另一側尚未介紹過的宿舍。

　　「那裡就是能與魔法並列齊名的鍊金術學院，特色就是紫色學院袍──每年教授新生的基礎魔法兩個學院都會一起上課！」本身就是經驗者的洛德豎直食指，「跟他們打好關係往後也會很方便喔？雖然很相似但是兩種不同體系，需要互相合作的機會多得很呢！」

　　鍊金術──只剩下在電視影集或是小說才會看見、啟蒙了化學的古老名詞竟然現代仍存在，衝擊性的事實讓索羅瞪圓了眼。自己即將在這裡接受如此原始的思想課程嗎？但是仔細想想，身上和洛德所穿的同色學院袍也說明了自己並不是鍊金術學院的一份子。而且，或許她口中的鍊金術跟自己想像的鍊金術並不同。既然是母親掛保證的學校、又是真的有人能夠逃過那體質造成的不幸，至今為止沒有過的體驗讓索羅決定相信這裡，繼續聽洛德介紹鍊金術學院兼宿舍。

　　「相信大家都知道，今年因為某個政令，所以入學人數跟往年相比減少很多，鍊金術學院的新生好像也只有三十幾個──」聽到這裡，索羅才注意到某種莫名的異樣感不斷襲擊過來。充塞胸口的鬱悶和些微無法解釋的不安讓索羅不由得按上自己的胸口，這是最快能讓自己冷靜下來的方法。然而──

　　「咦……」心臟跳動的頻率還是一樣。微妙的感受好比暑期的燥熱感不斷累積，不至於爆發卻讓人難受。

　　確認不是自己有什麼問題一點，反而更令索羅感到費解。從沒有過這樣的情況，不知道怎麼辦的索羅只得稍稍抿唇，怯怯抬眼觀察一下班上同學們好辨認是不是只有自己感覺到什麼。就這一抬眼，索羅便查覺到了那件事情──

　　即使外觀或表情都沒有異狀、周圍人也不少，直覺卻能夠肯定的告訴自己──這股熱源就是來自走在前方、戰士般的少年。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