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02|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第二一章 白鷺夜驚魂(2-21-1)

    第二一章 白鷺夜驚魂
    分道揚鑣反五町橫友後,我和禽滑直往京都車站,搭乘山陽本線,打算先在淡路島住一宿,隔天才前進阿菊所在地──兵庫縣姬路城。
    禽滑鼻樑上架著金絲邊框眼鏡,瀏海飄垂兩頰旁,淡藍襯衫搭配白褲白鞋,氣質無比高雅清新,比我更像學生,他買來兩個鐵道便當和罐裝咖啡,座位附近的老人家甚至和他攀談,討論各地鐵道便當的特色。
    新幹線平行奔馳海岸線,海面金黃波光粼粼,我靠窗遠眺時,乍見一尾小蜜蜂針刺生得萌巧,八字爬行玻璃。心血來潮,問禽滑拿些南瓜花蜜餵小蜜蜂,看牠吸吮甚歡,有所聯想,說道:「何以媯大哥能操控『藤壺鯨蝨』?」我自幼知曉媯盤能操縱藤壺鯨蝨,不覺稀奇,七蟲衍──佛蟬、藤壺鯨蝨、盲椿象、儷蟌、螽蟴鈴、萬液蚜、蘭殭蟲,其中僅「藤壺鯨蝨」系出雲臺蟲沼。
    雲臺蟲沼孳養的蟲豸極為奇特,唯與當任鉅子之靈力相連,一旦卸任鉅子,屬蟲便自回蟲沼,或歸附下任鉅子。墨薔歷代鉅子的屬蟲,幾乎選擇回蟲沼,畢竟辛勞陪伴鉅子冒險多年,想解職歸故,養老。爺爺將魁鐮螳蜂送我,某方面而言,亦經過魁鐮螳蜂同意,至於老爸屬蟲的去向,我不確定。依此特性基礎,玄異圈太半認定媯盤操控的是「鯨蝨」,而非「藤壺鯨蝨」。
    有鑒魁鐮螳蜂的怪力,雲臺蟲沼「出身」的蟲豸,俱靈能超群,是故媯盤施術力量,高於其他三護神,至今我仍未見識藤壺鯨蝨的真實蟲樣,以及媯盤施「七蟲衍生術」、結「檮杌亂常印」、履「白澤明庶步」,之後的術式變化。
    禽滑僵硬停筷,不曾預料我會如此問。自從聽到第四任平城玉鏡劍執行任務,受摯友栗花落梅五七殺害的往事後,禽滑言行變得怪異,他低垂眼睫,彷彿躲避對視我,道:「烏龜佬不喜別人談及他的過往,硬要說⋯⋯『補償』吧⋯⋯抱歉無法多說。」我搖手說:「幹嘛那麼正經,就隨口問兩句。」
    補償媯盤?誰補償他,為何補償?誒呦,不提還罷,提了更好奇。
    我倆在舞子站下車,剛出車站,銀鐵色明石海峽大橋即橫跨眼前。高速巴士過橋,攬勝瀨戶內海,橋下普通觀光船、觀潮船等穿梭畫痕,層疊晶泡浮沫,應是遊覽完殊絕的鳴門漩渦,逐一回航德島。
    禽滑想品嚐海鮮料理,所以今晚我們選擇住宿淡路島。不多時已達淡路島,打算先參觀知名現代建築「淡路夢舞臺」,其設計理念為「自然共生」,體為樸質祥和的淡路島扭轉乖舛命運。
    我倆欣賞建築內的「海之教堂」、「圓型劇場」等,最後行至露天坡階庭園「百段苑」,享受海、風、花一體的感官洗滌。我喝著車站便利商店買來的洋蔥蔬果汁,口感溫潤不嗆鼻,豈料小絨毛跳到我手背,蹲抱瓶子。不是吧。我低聲問:「祢要喝?」小絨毛狂扭屁股,又嚶嚶笑瞇眼,我莫名驚奇,新剝一根吸管插入瓶裡,餵祂,祂搖曳櫻枝,開心地大口吸食,喝得嘴邊絨毛沾滿果汁,我覺得可愛,替祂擦嘴,寵溺笑罵:「媽的祢啥怪咖,平城玉鏡劍怎麼培養祢這種式神。」禽滑亦覺趣味,喚出螽蟴鈴,鈴子一見櫻枝,盤桓飛舞,我配合抓幾隻蘭殭蟲,讓祂們一塊兒玩耍。其樂融融、與世無爭。
    晚上挑了間深具當地特色的民宿入住,大啖海鮮,且經店家推薦,前去觀賞極難得演出的「夜琉璃」──為慶祝地方活動,免費舉辦以回饋鄉親和遊客。野外舞臺旁點燃直立篝火,純明晃亮,觀眾紛紛入座。淡路島為人形淨琉璃(文樂人偶)發源地,人偶身形較大,而此地人形遣(主操偶師,稱主遣)和黑子(副操偶師,稱左遣、足遣),三人操偶的肢體動作亦較他地更鮮明豐富。世界各地俑偶文化,幾乎源自神事祭祀或貴族陪葬使用,由操作方式分類:懸絲傀儡、杖頭傀儡、肉傀儡、水傀儡等,本少爺下宗冒險《布拉格傀儡煉金術篇》,所對付的懸絲傀儡、雜技傀儡,出於波希米亞斯拉夫傳統一派的術法。
    今晚戲碼偏巧是名劇《義經千本櫻》,看得我渾身不舒坦,三天後,邀請鬼一法眼參宴,成敗難料,我施展「尚同六之術」,告知媯、孟、腹三人,我倆已抵淡路島,藉機轉移擔憂情緒。
    散步回民宿時,禽滑忽主動講述往事:「我和梟處理的第一隻書靈,附於《史記》。」我驚訝停下腳步,讚嘆:「哇噻,太屌了吧,《史記》!」禽滑歎氣:「該問書靈是誰。」我奇道:「名人嗎?」禽滑說:「附著金匱石室之上,伊當雄魂。」我吃驚呼道:「太史公!」禽滑搖頭苦笑:「是項王。」
    我興奮大喊:「重瞳子項羽!『力拔山兮氣蓋世』,我也想見他!但可以想像你和爺爺多悲摧!」我雙掌合十,假作哀戚狀。禽滑笑得心酸:「悲摧重霄!我和梟差點兒魂飛魄散!」記得禽滑曾說「不毀不封」,換句話說,對付書靈,要嘛毀之、要嘛封之⋯⋯項羽乃曠古絕今之霸主、戰雄⋯⋯我頗失落問道:「你們毀了項王⋯⋯還是封了項王?」禽滑搖頭深歎,感概道:「兩次皆失敗──我倆解決書靈的任務,兩次皆失敗⋯⋯項王最後決定自毀靈體。」
    我錯愕萬分,非墨薔家任務失敗,乃替項羽感傷,一如千年前,他烏江自刎。禽滑搭掌抱拳高舉,雙膝跪地,朝蒼穹繁星叩首,對項羽施大禮,我懂他相惜英雄的缺憾,亦學禽滑跪地施禮。禽滑信口作悼詞,吟唸:「思鬼雄兮陫側,悲泗涕兮煢獨。楚甸兮皇極沉潛,漢庭兮彝倫攸斁。身既死兮罔愆,神靈真兮穆穆⋯⋯神靈真兮穆穆!」虎君狼將,抗手無時輩,何處氣魄?項羽驪歌斷引,自毀靈體,聞者莫不悲切。
    「另一人呢?」為轉換情緒,我續問。禽滑眼眶濕潤地仰望天際,字句清晰,吐出晴天霹靂的答案:「《墨經》,墨翟。」我一屁股坐地,恐懼竄升,顫抖問:「姒先生是不是墨翟?」
    禽滑沉默走前,我腳步遲宕其後,心情沮喪,不管毀或封哪個選項,我聽了絕對絕對不舒服!禽滑深知我心,含糊而簡單解釋:「姒先生非翟⋯⋯翟之靈善終。」善終?不懂,但毀或封全不算善終⋯⋯代表有第三條路嘍?我不打算繼續追問,然而禽滑會主動提起書靈話題,應是對此番一連串案件狀況,有幾分篤定猜測,我說:「此次事件有關書靈?」禽滑點頭:「不論模式或氣息均非常像。」禽滑的經驗無需置疑,過去面對項羽和墨翟,他和爺爺必定遭遇千危萬難,才會這般深刻。
    「你猜到這次書靈是誰?」我問,禽滑肯定回答:「平安時代的書靈。」我靈光驟閃,拍掌說:「《竹取物語》輝夜姬!」前段時間,為解決麞妖引發的《詭偶》案,老子差點兒掰掰人界,行伍鬼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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