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騎士異聞譚✎XX.晉級賽

　　校分部的代表站到場上，看上去意氣風發──是個年輕的女孩。與之相對，三領必贏的校方代表顯得平穩無波。「我棄權。」

　　連戰鼓都還沒敲響，三領的代表便逕自宣布退出，頭也不回地走出場外。「那傢伙怎麼回事……」「都還沒開始耶。」

　　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有著別的理由？那個人的表情，是認真的想要退出。目不轉睛盯著離場的騎士背影，索羅悠悠地想──接下來就是自己、校分部跟蟬聯冠軍寶座的純系相互角逐第一名。辦得到嗎……不可能吧。連可以跟莫葉平分秋色、那麼厲害的楚彬都辦不到了……但還是得上。除了盡全力以外，沒有別的選擇。

　　「索羅剛才的，」低聲開口的黎恩視線仍在賽場上。「那不是攻擊魔法吧。」

　　「嗯？不是呀。」輕快地回應提問，洛德轉向說話的對象。「索羅現在能用的魔法，沒有任何一個是攻擊型的喔。」

　　「那要怎麼──」

　　「對索羅來說，防禦就是最好的攻擊。」她笑著將視線轉回場上。「我們要做的只有相信！」

　　「真是大膽呢。」像在緩頰、又像在調侃，楚彬聳肩接上這麼一句──黎恩皺著眉頭瞪了過去。

　　「洛德，你到底……」

　　「我知道。純系已經蟬聯了六屆，又是以參與戰爭為前提培養學生的地方，就算贏了校分部，索羅目前所學也無法匹敵──這些我都知道。」洛德的語調沒有遲疑。「但是，索羅不會就這樣輸掉的。」

　　目不轉睛盯著賽場，莫葉的心情跟著班長們的討論而浮動。即使想相信索羅，過於明顯的差距加上剛才還被輕易地偷襲成功，種種跡象都在否定勝利的可能性。「說的真輕鬆啊。」捉緊觀眾席跟賽場邊界的欄杆扶手，莫葉忍不住應了句──若非這個亂來的學姐當時做出跌破眾人眼鏡的提案，索羅根本不會踏進那麼危險的地方。

　　「沒有那回事。」搖搖食指，洛德續道：「剛才超千那場索羅贏了喔！而且你忘記了嗎？初次對戰的那天，連對手會使用怎樣的魔法也不曉得就能完美化解，索羅就是這樣一個充滿不可思議的騎士！」提出過去既定的事實，洛德依舊維持主張。「而且──要是連我們都不相信自己人，那還有誰會願意相信獨自站在那裡的索羅？尤其是你，莫葉──你們是認識最深的朋友了吧？像那次跟海莉的對戰一樣不可思議的事情，也不是只有在那次偶然發生過吧？連看過那麼多事蹟的你都不願意支持索羅，不是很可憐嗎？」

　　「你以為索羅為什麼會站在場上──」

　　「是因為我的提案呀。」頗有自知之明的洛德雙手環胸，展露出無懼的笑容。「所以我相信索羅會帶來勝利！」

　　被這番正面的回擊堵住辯駁，莫葉抿唇。相信了就能贏嗎？會有這麼順利的事情嗎？但是除了相信以外確實別無他法──「只要幫忙加油就行了吧。」比起詢問更像是再次確認，莫葉扔去爭吵的意願，重新集中在一觸即發的賽場。洛德只是笑著點了頭。

　　「接下來由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對亞薩奇爾分校騎士團。」裁判們認可三領必贏的棄權後，司儀再次朗聲宣佈下一段賽程──索羅知道，身為蟬聯冠軍的純系騎士團，在剩下的騎士代表決出勝負前有部分的參賽豁免權，對上井北的那一場極有可能只是用來熱身。就跟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不需要參加初階的選拔就能直接成為種子校一樣，純系憑藉傑出的實力擁有特權。

　　但是自己也不能在這就敗下陣來。無論是為了自己或是莫葉。

　　凝視前方與自己學校相仿、但細節有些許差異的異色版正規裝，與緹娜學姐相仿的身高意外讓人有種親切感。

　　「幸會，校本部的索羅──我是分部三年級的艾琳娜，請多指教！」

　　「那、那個……」

　　「一年級生對吧？我剛才有聽見喔，很不賴嘛！」艾琳娜展露出爽朗的笑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的索羅只得點頭附和。「過去不是沒有前例，但沒有像你這樣只靠一個魔法就進入決賽呢。」

　　即使無法從艾琳娜的話語得知這份評價是褒是貶，也能理解分校生是個喜歡聊天的人。雖說兩人是競爭對手的立場，索羅卻知道自己不討厭她──艾琳娜給人感覺跟洛德一樣，是屬於人群中心、會特別照顧他人的類型。

　　「好了，閒聊就到這裡。既然是來比賽的，讓我們開始辦正事吧。」落下宣戰，艾琳娜笑著伸出右手，在空中畫了兩筆——司儀也正式宣布比賽開始。

　　「咦？」眼前有什麼扭曲了。才剛意識到這點，身體便不受控制地被「什麼」給抓住腳踝、拋甩到半空——這種控制不了的失墜感，跟之前在學校森林裡遇到的很相似──必須唸咒。危機當前激發出求生本能，曾有過一次經驗，索羅朝萬里晴空伸出一直緊緊捏著的魔杖。「縱橫天地、洞悉萬物之息……」混著藍色的美麗白光凝於杖尖、逐漸向外擴散。下一句咒文是什麼，索羅想也沒想，任憑嘴唇擅自動起──「無垠之空。」

　　空氣扭曲的位置復原了。原先被箝制住的腳踝重獲自由，索羅順著大氣給予的指引、輕盈地站回地面。「那就是你的魔法嗎？」見到索羅化解危機，艾琳娜不慌不忙地抓握住自己面前的空氣，透明的銳器輪廓立刻自她手中成形。「很不賴嘛！」

　　注意力被她手上的東西吸引，索羅才剛意會到艾琳娜要攻擊，右頰便感到一陣熱辣狠狠擦過──溫熱的液體感流淌著，肯定是出血了。還不及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自四面八方被銳器無情劃過的疼痛感接著襲來，看不見的攻擊令索羅下意識舉起雙手擋在臉前，至少要保護好頭──

　　「楚彬，她是不是比你去年的對手──」

　　「嗯，還要難纏。不愧是以鍊金術見長的校分部呢。」

　　「那，她的攻擊是怎麼隱形的──」

　　「鍊金術的問題，要問皇麟才對。」笑著聳肩把話題拋給騎士團成員，楚彬回應了洛德的提問，後者噗哧一聲笑了。

　　「皇麒就這樣被你忽略了？明明也是騎士團的一員？」

　　「沒事，我哥不會介意這個。」雙手環胸的皇麟面不改色地接話。「那個攻擊不是隱形，是本來就看不見。空系煉金術，少數中的少數……」一面解釋，皇麟手指輕叩金甲，視線停留在場上的艾琳娜。「但索羅也不差。」

　　◇◇◇

　　「嗚……呼嗚、唔……」自己與對手的差距，從身上有多少傷痕便能高下立判。呼吸越發困難、身體逐漸沈重。對方的攻擊根本無從躲避。呼吸聲內混雜難耐的呻吟，索羅乾咳了兩聲才再次看向毫髮無傷的艾琳娜。

　　跟剛才那些有意識般的強制睡眠魔法不一樣，這種攻擊的感覺更加纖細且捉摸不定……那也是魔法的一環嗎？去年的楚彬，就是在這麼高壓的戰鬥之下獨自挺到最後的吧。

　　「只是一直躲的話，比賽是不會結束的喔。」艾琳娜乾脆地指出了這點。「還是說，面對這麼少見的鍊金術，想投降了？」

　　「鍊金術……」捕捉到關鍵字的索羅睜大雙眼。卓根老師的基礎魔法課有教過的，魔法跟鍊金術的本質都是轉換。儘管可以理解它們之間的不同、也有實際看過楚彬使用，如此直接的體驗還是第一次。至於對方問的想不想投降，索羅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投降。」

　　「很有骨氣嘛。」面對選擇不逃走的對手，艾琳娜的笑容帶著相當程度的讚賞。「那麼我要上了。」

　　宣告一落，索羅便察覺空氣在震動。艾琳娜握著什麼銳器起步逼來，同時，讓人寒毛直豎的恐懼宛如全裸面對暴風雨──有什麼要來了，而且，數量相當龐大──

　　「不好，這個範圍攻擊太廣了，逃不掉的！」自加油聲抽離，緹娜擰起眉心。「剛才的攻擊已經沒有全部躲開，這個恐怕……」「緹娜。」輕拍上她的肩，同班的亞隆沒有移開視線。「相信洛德跟索羅。」只落下這樣簡單的回覆，亞隆又喊了一聲加油。同為使用空系魔法的緹娜安靜地抿唇──「加油啊！」然後再次投回加油的聲浪裡。

　　心底的警鐘響起清脆回音，餘韻染白意識。索羅在恍惚之中看見了空中無形的眾多箭矢與艾琳娜手上的長槍輪廓。就算施展了防禦魔法，只要一個不小心，毫無疑問會被亂箭或是長槍殺死吧──這就是騎士戰。楚彬說過難纏的對手，亞薩奇爾魔法學園分校。

　　「啊……」站在這裡的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呢。為了什麼而走到這裡的？又為什麼會參加這麼可怕的競賽，直臨這種死亡逼近的場面？已經，什麼都搞不清楚了。唯一還在驅使自己的，是在腦袋反覆迴響的聲音。「縱橫天地、洞悉萬物之息……」這是展現了奇蹟、拯救過自己無數次的溫柔之詞。句子似是觸動了什麼，艾琳娜的動作頓了一拍。

　　想要活下來，就只能趁現在這刻。

　　「化兇暴之風回歸靜謐吧。」隨索羅語句落下，暖流自腳底湧上、一路衝過頭頂──只消須臾眨眼之間，箭矢與長槍便全數被絢爛的藍白光芒包覆、溶解成一道旋風──最終輕快地四散八方，一點影子也沒留下。

　　全場剎那間安靜無聲。場上的艾琳娜眨了眨眼、鬆開戰意十足的站姿，又看向自己的拳頭握放幾次後，才抬眼看向司儀。「我認輸。」

　　「咦？」

　　「別在意。你已經受了這麼多傷還能在這種情況下把我的攻擊全部化解，那一刻我就輸了。」艾琳娜相當乾脆地堆起爽朗的笑容。「而且我應該暫時用不了煉金術了，贏家是索羅這點當之無愧！」

　　「咦？對、對不起……」

　　「接下來的冠亞賽，要連我的份一起加油喔！」揮別索羅，艾琳娜踏著輕盈的步伐，在司儀宣佈索羅獲勝的同時走出競技場。

　　亞薩奇爾魔法學園的騎士團座位區，爆出了前所未有的歡呼聲。「好欸！」「進入決賽啦！」「真厲害啊一年級的！」從不看好見習生到對方主動投降，眾人無不猜測這結果早已被洛德料到──

　　「這是你的魔法說的嗎，洛德？」將推測訴諸於口，捏著欄杆的莫葉回過頭去。若是所言為真，這位學姊當初推派索羅的舉動，簡直可以說是作弊等級的預言。

　　「嗯，只說到這裡，接下來就要靠索羅的努力了。」依舊是滿載自信的神色，洛德迎向莫葉凜冽的藍眸。「聽好了，莫葉──現在開始，無論場上發生什麼事情都絕對不能過去。」

　　「什麼意……」

　　「字面上的意思。要是你沒辦法忍住──索羅就真的會輸。」溫和的眼神逐漸銳利，洛德斂起笑容。「最糟糕的情況是會死。」

　　「什……」

　　「最後一場比賽了各位！等索羅出來要用最大的加油聲迎接喔──」

　　「喔──」

　　沒有理會莫葉的提問與詫異，洛德逕自帶開話題。又來了，這種賣關子一樣的說話方式──就不能講清楚嗎。不免在心底犯嘀咕，莫葉暗暗嘖了一聲。跟剛剛那陣摩擦一樣，時間到就會知道了吧，在那之前只能先靜觀其變了。雖然對洛德這種說話方式挺沒轍的，卻不能否認她的魔法是真有實力，除了相信她以外也沒有別的方法。

　　待索羅因傷治療期間，純系騎士團的代表已經在場上等待，是位黑髮褐眸的馬尾少女。神情肅穆莊嚴的她散發著不容許任何人侵犯純系締造七連勝紀錄的氣勢。

　　「去年是火系魔法的費尼出賽，今年這位是去年在台下加油的那位啊。」俐落地分析對手情報，楚彬娓娓道出所知。「沒記錯的話是水系魔法──去年因為隊伍就在旁邊所以搭過話，差點就被當成是在追求她了。」

　　「楚彬。」開口喚他的是海莉。「剛剛她跟井北比賽時，我就想問了……那位跟去年的她，真的是同一人嗎？」凝起眉頭，海莉捏了捏自己的衣襬。「她給人的感覺，有點恐怖……」

　　「同為水系的人這麼說，表示是真的啊。」楚彬點了點頭。「她變強了呢。」

　　交談間，治療完畢的索羅再次回到場上。「最終戰，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對純系騎士團。」司儀盡責地宣布最後一場賽程，索羅在司儀的示意下，率先報上學校與年級。「純系二年級，波妮。」沒有起伏地道出名字，波妮的神情嚴肅。隨著司儀一聲開始，索羅只來得及看見波妮施展出比海莉所展現過的水瀑更高壯的漩渦水幕包覆競技場，剩下的便是無止盡的冰冷與來自四面八方細碎且密集的疼痛、連呼吸的自由都被奪走──

　　見清澈水幕染上了一絲腥紅，波妮才將之散去──開場還不到十秒，在她對面的索羅已是側倒於地、揪緊胸口連連嗆咳的狀態。魔杖被沖刷得老遠、連正規裝的輕甲也被水流捲走數處，渾身都有細碎傷口、有些還在滲血──何等悲慘。

　　「認輸吧，婊子。」口音濃重的少女開口就是相當難聽的招呼。「我最討厭你這種耍小聰明的傢伙了。」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