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啊?」挑眉的莫葉滿臉輕蔑。「那種事怎麼可能,看這傢伙在場上的樣子就知道了吧?」
「那當然啊。只是主辦方也有主辦方的規定,一旦接到就必須處理,雖然對方可以匿名這點讓人不太愉快……索羅?」
「是我……」無法立即消化的訊息令思考機能自後腦開始泛白。索羅瞪圓雙眼,半天說不出話──騎士戰代表學校出戰的不是其他的誰,就是自己。沒有拒絕參加騎士團、甚至天真的以為可以改變些什麼而努力,卻並非靠實力獲勝,被指控詐贏或作弊也是咎由自取的報應──
全部都是自己的錯。
先是牽連莫葉、現在連同騎士團的大家跟校長都一起被這份受到詛咒的體質連累──過於衝擊的事實連聽覺都被矇蔽,意識到時,四肢已全數著地。周遭亂哄哄的,腦袋發熱、眼眶跟鼻子都很痠,四周的空氣越發稀薄,不得不用力呼吸──好像有誰在喊自己的名字、又好像在痛罵自己是害群之馬──
肩膀被按住的實感重新集中意識,索羅緩慢地看向飛蛾撲火般做出危險之舉的人。「不是你的錯,索羅──所以也沒必要哭。」是楚彬。他的眼神堅定地表達出支持。「慢慢深呼吸。」
「我……」光是講出一個字就不行了。眼前的景象搖曳著模糊起來。
「沒事的,我們都知道你有多努力──」緩緩抽回手,楚彬身邊依然什麼意外都沒發生──他看向莫葉。「是吧。」
「是啊。」配合地點頭,莫葉篤定的回應。
「而且──」抓住時機接話,洛德豎起食指。「說不定是純系的仰慕者做的呀。」
「畢竟輸給一年級很丟臉嘛。」煽風點火地補上這句,楚彬笑著聳肩。
一搭一唱的幾人製造出讓索羅緩過呼吸的時間,騎士戰代表的一年級生總算有力氣抹去眼角泛起的淚珠,重新站起來。「對不起……我沒事了。」雖然不安、還有些無措──但其他人告訴了自己,事情或許沒有這麼糟糕。
而索羅相信一直生活在這裡的他們。
眼見索羅振作起來,洛德輕輕一笑。「就像剛才說的,誰都知道這份指控不實。很可能主辦方會開某些條件要求我們自證清白,所以校長正在處理跟交涉──接下來才是開始,索羅要做好心理準備。下一次穿上正規裝,可能就是要實際行動出任務了。」
「任務?」
「嗯,交涉的結果很可能會指派任務給我們,但不確定會是怎樣的內容,所以我才認為要說明一下前因後果……被找碴至少也要知道理由嘛。」總算將目的跟原因道完,理解洛德用意後,索羅再次點頭。「要跟你們講的部分結束了,騎士團團練的時間記得來──好了,快去上課!」再次揮手驅趕兩位一年級生前往下一處,洛德目送兩人走出一定範圍──
「我們把話說回來吧。」沉下平時高亢熱情的音調,洛德的視線依舊鎖定一年級生離去的方向。「你真的要繼續嗎?」
「洛德是冥系魔法吧?」用問句回應她的提問,楚彬滿臉笑容。「靈魂不是無法對你說謊嗎?那麼你應該知道這件事對我而言有多麼重要。」
這話讓洛德回過頭來,對著楚彬凝起眉頭。「相對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失去了多少嗎?」
「這樣也不壞,至少兩手就會一樣了。」
「真的是笨蛋耶。」大嘆一口氣,洛德重新提起笑容。「算了,約定就是約定,我會看到最後──畢竟你的靈魂到底能寫出什麼,我挺感興趣的。」
「洛德也很好事呢。」
「有什麼辦法。」面對調侃,洛德笑著聳肩。「沒有任何謊言的世界,其實還挺不容易的啦。」
前往教室的路上,兩人在途中發現先前在車亭給他們倆忠告的同班同學。莫葉上前喊了等等──安蒂妮回過頭來,臉上雖然靜如止水,眼神卻藏不住疑惑。「那天特地來告訴我們,表示你知道是誰嗎?」面對同班同學突如其來的推測,少女也只是輕輕點頭。
「還會來的。」她落下第二次忠告,視線往後方的索羅捎去。「應該快了。」
「那些人是你的朋友?」隨口探問設下陷阱的人的情報,莫葉觀察起安蒂妮──不要說表情,就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毫無反應的模樣難以推測出真相。
「教室有一個。」沒頭沒腦的道出這句,安蒂妮扔下同學再次前進。
莫葉並不在意,他很清楚會對他人下手的人都不好惹。要是她正在被設陷阱的人偷偷監視的話,這反應也就說得通了。他走在前頭重新前進,很快兩人便見到卡在教室門縫上的巨大水球──明顯是特地使用延遲咒文等目標過來的陷阱。
「索羅。」出言提醒後方的人,索羅僅是安靜的點頭,仰首看向水球陷阱。騎士團團練跟海莉練習的時候,已經很熟悉了。延遲咒文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之後似乎還隱藏著什麼──在人人必經之路上放這個陷阱,是再明確不過的針對。犯人或許就是班上的誰……思緒越發清明,意會到可能是誰做的同時,索羅感受到某種牽引,輕輕開口。
「縱橫天地,洞悉萬物之息……」呢喃著旁人難以聽清的咒文,索羅向水球伸出手,原先盤踞在那的水球開始變形、逐漸縮小──「澄淨之空。」輕吐未曾理解其意、僅是以本能詠唱的咒文,水球竟因此消失無蹤。教室裡的同學幾人站了起來,無一不是驚訝的神情。
「還真了不起啊。」翹著腿等候上課的少女斜斜地看著門口,冷漠的語氣滿是尖刺──是曾在生物課時主動搭話的同學。「所以呢?你一直避著大家是因為瞧不起我們是嗎?索羅.普依路.奧塔?」
「咦?」突發的狀況令被指名的人不由得抬起視線。
「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了?」
「什麼……」毫無頭緒的指控當頭棒喝,索羅只能停頓原地,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好像進去也不對、不進去也不對──莫葉倒是冷笑了一聲。
「焰凰是嗎?那些是你幹的吧,差點就波及我了啊。」似是沒料到莫葉會反擊,焰凰的坐姿瞬時變得僵硬。「想知道理由是嗎?」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的意思,索羅亦感覺得出莫葉想做什麼──意識重新跟上前,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聚在這做什麼呀?」笑嘻嘻的洛德伸手用魔法擋下不知道從哪飛來的匕首。才剛回神察覺到危險,教室已經開始不明原因的震動、牆面龜裂──在災害擴大更多之前,洛德像個沒事人一樣鬆手,踏入教室距離索羅幾步遠。
「所以,各位要小心囉。」保持笑容,洛德看向因為剛才的突發狀況表情垮下來的焰凰,「索羅天生的體質,會讓所有靠近一公尺內的人發生意外或不幸,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喔──你們,在基礎魔法第一堂課就經歷過了吧?」
「那個不是魔法嗎……」「咦?」「可是──」「就算洛德這麼說……」多虧異於常人的行徑與帶領大家參觀校園的印象猶新,對於擅闖教室的學姊,眾人沒怎麼排斥。
「關於這個呢,目前也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能請大家自己注意點,隨時展開防禦障壁──別說我沒提醒過喔?」有了學姊的撐腰,焰凰也只能放下原本高姿態的坐相,取而代之的是站起身子。
為了團隊著想才試著要做點什麼,卻被當眾反擊,這口氣令人難以忍受──「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說清楚呢!」
「每個人都有苦衷嘛。焰凰覺得應該開誠佈公的事,對他人來說或許是不願提及的傷痕呀。」
「那洛德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照顧索羅?因為是騎士團的見習生嘛!」理所當然似的點頭,洛德放輕了音量。「而且……繼續放任不管的話,都要被誤會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只是擺設了呢。」
聽懂洛德明確的警告、也釐清是自己誤解對方的焰凰安靜下來。用小手段確實是校規禁止的。若非今天把話說開而有打消做那些針對的念頭,被其他老師抓到的話恐怕要受更多懲罰。等她重新就坐,洛德才從斗篷內取出一本教材放到講台上。「好啦,我只是順路幫老師送這個過來,就先告辭了。」她輕快地走到門旁,對著一直站在原地的莫葉拋出低語──「就算是想保護對方,也還不到毀約的時候喔?」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這個人──莫葉不覺失笑。洛德就是這麼隨興所致的魔法騎士。不僅化解了這個危機,還提醒他要遵守保密的約定,她確實是想把自己當成同伴的吧?不只是她,通風報信的安蒂妮或許也是將兩人當成同學才選擇先來警告的。聳了下肩,莫葉帶頭走進教室。一節課平安的過去了,而焰凰再也沒有搞小動作找兩人麻煩。這是後話。
自己的表現原來給他人帶來的是不合群的印象──如果不需要再畏懼這個體質造成的傷害、或是能夠好好說出口的話,說不定就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多虧這次的插曲、安蒂妮的忠告跟洛德幫忙解圍,索羅發現自己過去確實沒有想過被欺負的理由,說不定不是只跟體質有關。一年級所指稱的是一個群體,而那個群體,自己也被視為一員才會被當成不合群,焰凰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意識到這件事卻沒有具體的對策,索羅只能選擇記下,然後繼續努力現在的首要目標──於是上課與團練在這堂課後,成為索羅在魔法世界的生活重心。也是在跟莫葉一起前往草坪時,索羅悠然地想起還好還沒有跟絮梅提過自己成為魔法騎士的事情。被指控作弊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等解決後再決定要不要告訴母親或許也還來得及。
騎士團的大家雖然表情看上去跟平時差不了多少,氣氛卻有些沈悶。露露、亞隆跟緹娜亦僅是寒暄──自知這大概是為了自己,索羅也依樣畫葫蘆地做出回應。代表學校出賽、在幾近令人毫無行為能力的強敵面前仍遭受這般指控,的確令人無所適從。無論出於何種理由,被有心人士抓著不實把柄並藉此發揮一點是肯定的。
不久後,抵達草坪的洛德站到最前方。「相信各位騎士已經都聽說詐贏的指控,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她的音調沒有任何迷茫,索羅亦僅是將目光投注於班長身上。「作為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推派索羅為代表的第六班班長,我是堅信索羅沒有做出任何違規行為的。」站在最前方的少女掃視眾騎士一圈,滿意的點頭。「當然也知道各位都相信我們推舉的代表不可能作弊,校長也信任我們的判斷。只是──無論事實真偽,既然已經有人反應就不能不處理,校長正在與主辦單位交涉跟溝通,我想不用太久就會有答案。」
將早上才透露兩人的情報再次重述,洛德的目光放到索羅身上,衝著見習生給出笑容。「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一直以來都是騎士團中的翹楚,因為優秀的事蹟不斷、歷史又悠久,被他校或是有心人針對也是家常便飯──這一次的指控,只是跟過去一樣被眼紅的人針對,各位只要將精神集中在校長與主辦單位交涉後的任務上就好!」就像呼聲高的好老師也會被學生討厭一樣,洛德的話語提醒了這一點。騎士團的各位並沒有人懷疑過自己作弊,那麼至少不要自亂陣腳……抱持這般想法,索羅對著看過來的自家班長輕輕點頭。
宣布告一段落,騎士團團練正式開始。別於比賽時期的密集,一般的團練在與新世界無異的體力訓練跟各種姿勢調整之中度過。練習途中也會觀察其他人們的索羅暗自發現,第六班內的體能訓練,身體能力最好的是緹娜。她與亞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學年比洛德長,兩人的基本體術不怎麼需要洛德教學,連劍術指導也是可以教人的那一方。不僅是劍術與體力,偶爾也會有使用魔法的訓練。課堂上沒辦法練習到的部分,課堂外的時間也能練習。對索羅而言,騎士團的團練時間既讓人不安又非常重要,如果沒有這些額外的練習時間,就算想對身上的一公尺魔咒想點辦法恐怕也只會停滯不前。
也是在團練時間,索羅才從洛德那裡聽說無論有沒有任務,維持校內秩序也是騎士團的工作之一──這也是她特地送教材到兩人上課教室的理由。雖說來自同學的針對暫時落幕,危機卻還沒有解除。不知道究竟會接獲怎樣的任務、前途未卜的一點並沒有改變。索羅自知能夠做的也就只有在任務出來前,好好提升實力。
在那之後,就像在新世界的學校一樣,索羅在課程以及團練之中度過每一天。不安地等待任務降臨、接受來自騎士團的大家對待同伴一樣的和自己來往並努力嘗試回應。光是適應新生活就耗去許多心力,要記住跟原本的世界完全不同的知識也是一大挑戰。索羅亦是在此生活才知道,十幾年前的莫魯族平定,因為發令方懷疑仍有餘黨,因此將叛亂份子的殲滅任務時效調整為永久──那一段沒有看完的世界歷史,在這麼殘忍的滅族行動後竟是要趕盡殺絕,也就不難懂為什麼莫葉對身分一事保密到家。明明是這麼危險的事情,為什麼敢透露給自己,索羅是越發不能明白了。
唯一可以理解的是他相信自己,還是以生命為賭本投注的信任。再次意識到這些事實,索羅明白想回應這份信賴,唯有自己也對莫葉的身分保密──無論面前探問的人是誰。只是……就算知道平定事件發生,不清楚的還是太多了。為什麼莫魯族會叛亂,而又為什麼是處以極刑?這就是戰爭嗎?即使想知道也問不出口,恐怕對莫葉而言也是不願觸碰的話題吧。
揣懷心思紛紛,時間來到宣告命運的那一天。騎士團團練時間結束後,洛德要眾人在草坪等候,並在再次回來時著上了正規裝。一般練習時是不會著裝的,穿上即代表──「亞薩奇爾魔法學園的全體魔法騎士,聽好──」她的聲音洪亮高亢、不苟言笑。「牒文已下,選拔賽的主辦單位正式頒佈了命令,給我們自證清白的機會!在場各位都跟見習生對練過,應該相當清楚當時的賽場上沒有作弊的可能、也了解下達這份任務的真正理由,不過──」洛德舉起了一份狀似羊皮紙捲的牒文。「正因如此,我們才更應該順利完成這份任務,證明亞薩奇爾魔法騎士團的實力!各位騎士們,有信心嗎!」「有──」
沒有陰霾的回答讓洛德滿意地點了頭。「各位今晚回宿舍就會看見派發的佩劍,我們明早七點集合!任務是要捉住三位逃亡中的罪犯,根據追蹤魔法所示,明早八到九點時他們會經過亞薩奇爾領空──到時候我會指揮各位,請大家暫時將你們的魔法跟劍交給我!」一邊說明一邊攤開手中紙捲,卷軸忠實地立體投射出三名逃亡中的罪犯樣貌。「這是最近一次追蹤魔法紀錄下來的樣子,但既然是逃犯,很可能會變裝,各位可以參考看看!」
似是已經很習慣出任務,聽完洛德宣佈的亞隆跟緹娜反應相當自然,他們僅是將情報記下,彼此對視一眼後了然的點頭。「洛德。」開口發問的是亞隆。「參觀的莫葉同學算在任務人員內嗎?」
「當時拿到了31個時雨戒吧。」
「莫葉的見習生申請已經在進行中,雖然不是正式的魔法騎士,依然是我們的一員!」洛德也點頭回應幫腔的緹娜,將視線捎向在一旁等候跟參觀的莫葉。「所以明早莫葉也要來!」
「了解。」頷首回應指名,莫葉沒怎麼抗拒。想加入魔法騎士團的目的之一也是為了這個──不用自己申請也不需要在外犯險就能獲得的實戰機會。對於生存所需,這些經驗是必不可少的。
「那麼各位!」見正事宣布的差不多,洛德再次一整氣氛,將捲軸收起。「還記得我們的另一個任務嗎?」聞言索羅側首。自己沒有聽說過還有另一個任務──不過,洛德一向會把資訊公開,所以沒有印象可能是漏聽了什麼,或者其實那份任務裡面沒有自己……「那麼索羅請留下,其他騎士們按照之前說的行動!今天的團練就到這邊,解散解散──」
「咦?」未料會聽見指名,索羅僵硬於原地。現況僅剩訓練有素的騎士們各自散去,以及仍在原地等待的莫葉。知道索羅一頭霧水的第六班班長只是笑嘻嘻地再次開口:「這件任務是專屬索羅的,因為很──簡單,沒有特別需要做的事情,所以現在才說!任務結束後我會好好把索羅送回去的,莫葉就安心的先回去吧。再等一下晚飯時間就到了,多吃一點喔!」雖說不知道洛德這人葫蘆裡賣什麼藥,既然作出了保證,莫葉也只能選擇相信──這位學姐一直以來都是確實遵守諾言的人,就先睜隻眼閉隻眼吧。
而莫葉自然不會知道,這將會是他今天最後一次看到現在的室友。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