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練習】始終是藍天

昨天他把自己逼到情緒的邊緣。沒有能力反擊下班前同事言語的挑釁，醜話幾乎都到嘴邊了，就是沒有能力說出口。硬是壓下了情緒，默默的離開，留下辦公室裡還在加班的其他不知情的同事。

他真忍得有點久了。那些排山倒海不切實際的質疑，對他工作能力否定。雖然才從線上記者退下來，他原本沒想太多。對於越來越不知該如何形容的職場生態，他往往只在獨自一人時搖頭嘆息：真的是回不去了，那些年的光輝歲月。

尤其在社會運動勃興發展的年代，線上記者每每都能從中找到一些深耕的線索，工作上的成就是其次，能因此交到窩心的朋友，在深深的夜裡把酒言歡，暢談理想。堅守新聞倫理不過是心中的核心價值，不必多說的。酒酣耳熱之際，心中總會有十足的踏實感。

他有時會告訴自己，工作的成就無非是實踐了心中勾畫的理想。再怎麼說，都是過去的事了。也因為是過去的事，能因此喚回多少記憶，至少在現在的行政工作上，有些替代的實在感。

不用像現在線上的記者，老在那聳動的標題下躲藏著蒼白淺俗的報導內容。有時還慶幸自己不用為了點擊率寫些不入流的報導，還得加上些弱智的標題，動不動就是「驚呆」、「嚇傻」之類的無趣內容，顯露不出記者應然的存在。

那存在感，有時真還不知道如何形容呢？

只是那些年輕的孩子不曾經歷過光輝的過去，就只覺得眼下這樣就是最好的了。冷嘲熱諷之間，把他歸於老派一類，口上說的尊重其實是廉價而輕佻的。再有修養的人也看不過去，忍氣吞聲大概也只能是縱容。情緒不斷累積，就等著爆發的一天。

他實在也沒有在辦公室裡爆發的勇氣。都走到這個年紀，和小輩見識只會顯得自己的格局小了。於是昨天的那一陣酸言酸語，只逼得他默然以對，真要有什麼反應，還不如不反應的好。他最後選擇的是離開辦公室，不再面對。

可回到家後就不是那麼回事了。該要發洩的情緒，終究還是在掩面後一股腦的迸發出來。他大哭了一場，一陣不適合他這把年紀的哭泣，似乎把他拉回到初入職場的嬌弱青澀。他也曾為了得不到長輩的肯定沒有工作上的成就為了那積生的困窘而大哭，那都是近三十年前的事了。

一覺醒來，還是依著每天慣例，開著車走著一樣的路上班。只是在高速公路下停等紅燈時，他不經意瞥見夾在高速公路和一排樓房間的藍天。無論如何，生活都會是一貫的模樣。不管被什麼東西擋住，藍天始終是藍天。不想改變的，是怎麼樣也不會改變的。

他突然大大的吐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