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在台鋁聽完小說家吳明益的演說,滿心喜悅的排著隊拿著剛買的第二本《苦雨之地》讓小說家簽完名後,雖然驚艷於他演講內容之精彩及穩健紮實的台風,但《苦雨之地》就沒有再讀了。於是對於《苦雨之地》印象一直就停在這小說集裏第一篇小說「黑夜、黑土與黑色的山」索菲對自己身材的懸念及她小時候所養從土裏「孵」出來沒幾天就死去的魚這悲傷。當然還有對朝聖之路的簡短陳述。
晚上邊聽著南非歌手Gregory Alan Isakov的歌,邊想起《苦雨之地》裡的那條朝聖之路。前些天同事才又提起了瑞典的一個健行活動,七天的健行走在瑞典的山徑裏,腦海中盤旋著的始終是電影《玫瑰的名字》開頭(那也已經是很模糊的印象了)僧侶的一段山徑中漫步的鏡頭。所有有關走路的想像似乎全回來了,包括兩年前從白沙屯走到北港的那段有所堅持令自己至今難忘的行走,跟著白沙屯媽祖日出即走,日落休息的進香行腳,餐風露宿。真的是對長途行走的某種迷戀。
「據說耶穌十二門徒之一的大雅各在耶路撒冷遭殺害殉道後,遺體不知被帶到何方,後來一位修士在暗夜得到啟示,並藉由星星指引,才在聖地亞哥-德孔波斯特拉找到,這條路因此成為後來教徒與民眾的朝聖道。」(吳明益,《苦雨之地》,頁36)
索菲所賴以成長的穆拉爾特這個在德國南方的小鎮,就在這條朝聖道的途中。後來索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來她是個台灣人,被對德國夫婦收養。索菲後來以自己的方式也走了這條朝聖道,當我讀到這段故事時,原先的想像以為後來索菲應該會回到台灣來「尋根」。故事當然沒有這樣發展,只停在索菲在走完這條朝聖道在燒完自己的舊衣後,「月光將海邊的樹叢在海上投影成一道道的山影,黑色的山」。故事結束時我摒棄起原本的尋根想像,那真是太沒有小說感了。
光是這小說感的想像,吳明益在台鋁的那場演講就生動的提了許多次,還示範了一種讀小說的方式。他朗讀了Anthony Doerr小說集《拾貝人》中一篇名為「獵人之妻」好幾個段落,並讚嘆安東尼杜爾舖陳小說高明之處。我讀小說泰半就享受於故事,吳明益則示範了小說其實也可以當成詩來讀,讀出那絕美的意境。
這不禁令人聯想到另一種理解小說的方式,就像我前年讀《玫瑰的名字》,今年讀《傅柯擺》,不去管細節,儘管是每天幾頁慢慢的讀,但每天都有讓人思索的片段,每天都有機會去串聯起已經讀過的段落,慢慢形成故事。艾可的小說往往所涉及的知識背景實在龐雜,要求甚解恐怕要耗去不少時間,得要有個策略去理解才行。
不過讀吳明益的小說有個好處,他尊重自然寫作的態度讓他的小說裏充塞著某種對知識的尊重,也由於他的自我要求近乎潔癖,有些資料查找起來往往只是印證了相對的正確性。像他在小說裏提到了十九世紀的畫家Edward Burne-Jones的畫作「愛引領著朝聖者」,我就特別上網查找了這幅畫,一邊依照吳明益在小說裏的描述一邊去理解索菲是怎麼看這幅畫的。知識的堆疊有時就是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至於知道這畫長什麼樣子重不重要,就不是特別值得在意的事了。
有時小說讀讀就好,有時多想一下,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