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花謝，不執著 | Varanasi, India

|Varanasi|　　 　　瓦拉納西是古代迦尸國首都。迦尸意思是"光的城市"，印度人相信在瓦拉納西的恆河畔火化並將骨灰灑入河中就能超脫生前的痛苦。在恆河死去就能夠超脫生死輪迴的厄運，所以很多重病的病人在臨終時分也都會聚集到此地等待心中最終的超脫時刻，但也有許多瀕死的病人到了此地後卻又多活了幾十年。可能恆河的漣漪澆熄了內心的陰影、層疊篝火淹沒了世俗的框架。 　　他們出生於印度的其他城市，卻都選擇在此地等待死亡來臨。這些等待臨終的居所多被稱為救贖之家，名稱為死亡客棧、往生客棧、解脫之家、彼岸來臨。東方人對待死亡多是隱晦或是忌諱的， 但這些人們是帶著希望而不是恐懼來到這濕婆之城。濕婆是破壞之神，先要破壞才有創造，是為了再創造而毀滅。

　　清晨時分，冷空氣中混雜各式牲畜、焚燒柴火、河面濕潤的味道，走下陡梯走在陳舊的河堤邊，階梯都是用大塊白色長方形石頭堆疊而成，切割平整、表面顆粒粗糙、踏起來存在感十足、每走一步路都會揚起些許灰塵，但卻不顯骯髒。白茫霧氣壟罩的岸邊蹲著一隻小白狗低著頭像在喝池邊的河水，走近看才知道那是從上游漂下來一具嬰兒的屍體，上身還穿著藍白條紋的小棉衣，但外觀已經腐爛且骨骼已經外露，飢餓的狗正在啃食左大腿骨的部分，一邊發出喀、喀的啃咬聲，短毛覆蓋的身體微弓著警戒周遭環境。 　　天光微亮時岸邊已經聚集許多信徒與居民，天尚冷，說話時都會飄出一束霧氣，他們在凜冽寒風中依然步入恆河中，一步一步往岸外走、直到末頂洗滌，用著屬於自己的方式進行禱告儀式，有些人會用幾秒的頻率，上下來回多次遁入水面下、有些則默默蹲下、讓河水末頂起身後就看著遠方、嘴中喃喃自語許久，然後又再一次的末頂；破曉時刻，陽光穿射而出，可見到懷有各自心思的人坐在整片河堤角落，眼神晦暗的遠眺或沉思、或只是純粹放空。 　　而後，河面上屬於觀光客們的時間就到了，河岸開始出現大量包船或是載滿觀光客的中型遊艇，身穿適合入鏡的衣著，對著相機擺弄著融入並享受當地的表情。

　　我覺得觀看恆河最好的時間點就是破曉前的沿岸漫步，那時間點的天色會顯現出一種很深沉、很黏稠、接近黑色的的暗藍色，然後持續行走著到天色逐漸透亮轉為白茫，找一艘只有當地人的小船，花一美金就可在河上緩緩地看恆河日出，來回繞行河面大約40分鐘。然後日落前再搭一次，黃昏時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到岸邊祭壇在焚燒屍體的景況。岸上一階一階的灰白階梯跟地面參差堆疊的木頭堆、焚燒的柴火、殘餘的火光、奔向天空的煙塵、喧囂的人群、掩面哭泣的家屬、風中飛揚的沙麗，一切都在觀看也正在被觀看著，一片景色，同樣的時間裡卻容納了各色的心思。 　　日出前的灰樸街道上躺滿修行的苦行者跟從各地前來朝聖但無處可住的印度人、乞討小費的弄蛇人，破曉前占據了河邊的商家前的屋簷下跟街頭角落。步行到傳統市集，喝上兩杯甜膩的印度奶茶，老闆總習慣遞茶時微微擺頭一邊使勁地擠壓茶桶內包裹茶葉的濾網，用意是榨取出更厚實的茶香跟產生最更多的泡沫，會使茶喝起來更柔順綿密。市場上不時都有木架抬著用金色布匹包裹屍體的隊伍往河岸各個焚燒地點前進，他們會大聲吆喝、快步前進，周邊依然喧鬧、買肉的買肉，吵架的吵架，這一切在此地都顯得如此自然。 　　焚燒屍體的價格是端看家屬購買的柴火等級，最基本的大約20美金，經濟好的就會購買價格較高的木材進行火化，每天總會繞去那幾座焚燒祭壇坐在土堆上，一旁堆滿著三米高的各式木材，一頭則是一方方堆疊好的長方形木頭塔，挑夫會將用金黃色布巾包裹的屍體連同木架堆放在柴堆最上頭，儀式便開始進行，幾個小時候，最終僅存一落一落殘餘的灰燼，不管身前是否榮耀或是貧困、貌美或是健壯，最終的長相也都相似，留下的只是生前殘留的回憶與親友間的懷念。

　　那天下午看完煙霧瀰漫的火葬儀式往下游走去，河岸百姓家的屋頂很多小孩正在鬥著風箏，熟練操縱手裡綁線在高空中去切斷對手的風箏、小情侶在沿岸打鬧、民眾依然末頂洗禮；突然感覺有一道視線在被觀看，一位身穿黃袍的印度教修行者自在的端坐在石塊上，背靠著滿是小沙礫的台階，黝黑瘦長的身形臉上帶著一抹微笑、眼神泛著亮光，我向前詢問是否可以拍攝，他慣有的搖搖頭代表隨意拍的意思，心裡也想著拍完後應該會被索取費用但卻沒有發生。 　　他掏弄著懷中凌亂的口袋，點燃咖啡色草紙捲起的大麻煙吸了幾口後遞給我，兩人奇妙的對比吸引了幾位年輕人跟小孩的圍觀，修行者以恆河爸爸自稱，他說待會要去下游某處祭壇拜訪一位好友，說完從囊袋中取出幾張泛黃且邊緣都已破損的照片，指著其中一張斑駁的照片人物說就是他的老朋友，已經認識了25年。 　　周遭人群也紛紛對恆河爸爸表示敬意，恭敬點頭後便悄聲的坐在身旁。他又遞上大麻煙後開始翻閱厚厚一疊照片，他亮著眼說他共有15位小孩 (終身未娶，應該是乾兒子之類 )，開始緩緩說著一長串艱澀難懂的印度名字一邊指著照片上各式的小孩，他們都處在不同的城市裡，從聲線跟眼神感受到滿懷慈愛的情緒。 　　過了許久，身旁人群已然散去，一長段時間的靜默裡，一起看著恆河上不息的篝火，又捲了一隻大麻煙。 「Time to go.」 他轉頭對我眨了一下眼，吐了悠長的一口氣。 「Enjoy the river.」 說完後摸摸我的頭，雙手合十的道別，臉上的皺紋綻開的像刻畫的木雕，一陣微風般的慢慢走遠，地面的影子拉的長長的，大麻菸灰飛散成一個弧形，風一吹就不見蹤跡了。 　　夕陽籠罩，濃厚菸草開始發揮後座力，吸著空氣中獨有的味道，一種充滿深沉、孤獨、滿足、靜默、自在、安詳的情緒襲來、風中雜音陣陣但聽力卻特別靈敏、鼻腔內殘存菸絲的餘香、喉頭也泛著一股異香、風裡飄來河上各式動物排泄物味道、攤販傾倒的腐敗食物、沿岸小船運轉時排放的汽油味、各種祭祀用的薰香、遠處焚香的味道混合著從遠方廟宇傳來的鼓聲，咚.咚.咚咚.咚.咚咚，一聲一聲拉長了我的情緒。 　　在石塊上端坐到街燈紛紛點亮，但卻感覺只過了一會兒。纖細的下弦月冒出頭來，古人會稱月亮的顏色為"月白"，那是一種純白中透著一股藍光的顏色。今天又是一個適合端坐恆河邊的日子，其實日日都是。

|後記| 　　Varanasi恆河的對岸是相對危險的，那片土地相對貧瘠也無太多的建築物且有濃密叢林，當地人說都是些無家可歸的或是犯罪的人聚集。在種性制度嚴格的印度，許多跨階級或是宗教信仰不同而相戀的年輕男女則會在那進行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所以觀光客們要盡量避免逗留太久或是日落前必須回來，否則百分百發生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