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子正在陽光下旋轉著,Huana有著略顯肥厚的手掌,因為長年勞動與捻毛線的關係,黝黑的指頭龜裂,指尖磨損變形,捻線的食指一、二節區域都被磨得光亮,那一天下午拿著用A4紙列印出她跟老公Martin (馬汀) 的合照送她,酡紅的臉冽開著嘴笑著。
周日清早在偌大的織品市集尋找著從玻利維亞各式部落的手工織毯,從首都La Paz搭夜行巴士再轉當地小巴輾轉來到Tarabuco,這是位於玻利維亞第二大城蘇克雷Sucre外大約70公里外的小鎮,一周只有禮拜日才有的手工織品市集,在廣場中心多是織品攤位,放射線的外圍則是民生用品、魚肉、蔬果店舖。
Martin 的攤位在廣場紅磁磚的一角落,面前平鋪著只有大約十來條織毯跟織帶,看似平淡的眼神看著遠方的一個點、面無表情自顧自地嚼著古柯葉,相比隔壁兩個大攤位,他的位置大概就是兩條毯子展開大約2米平方的小空間,灰樸臉龐刻劃風霜,但眼神中顯露著老實的氛圍。
經過攤位時對了一下眼,他略抬頭看了我一下,靦腆的擺了一下拿著古柯葉的右手,身上穿著部落特有的條紋Puncho (斗篷),腳上穿著用輪胎橡膠製成的涼鞋。
「Mira Mira (來看看)」喃喃說道
市集有著各式形色的織品販賣者,一般多會哄抬價格,觀光客多半還是喜歡購買工廠製的新品,價格便宜而拍照有效果且又乾淨,這些手工老織品多半都是來自其他國家的店家或是小眾的收藏者才會駐足久一些,拿了Potosi村落樣式的兩條織毯隨口問了價格,回答了一個低於市場的價格,挑了一下就打包了兩條,離開前隨口問可否到他家裡看更多的織品,講定後比手畫腳的訂了一個時間。
以為是祖孫,問完才知道是父女關係,略顯嚴肅的大哥不太給講價
隔幾天的下午Martin領我到他家裡,穿過塵土飛楊的簡樸院子,陽光像在小鎮裡狂奔,牆壁的裂痕遍佈,表面油漆也斑駁褪色,牆面上的鐵罐裡的植物隨意生長,厚重但已乾枯且缺角的大門口上掛著眷養牲畜的套繩,門邊散落各式的袋子。
身穿黑色傳統 Awayo (女性斗篷)的老婆Huana正坐在門邊的陽光處捻羊毛,可能是在意前排牙齒較為歪斜,羞澀的點了點頭,她略顯不安地拿出房內的織品放在攤開的織布上,碰的幾聲,揚起了地面灰塵,混著一股穀物跟泥土的味道。
「Siete meses(七個月)」Martin用手比了一個七。
其中一件Tarabuco代表性織品需要大約七個月,扣除掉農忙、帶小孩、做家事時間後用餘零碎時間編織而成的織毯,只會在慶典時拿出使用,多別在裙子外裝飾使用,Martin笑著說Huana的眼睛已經退化,這種細緻的織品已經無法製作了。
上頭的圖案多是描述農活或是耕種的日常,紋路繁雜且正反面顏色會相反,
織女們會將成堆的羊駝毛先用水洗過後用梭子拉成自己慣用的直徑,細緻的圖紋會用著更纖細的羊毛,點綴底圖則會用線徑較粗的羊毛線。相當耗工費時。
在玻利維亞四個月蒐集織品的時間裡,他們是其中一對讓我印象深刻的樸實夫妻,都有著厚實的大手與溫暖真誠的笑容。Huana胸前的大別針是用來固定披風,是在南美洲特有的習俗,在祭典時則會換成手工搥打的精緻別針。
村落待了10餘天,離開前到鎮上唯一一間有列印服務的雜貨店洗了四張夫妻的合照,照片中的他們笑的燦爛,跟Tarabucco的陽光一樣。
Tarabuco距離首都接近一千公里的路程,到這小鎮須從La Paz轉兩趟長途巴士,最後共蒐集了兩百餘條的手工羊駝毛織品,總重250餘公斤,用著9個大麻袋裝著,花費心思的沿路包車加上不同地點間的路途轉換,但最後得知身處內陸的玻利維亞沒有提供海運服務,而航空公司的空運費更是天價,還好最終得到店家幫忙能讓這些獨一無二的織毯能以合理的價格空運回台灣。
山澗內不同村落與生長環境賦予織女各種情懷與意義、在梭子跟織機上變幻出各樣絢麗或古樸圖像,象徵性地排列複雜的經緯線,看似無序實則有序,交互疊加在一起,有些線條則永不相遇,跟人生中出現的每一個人一樣,都有特定的原因。隨著年歲的增長,許多的人生中像是脫序的事件但最後發現其實都是有秩序的。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我們都做不了主,如過去的時間、如走散的人、濕透的那個午後、或是一些不愛妳的人。
喜歡看著這些老織毯,玻利維亞的羊駝織毯跟Martin的手一樣有著粗礪的質感卻蘊含許多質樸與古老的意義,簡單最不簡單。
IG: https://reurl.cc/d5Xk4V
FaceBook : https://reurl.cc/0O4W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