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小秋心中有種莫名的憤怒,阿草的個性隨和不惹事,但在監獄裡卻總是被人欺負,害得他只好變相武裝自己,才能在殘破的人生裡存活下來。這一次又不知道是招惹哪位大哥,以前會面時,阿草說一開始看到那些身軀滿佈刺青的大哥會害怕,後來只覺得刺青缺乏美感,能稱得上藝術的少之又少,當圖形走樣、顏色褪去後,應該留下不知恨誰的懊悔吧?
刺青好像是現代的黥刑,沒考慮清楚就留下了當時的輕狂,極有可能一輩子都得承受別人異樣的眼光,和前科一樣。
心思回不到工作上,勉強撐到中午,終於請了職場上的第一次事假。組長很擔心,小秋於是毫無隱瞞地說兒時玩伴在加護病房,而且是緊急狀況,所以非去探望不可。
在加護病房外等候的時間,小秋來回走動,越等越焦急,很難想像阿草現在是什麼模樣,身上會插滿管子嗎?兩年沒聯絡了,阿草會不會責怪啊?
加護病房裡有老有少,疾病或意外從不計較年紀。小秋終於在角落的一床找到了阿草,頸部裝了固定的項圈,臉上罩著氧氣罩,手腕連著點滴,臉色看來蒼白又浮腫,除了這些,看起來不算太慘。旁邊的護理師說阿草剛才喊痛,所以給了止痛點滴後又昏睡了,也許探訪的時間裡都不會醒過來。
「沒關係,我不吵他,在旁邊看著就好。」小秋來醫院,只是想確定阿草的傷勢,也或者,他們終於可以一起呼吸自由的空氣了。可惜這裡是醫院,不可能有從前發散泥土清香的草地。
小時候沒有其他娛樂,他們在草地跑跳著長大,沒有棒球和棒球手套,就用報紙代替。一張報紙撕開再裹上膠帶,就是棒球;兩層報紙幾個步驟,便摺出耐用的手套。「啪!啪!」紙手套準確地接住紙球的遊戲,他們和其他的小男生,煞有介事地玩了好幾年,草地上還有他們畫出來的本壘和投手丘。
阿草一直是姿勢最到位的投手,小秋則是蹲得很自在的捕手,他們的投捕默契始終良好,就算阿草不小心暴投,小秋也能順勢接住。不過後來阿草人生投出的問題,小秋卻沒有能力解決。
唉!看著病床上的阿草,真不知哪個點錯了,也許是成為不幸的受精卵開始吧!
小秋安靜地站了好久,獃望著從小看到大的玩伴,真不太習慣阿草現在的膚色。在他們與陽光和草地為伍的日子裡總是曬得黝黑,再加上輪廓分明,阿草常常讓人誤以為是原住民,長大些,阿草還自嘲自己是外勞。如今待在牢房多年,臉龐失去了光澤,躺在病床上更顯青白。
看看手錶,最後只剩五分鐘的探病時間了,阿草還沒醒來,於是借了張紙條,想了好久,才寫下:
「加油!我晚上再來。 小秋」
和一旁的護理師小聲詢問了阿草的狀況,對方很平淡地說:「我不是醫生,你應該問主治醫生才是。」
「醫生會來嗎?」
「早上巡過了!」
「那……請問病人的顱內出血嚴重嗎?」
「顱內出血最無法預料,全要看他的造化,出血量少的,一星期內可以大致恢復,但是,也有可能突然惡化,不然他就不必住加護病房了。」護理師真是給了最模糊的回答,小秋只能落寞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