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中年期二、小張

二、小張

說到和小張認識，真的是蠻離奇的，大學的時候，因為剛搬家到成功國宅，也沒像在舊家那裡一樣訂報，我就遊說老爸老媽不要訂報，我每一天早上起來，幫老爸買報紙，因為，這樣可以收集發票，也許真的是窮學生窮瘋了，倒還真是維持了好一段時間這樣的習慣，小張，那時，在附近的一家便利商店做門市員工，剛剛好就是大夜班，每一天早上去買報紙，總也持續了有好幾個月之後，大家就會互相的攀談，也是清晨的時候，沒有什麼顧客，互相聊天，可以避免打瞌睡。

也已經忘記是怎麼知道小張也是同志的，可能是一種天生敏銳的感覺吧？！還是我們常常喜歡說的一種同志的天分？有一種小觸角的說法，就是，同志，其實長了一種小小的觸角，在與人相處之前，先伸出這一個小觸角探觸一下，就可以知道是不是同志？

當然，這樣的說法，也只是一種說法，並沒有實際的證據，或者是科學的論證支持，但我們都喜歡聽這一種簡單的八卦消息。

反正，我就是知道了小張也是一個同志，因為也住附近，真的是很近，我們住在兩棟相對的大廈，門牌號碼也是相鄰的，因為一邊是單號，這是我家，一邊是雙號，那是他家。

有的時候，週六晚上，他會打電話找我，我出門的時候，也會交代家裡，我去哪裡了，那一個週六，我去柴可夫斯基，他打電話找我找不到，老媽跟他說我去柴可夫斯基了，他也就找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柴可夫斯基的？可見得真的是同志，之後，朋友的關係就更好了，也許是因為有著這樣一層關係！

我不知道他是自從跟我相認之後，才比較活躍於圈內？還是一向都有活動？只是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管，那一陣子，是我在等當兵前的一段時間，也就用力的玩，一方面，是有一種末日的感覺，不知道去當兵，會碰上怎麼樣的恐怖遭遇？甚至已經抱了視死如歸的想法，當然要趁著這當兵之前，好好的把生命揮霍一下，不然，萬一就這麼死了，豈不是太可惜了！

所以，那一陣子，我是常常出沒於圈內場所的，也是基於這樣的想法，不過，也就去當兵，也就退伍，都順順利利的，不過，就是到外島了，除了生活無聊單調一些，也並沒有什麼壞處。

在退伍前三個月，某一次回台灣休假的時候，因為天氣不好，延航延了三天，我回到台灣的那一天晚上，投了一封短箋到他們家信箱，因為實在太近了，根本不必寄，走過去投信箱就是，這也是我們一向的連絡方法，如果我投了信，他大概下午或晚上就會過來。

不過，那一天晚上，差不多11點多的時候，他老妹打了一個電話來，說他今天自殺，我當然蠻震驚的，雖然他平常就一副悶悶的樣子，但是，實在沒料到他會自殺，而且，我在當兵，對他這一陣子的情形，並不是很清楚，雖然上一次回來的時候，曾經聽他說他跟Lover鬧的很僵，這也是我憶起最清楚的了解了，可那也已經是將近半年之前的事情了，這時，我實在是不清楚。

不過，和小張的妹妹約了第二天去醫院看他，也就去了，很多的悔恨在我的心中蔓延，要是我能早幾天回來，要是我一回來就跟他連絡，這一件事很可能就不會發生了！看著他躺在加護病房裡，渾身插滿了管子，不知道他有沒有知覺，但是，我們周遭的人，可都是蠻難過的，看他一直覺得很不舒服的要把身上的一些管線拔掉，也只是拔了又插，多增痛苦。

對於小張，我總是有蠻多的愧疚感的，要不是認識了我，他也不至於踏入了這一淌的渾水中，也許他還是過著他自己的生活，雖然這是他後來的選擇，但我，總是一個引子，這是無可推卸責任的。

事情怎麼會發展的如此不可收拾了呢？

我也真的不知道該怪誰？！

在這一個事件中，我也並沒有能夠幫上什麼忙！我畢竟只是回台灣來休假，幾天過後，我還是要回到馬祖，繼續我未完的役期，看了他一次之後，已經沒有辦法再接受這樣的折磨，不過，還是去看了兩、三次，到最後，我幾乎是以一種逃避的方式來面對這一件事。

不敢再去看他，雖然也不覺得他會死，之前，曾經幫他算過命，已經忘記當時怎跟他說的了，不過，他的壽命是不止於此的，就是想要用自殺的方式，可能也會獲救。

每一次回來，不是和學善去Funky，或者是其他的地方，但這一次，經過了這樣的刺激，那裡也沒去。

也就回馬祖了，剩下的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算是一個奇怪的例子，因為沒有去成功嶺的關係，不能折抵役期，眼看著同梯都已經退伍回台灣了，我還有一個半月要熬！

不過，到退伍回台灣之後幾天，剛好是中秋節前一天，小張過來家裡，聊天。

我明顯的感覺到他深沈的哀愁，也可以體諒，但是，我只想逃開，他太不懂保護自己，所以受傷害，我最低最低限度，還比較具有防禦性，而且我一直對在圈內找到真正的愛情不抱期望，本以為當個兵，機會會多一些，現在兵也當完了，還是孑然一身。

哎！感情真是我的致命傷。

我沒有辦法知道，小張在那過去的三個月之中，是怎麼樣熬過的，也不想知道，反正，知道他熬過了，也活下來了，畢竟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在這一段短時間內，我也沒有什麼好的建議，也不能談那一段逝去的感情，只好鼓勵他多出門走走，我也才剛剛退伍，本來應該開始如火如荼的找工作，但是，我一向對朝九晚五的工作，有很嚴重的排斥感，所以，壓根就沒有想要去找工作的打算，只是，在老媽的逼迫之下，還是寄了一些履歷表，也還真是有幾家公司找我去面談，本來，有一個工作已經要開始上班了，但是，我覺得不是很好，還在教育訓練的第二天，就藉故不去了。

在這一段的空檔裡面，也又等了一、兩個月，小張才開始慢慢的願意出門，剛開始的時候，因為他脖子上有一個疤痕，是切開喉嚨插管子的疤，他就覺得那是一個很大的“缺陷“，但天曉得，如果不是很用力專心的去看，還真的是不明顯啊！

也許這是一般人很正常的心理，總是會把一些旁人看起來不是很嚴重的事情，誇大了他的嚴重性，我每每都只好幫他建立自信心，這也才發現，他問題的最大根源，其實就是沒有自信，跟前一個Lover分手之後，他就覺得是他不夠好，才讓對方出去偷腥，後來，那一個男人數次來跟他要求復合，他也回去了好幾次，可是，那男人，其實只是在利用他而已，這是我後來聽到他老妹的一些形容之後，下的結論。

小張也算是做了一些努力，他一直以他沒有大學文憑而覺得低人一等，就又重新上補習班補習，看看能不能考上大學，這是一個突破！偶爾來家裡跟我聊聊天，我找了一個臨時性的自由工作，也是加減的做著。

某日，小張來，聊到寂寞的話題。

他說，我都不愁寂寞，我說，其實我是寂寞的，只是，我會安排自己的生活不會無聊，不會沒事做，但我還是寂寞，寂寞，是不同的一件事。即使你身在鬧市，很忙很忙，忙得沒時間想，寂寞還是寂寞。

談到婚姻，他說還是結婚好了，好累！

「那你會不會跟他說你是個Gay呢？」我問。

「說了還會有人願意跟你結婚嗎？」他答。

「這也不能作為你欺騙別人的一個藉口！」我抗議。

「我一直都不贊成欺騙，要是我的話，我會跟他說清楚，願意就來，不願意拉倒！」我解釋我的立場。

停了一會，我又反問他：「那你贊成外遇嗎？」其實，我就是知道他是不贊成的，只是用這樣的方式讓他了解，他自己的立場其實就是蠻自相矛盾的。

「不贊成。」

在這一段時間內，小張不是去上補習班的課，就是常常來家裡坐，我也是時間很多，就跟他窮耗著，他常常來跟我抱怨，自從他自殺之後，記憶力大不如前，其實，不是自殺的關係，年紀大了，本來就會記憶力衰退，我都已經不行了，這小張，還比我大一歲多呢！

這是正常的。

不過，這一年，是83年，小張的大學聯考，還是落榜，本來他還想再繼續努力一年的，後來，也在自己覺得沒希望的結論下，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聯考完了之後，他倒是開始想要找我去Bar玩，不過，三溫暖他倒是不願意去，因為，他說他脖子上有疤痕，去Bar還比較不明顯，但是，去三溫暖，什麼遮掩都沒有了，怎麼行呢？人家看到他那一條疤，一定不會有興趣的，雖然我好說歹說的勸了半天，還是無效，只好找他去Bar，三溫暖，我就自己去了。

這一段時間內，我們倒是很常去名坊，Funky也去了幾次，愛情萬歲，也去了好幾次，幾家年輕人常去的Bar，也是我們常去的地方，雖然，我們真的都不年輕了。

這樣的情結，小張尤其嚴重，他每一次都問我：「Lusi，等到你30歲之後，你還會不會出去玩啊？」

在他的觀念中，30歲以上，簡直就是上了年紀，是被宣判死刑的！

我不知道，在30歲還沒到之前，我也沒辦法知道我到底會採取麼樣子的行動？只好跟他打哈哈，只有等到時候到了，自然就知道會怎麼做了！

那一段時間，算是玩得蠻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