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故鄉 (10) 終回 賞花(小說)

往陽明山的路上，蘇邊開車邊說，「這可是我們第二次一起上陽明山。」

「你那時說，賞花得和最重要的人，你記得嗎?」

賀芸今天心情很好。笑咪咪的說 :「當然記得。那次賞花背後還有一個故事，一直沒告訴你。」

「說來聽聽。」

「那時有個學長，向我表白，並約我來這賞花。我不確定自己算不算已經有男朋友，就想，我要找你來賞花。如果你不顧一切就來了，我就當你還是第一順位，就可拒絕我學長。」

「還好我冒著電機理論被當的風險，來陪你賞花了。」

「喔，星期一真有考試啊。」

兩人打開了舊日生活的話匣子。蘇心裡想，我的賀芸回來了，敘述事情總是鉅細靡遺，且滔滔不絕。

到了茶樓。賀芸訂了一間包廂，有一大面窗，可以看到遠處的櫻花和山景。室內布置也極為雅緻。賀芸拉著蘇並肩坐在面對窗的沙發上。

茶水餐點送齊後，賀芸把頭靠蘇的肩膀上說 : 「蘇，老實告訴我，你以前都不向我表白，是不是我不小心說了什麼，傷了你?」

「嗯，你說我怎麼沒上台大，我的英語太難聽，我都不懂文學，沒看課外書……」蘇的語氣有點開玩笑。

「但這些都沒有傷我。只是，我那時想，你這麼要強，總要最好的，我得把這些補上。等我補好了，再向你表白。」

蘇看著窗外，薄霧氤氳，粉紅色的櫻花掛滿山頭。三十年了，怎麼好像就是昨天的事。

「但是你嫁給別人，那是傷了我。那樣一個無法彌補的創傷。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早點向你表白，告訴你，這輩子就是你，不會有別人了，你是否還會做同樣的決定。」

蘇語氣哽咽，把微微發抖的手放在膝蓋上。

賀芸把自己的手，放進蘇的大手掌中，和他十指相印。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蘇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然後安慰他說 :

「還好你延遲了告白，我才能暫時忘記你，才能活過那三十年。但你的心，我一直都知道的。」

蘇閉上眼睛，輕輕握著賀芸的小手。感受這三十年來，第一次幸福的滋味。

賀芸想，換個話題吧。

「告訴我，你和蘇雲媽媽是怎麼回事?」

「蘇雲說，她是個同志。」

蘇緊握在手上的小手，用另一隻手覆蓋上去，輕笑的說 :

「我的小公主和我一樣，第一眼就愛上你。台語說，養老鼠咬布袋，胳膊向外彎啊。」

「她只是擔心你，不知要琢磨多久，才肯告訴我。」

「蘇雲是個試管嬰兒，我沒和她媽媽同過床。」

「告訴我，這事怎麼發生的。」

那年蘇正文創業，雖然手上有很厲害的專利，募款卻一直展不開。

通常這種募款，只要有一個大咖認股，事情就會順利起來。但蘇完全沒有人脈，找不到第一個大咖。

在一次說明會後，有一個小姐遞了一張名片，約蘇在會後一起喝咖啡。

她叫白玉潔，是傅鼎集團總裁的女兒。她面貌清秀但脂粉不施。和蘇正文互相自我介紹後，就說:

「這是我參加你們的第三個說明會，看來募款不太順利。」

「我們有心理準備，這事不容易。」

「我可以幫你，我想交你這個朋友。但事成後，我有個私人的請求。只是這個請求，現在不能告訴你。」

蘇正文見那白小姐說話誠懇，白家在商場上也無不良紀錄。而且，只是請求，不是交換條件，就說 : 「只要不是作奸犯科的事，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幫。」

募款在白玉潔的穿針引線下，很快就達標。

兩個月後，白玉潔邀蘇吃法國料理。兩人喝了一瓶紅酒後，白玉潔說 :

「蘇正文，你快四十歲了，為甚麼還沒結婚? 難道你和我一樣是同志?」

「我心上人嫁了，我等她離婚。」

平常滴酒不沾的蘇，一杯就糊塗。

「那你在等她離婚時，可以捐給我精子嗎?」

「我雖不喜歡男人，但我想要一個自己的小孩，你可以幫我嗎?」

那晚兩人都喝醉了，但蘇清楚記得 ，白小姐的請求是甚麼。

蘇去查了相關法令，在台灣捐精或捐卵都是不合法的。

兩天後，蘇約白玉潔喝咖啡。他告訴白，他可以幫她做試管嬰兒，但台灣法令規定，只有合法夫妻，才能做試管嬰兒。白說，那我們去登記結婚吧。

蘇對賀芸說 : 「當我想到，我要有一個孩子時，我就想要給她最好的。有母愛，也有父愛。 快樂無憂的童年。」

白家在白玉潔懷孕後，才發現白玉潔和蘇正文已註冊結婚了。白家一方面高興外孫的即將到來，一方面暗自希望，白玉潔能重此改變性向。

白父買了一間豪宅，送給剛生下寶寶的新手爸媽。蘇正文堅持豪宅登記白玉潔一人名下，但為參與嬰兒照顧成長，同意入住。從此二人同住一屋簷下，直至白玉潔為愛移居加拿大。

後來蘇的公司愈做愈好，傅鼎決定以換股合併。蘇一夕爆紅，成為科技新富，卻有媒體發現他和傅鼎董事長的女兒同居。而白玉潔是同志的過往也一併被挖出。

所幸經證管會調查，整個交易在定價上都屬合理，沒有任何不法。事後白家花了一筆錢，刪除了網路上所有蘇正文和白玉潔的報導。這也是為甚麼賀芸一直Google不到蘇的原因。

白父後來明白，女兒和蘇的婚姻不會持久。在公司換股時和蘇正文私下達成一個共識，日後二人若是離婚，蘇正文必將手中傅鼎持股的六成留在白家。

蘇對賀芸說，「我們重逢的第二天，我就找律師研究離婚程序，有一些稅務問題，要先釐清。我設了一個信託戶，把名下六成的傅鼎股票，贈與蘇雲。我原想，辦妥後，再和你說原委。」

「白小姐會同意離婚嗎?」

「已經同意了。她一直都知道，我等的是你。」

.....

賀芸送傑克到機場。

傑克挽著媽媽的手說:

「媽咪，你回台灣是對的。你比以前快樂又溫柔。」

「我以前不溫柔了?」

「不開心時滿兇的。而且常常不開心。」

賀芸想，還好孩子們都挺過來了。

「媽咪，今年夏天，我可以請蘇雲妹妹來芝加哥玩嗎?」

「可以啊，你喜歡她?」

「很喜歡，她也喜歡我。」

「可是她才十五歲。你說，十五歲的愛情能持續一輩子嗎?」

「當然可以。」

全文完

完稿於2022-05-01

2022-05-07發表於方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