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15|閱讀時間 ‧ 約 12 分鐘

我的小媳婦~謝謝你愛我

    舞台上的劇已接近尾聲,燈光不斷閃爍轉換,音樂也開始進入結束前的高潮,牽動著觀眾的情感神經,今天是終演日,此刻不管台上台下,幾乎所有人的情緒都到了飽和的狀態。感情比較豐富的觀眾早已情不自禁的淚眼婆娑,在舞台燈光照射下,從台上就可以清楚看到在昏暗的觀眾席間反射出的一顆顆泛著淚光的星星此起彼落的閃爍著。
    其實,我此刻的心情比任何人還激動,因為我心愛的小媳此時此刻也在台下,我好幾次都想偷偷看她坐在觀眾席的樣子,這是我第一次在台上分心。大家都知道,今天不是小媳第一次來看我的演出,我也不是第一次演主角,只是今天有一件特別的事要做,我趁走位時往小媳的方向試了幾次都沒定位到我小媳。終於完成謝幕之後,我一回到後台就馬上衝進換裝間,稍微整理之後就等著迎接我小媳,結果左等右等都不見人影,正要起身去找我小媳時,工程組的工作人員進來了。
    「耿晨暄,工作人員說觀眾席還有一個人,會不會是你的小媳婦?」
    「你小媳今天來看你的謝幕場囉?」
    「嗯,要介紹她跟大家互相認識。」
    「難怪你今天動作那麼迅速!」
    「耿晨暄,你要自己去帶她嗎?她好像在…」
    「好!我自己去帶她,給我個follow spot,紫色。」沒等工作人員說完,我要了一個燈,完全不管四射而來的異樣眼光。
    「又要去捉弄你小媳婦囉?一臉壞笑。」
    「他小媳婦不是比他還大上好幾歲嗎?」
    「聽說大八歲。」
    「那還去捉弄她,不會生氣嗎?」
    「你如果認識她,你就知道了,她對耿除了愛就是寵,除了寵還是寵,不管耿對她做了什麼,她都不會生氣,都覺得可愛。」
    「聽你這麼一說,我真想看看小媳婦的反應。」
    「跟你們不一樣,我比較想看耿晨暄的好戲,他不一定會贏的,小媳婦的功力也不可小覷。」
    為了方便小媳在謝幕之後可以快速來到後台,她的位置是我事先預留的。我往觀眾席一看,果然是我小媳的位置,就著昏暗的光線,我興沖沖的往小媳的方向走,想著要給她來個大大的擁抱呢,還是趁妝還在扮個鬼臉。結果走近一看,我小媳哭的正起勁,本想給小媳來個surprised的我,反而被小媳嚇了一跳。別說我從來不曾看我小媳哭成這樣,我也想不出來剛剛那場戲到底有哪個點值得我小媳哭成這樣,不過我決定坐在走道上等她哭完,心情也跟著繃了一天,或說繃了一個半月了,她也有情緒和壓力要釋放吧!乾脆就讓她哭個過癮。我是上了台入戲深,但下了台就出戲的人,雖然見識過不少在台下哭的走不出戲的觀眾,但是,像我小媳這樣,人群都散去了,燈也滅了,連工作人員都退場了,還旁若無人般自顧哭成淚人兒,是第一次見。坐了一會兒之後,心想也不知道我小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哭的,怕她傷了肝,又斷了小腸子,我蹲起身子叫了聲「意雯」,沒有反應,又放大音量:「長城如果真的是孟姜女哭倒的,妳再哭下去,明天表演的人沒舞台也沒戲棚了!」取笑她想讓氣氛輕鬆一下。沒想到我小媳抬頭一看到我便立刻一把抱住我:「耿耿,對不起,是我想錯了。」沒有防備的我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撲倒在地,連我小媳一起跌坐在地上。
    我小媳來捧我的場,總是一趟勞心勞力的路程。未來定居之前的狀況可想而知,且為了避免枝節橫生,通常看中間時段,不熱門的場次,請助理偷渡她進來之後又先送她回飯店,池大發現狀況後,說這樣反而麻煩,我若去飯店被看到更說不清,不如讓小媳直接住進我家。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在家門口被看見就說是來訪或借住的親戚,若半夜三更的在飯店被撞見,無論如何解釋都只會越描越黑。之後,小媳也只挑非假日進劇院,有時候請助理帶她走演員通道先上車等我一起回家,大部分的時候只能讓她自行前往又自行離開,有一回巧遇我的家人,也只匆匆欠身點個頭就走掉。
    今天我特地安排小媳來看終演場,想著帶她去慶功,順便讓大家認識我小媳,出門前還特別交代她睡的飽飽再來。但我演出的日子,她即便是在家裡,心也在現場,在我身上,掛心著有沒有準時吃到飯,昨天已經下午連晚場,今天嗓子恢復了嗎?會不會睡眠不足,休息不夠?有時連會不會因為化妝品過敏的小事都擔心,好像我還只是個新人一樣,人還沒到劇場,已耗費大半精力,這時劇也看完了,終演也完美結束了,人鬆懈了,又哭乾了眼淚,傷了神,累的倒在我身上。不好意思再耽誤工作人員,我背起小媳往後台走。淚眼模糊的小媳在我背上有氣無力的繼續之前沒說完的話,半似自言自語,半似在向我告白,而我也順著她語無倫次的回著。
    「耿耿,對不起,是我想錯了。」
    「什麼?」
    「我一直以為想擁有你的我太貪心了。」
    「嗯。」
    「謝謝你的勇往直前,拯救了我的瞻前顧後。」
    「我也謝謝妳最後的決定。」
    「原諒我當初沒有勇氣。」
    「現在有了?」
    「你先借我一點,慢慢培養。」
    「好,不用借,我有的都給妳,全部都給妳。」
    「我會好好珍惜的。」
    「好,我知道了,這個想法很好。」
    「也讓我好好愛你。」
    「好,都照妳說的做。」
    「都怪你太完美了,完美的知己,完美的愛人,完美的伴侶…」
    「還有完美的丈夫!」
    「嗯,完美的丈夫。」
    「謝謝妳!我今天才知道,在妳心裡,原來我有那麼好?」
    「所以怕靠的太近,破壞了這些。」
    「現在幻滅了?」
    「沒有,更好了。」
    「更好了?確定?」
    「嗯。」
    「嗯是什麼回答?」
    「確定!更好了。」
    「唉!我倒不是很確定。」
    「以後我都聽你的。」
    「當然要這樣囉!」
    「耿耿。」
    「嗯?」
    「我生病的時候,謝謝你照顧我。」
    「是要謝我,妳都不知道我有多傷神。」
    「你不曾這樣照顧一個病人吧?」
    「被妳發現囉?」
    「對不起。」
    「身心俱疲,覺得自己老了好幾歲!」
    「對不起。當初還說大話要照顧你。」
    「現在想起來囉!知道以後要怎麼做了嗎?」
    「會打起精神的。」我小媳撒嬌的圈住我的脖子,像小孩一樣側著頭靠在我背上。
    「一定要!我謝謝妳又重新回到我身邊。」
    「謝謝你愛我!耿耿,謝謝你愛我…」
    聽了小媳婦的話,我心疼又感動,原來她一個人默默的想了這些。大家看到紅著眼眶的我背著小媳回後台,相視而笑。
    「耿又輸了。」
    「這是剛剛台上的那個耿嗎?」
    「忘了我怎麼說的啦?耿說他是為了討小媳歡心,才在他小媳面前假裝高手,他小媳才是天生的高手。」
    我是輸了,也贏了吧!無論輸贏,我都心甘情願。
    最後,我沒跟團員們去慶功狂歡,決定之後再帶我小媳去參加終演聚會。這時,我只想和小媳回家共度兩人世界,雖然每次落幕,掛念一個人在家的小媳,也只想著早點回家,但沒有一次像現在,如此迫切的渴望回到只屬於小媳和我的,兩個人的家。
    「又要去捉弄你小媳囉?」這句話現在較親近的朋友都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了。「又要」好像是家常便飯,捉弄聽起來只是輕鬆的頑皮動作,大家對我小媳的稱呼也從妳家夫人、嫂子、你的小媳婦簡化成小媳了。因為小媳跟我整整差了8歲,從朋友到當男女朋友交往到當結婚對象同住甚至到婚後不久,在公共場所像情侶或夫妻那樣親密的捏捏對方的鼻子,或揉揉對方的頭的小動作,我一個也不敢逾越,雖然我小媳從來沒有因為我年紀小而輕視我說的話,或輕乎我的行為舉動,但和小媳相處,我還是免不了幾分對姊姊或前輩的敬畏,要說的話也會慎重考慮再說出口,即便是輕鬆的談話,也會小心翼翼的趁我小媳不注意時邊審視小媳的表情和反應,邊想話該說到哪,謹慎措辭。在確定了我小媳的心意之後,在外最親近的動作也只是欠身親吻她的額頭,偶爾趁沒人注意湊過頭去碰碰它的臉頰。每當我做了這些動作,我小媳總會開心的對我溫柔的笑,我想可能是我太愛我小媳的笑容了吧,我尤其特愛她仰頭對我笑開懷的樣子,所以朋友才會笑我連等紅綠燈的時間都不放過。還曾被取笑「那是你們的暗號嗎?」「小媳會在給你的表情上給個今天yes or no的暗示嗎?」其實都不是,當時的我也不懂自己為什麼對那表情上癮般的喜愛,現在想起來,好像有點明白了。因為我總能從小媳的專注中看見我自己,不需隻字片語,我也深切的接收到了小媳對我的信任和尊重,對我的深情,對我的愛,對我的全心全意。也許我們不是在最好的時候遇見最好的彼此,但感謝老天爺,還好小媳仍沒放棄對愛情的追求,仍願為我保留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給我義無反顧的熱情。
    想起我小媳生的那一場病,我現在仍心有餘悸。只是起因於一個台北人都有經驗的,時間到了就會自然好起來的夏季感冒,卻讓我小媳引發了一連串全身性的反應,病了快一個月。還從我小媳婦單薄的只有48公斤的身上,折磨掉3公斤。以為過了幾天就會沒事的一個夜裡,意雯開始發燒,覺的有異,帶她上急診,打了針症狀緩解,就拿了藥回家,但是不但發燒症狀時好時壞,意雯還會間歇性的呼吸不順,怕有失誤,爸媽建議讓她住院。因為意雯還有腸胃鬧彆扭,頭痛等症狀,一開始醫生判定可能是水土不服,症狀解除後,意雯還是全身無力、昏睡、睡不安穩、情緒低落、莫名的心情不好。因為時間敏感,醫生還做了更年期指數檢測,結果算在合理範圍,不需做任何治療,和醫生溝通,也請教護士注意事項及護理細節後,我決定帶意雯回家自己親自照顧。
    在家裡還是比較自在安心,小媳的病症也漸漸減緩復原,就是成日裏病懨懨、無精打采 。醫生譲我想想有什麼事可以讓我意雯瞬間找回動力和生命的活力,我想了又想,旅行、寫作、城市散步、做菜、看劇…, 要不去欣賞一齣音樂劇?但是無論提議甚麼?我小媳都提不起勁,搖搖頭拒絕。要不要請東京的家人、女兒來陪伴她呢?信不信我連她先生都想到了。但是自尊心做祟,我沒臉讓她東京的家人擔心。
    最後,我想起一件記憶中不曾被小媳拒絕過的事。於是那天下午散步回家之後,我把好一陣子沒用的按摩浴缸注滿水,讓我小媳在溫水裡泡澡,她愛泡澡,是來台灣之後還維持著的在東京生活時的習慣之一,我看她坐在水中,閉起眼睛深呼吸,好像水裡有什麼特別的香氣,她還舒展過久沒動的身體,用小浴巾撫過每一寸肌膚,好像在表達對他們的想念,看來她喜歡這個安排。我提議幫她按摩,她沒有拒絕,我從她身體的末稍開始,先按摩她的手指、腳趾, 慢慢把每一指按完,接著按手臂、小腿,她放鬆的身體柔軟的回應我的動作,我試著往身體中心移動,當我手指輕輕滑過她的敏感部位時,她的身體輕輕顫了一下,胸口跟著更深的呼吸聲起伏,她睜開眼睛看看我,嘴角動了動,我想起上海那晚我們的第一次,我靠近她耳際問是否想要我繼續,我小媳沒有回答,但她舉起瘦瘦白白的兩隻手臂環住我的脖子,她一定也想起那一晚,我問她可不可以繼續的第一次。我像拿到通關密碼般興奮的開始親吻她,把身體貼近她,再一次感受被我小媳羞澀的包覆著的歡快。
    小媳似乎又感受到被我需要的重要,隔天醒來,她竟比我還早就自己起來活動,吃了早餐,又說想去散步。之後還問了工作,她總算想起還有我要照顧了。雖然精神體力得慢慢恢復,但我小媳回來了!
    那段日子如果他主動叫我,我都心上一震,不知有多害怕她說要回東京,畢竟,對我小媳來說,我就是她台北生活的全部了,如果他不再眷戀我,又有什麼理由值得她繼續留在這裡?第二天、第三天、當我在夜裡又聽到我小媳沈穩的呼吸,看著她像以前那樣,睡著時總是嘴角微揚的表情,我知道我又重新得到了小媳。不騙你們,那一刻我好想哭。
    後來他們問我到底又使了什麼奸計把我小媳騙回來,「我哪有什麼奸計?大概是我小媳又做了一個好夢吧!」
    「到底那天在劇場妳都想著什麼了?哭的那麼放肆?」
    「想我到底是怎麼被你騙來的。」
    「是求來的吧!我有證據。」
    「證據?你偷錄音?」
    「妳想的那是什麼呀?求婚信哪!妳忘囉?」
    「求婚信…,原來是陷阱!」
    「我又不是大野狼!我那是以退求進,為了那我可是絞盡腦汁!」
    「想我誇你,根本是奸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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