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流經三州,在江陽縣九湘河口入海。 江陽城便座落在九湘河畔,兩道一港,三河匯流,乃是「順州」往來交通要道,每日商船馬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早晨開市,張魚販便在大聲嚷著,說道今日是江道盟結盟大會,這進城的不是帶刀便是佩劍,一個個不是錦衣華冠,就是道袍勁裝,看著便知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一會兒「北芒劍派」,一會兒山陰「鐵鈎門」,一連串口沫橫飛地講了一刻鐘,真要問他來得都是些什麼人卻沒答不上來,惹得市場裡笑聲一片,紛說他吹大話,假江湖。 這張魚販倒也沒說假,年輕時他真拜過師學過藝,走過個把月江湖路,但這條路太險了,於是他又回來接了家業,在市場上販魚。 「小張,你說的會盟,是不是就在你送魚去的『八仙樓』裡?」 說話者是個老人,雙目失明,滿臉纏繞著白布,面部似乎有著嚴重舊傷,市場裡大夥兒管他叫江老。 江老是個可憐人,年輕從軍,升官至百人長,本應飛黃騰達,但在一次與叛軍之戰中被俘虜,慘遭毀容,更挖出他一對招子餵了狗,並將他吊掛在城樓曝曬三日三夜。 而後,朝廷平叛,江老倖存一命,但沒了雙眼無法打仗,朝廷勒令他解甲歸田。 雖說撫卹甚豐,一懷壯志已然無法實現,只能回鄉娶妻生子。然而一個毀容瞎子,縱使衣食無憂,生活不愁困頓,仍留不住女人,結髮三載的妻子拋下他與兒子,跟其他男人跑了。 妻走子幼,江老無奈求助結拜義弟,總算在義弟仗義下將兒子養大。 江老義弟素來體弱,無妻無兒孓然一身扛起照料江老父子重責,終在江老兒子束髮之年因病過世,江老悲痛難當,傾盡家財替義弟辦了場體面葬禮後,便帶著兒子來到江陽城,希望離開傷心故里,在異鄉安穩平淡地生活。 「是那個『八仙樓』沒錯!」張魚販一聽江老詢問,興頭又上來了,開口便說道:「我啊,跟那裡掌櫃熟,一早讓他幫我留個後門,待會盟開始,我便溜進去湊湊熱鬧,看他一看這關總鏢頭是圓是扁。」 「得了吧。」一旁的菜販吳矮子笑罵道:「那後門是通灶房,你能看到關長平,除非他開小差,偷吃菜去了。」 大夥兒又笑成一團,江老也笑了,但他詢問張魚販似乎別有目的。 江老拉過身旁的兒子,向著張魚販道:「阿善今年二十了,沒見過什麼世面。這會盟是大事,即便是灶房應該也能感受一下那場面浩大,我想…讓阿善跟你去送魚,運氣夠好,興許真能像你說的,看一看關總鏢頭,見識見識難得的江湖盛會。」 「行啊!」張魚販一口便答應下來,看了看阿善,開心道:「阿善是個好孩子,人長得俊,又勤快,他來幫忙我求之不得!到時,我順道介紹八仙樓總管給阿善彼此認識一下,他們開酒樓的饅頭需求大,也好教阿善拉個大生意,你們饅頭舖子就高枕無憂囉!」 「如此甚好,甚好…」 江老撫掌笑道,轉頭「看」向阿善,遮住雙眼的黑布後,似乎隱隱透著寒光,笑聲裡也像藏著 些什麼,。 只是這些,此時的張魚販都還未可明知。 巳時一刻,早市已然接近收市。 張魚販將要送去八仙樓的魚裝進竹簍,迅速地將攤子收拾乾淨。 「阿善,走吧,咱們去見識見識大場面囉!」張魚販高興說著。 阿善回頭望著江老,叫了聲:「爹…」似乎對於去往八仙樓有些緊張。 「孩子,去吧,把你該做的事做好就行了,別想太多。」 江老揮了揮手,說了幾句,似在安慰兒子,又像在交代什麼,但周圍皆是市場鄰居,沒人會去多想,也沒人會去察覺到異處。 阿善點點頭,就這麼擔起扁擔,跟隨張魚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