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試婚7天,設定規則
超討厭鏡子裡反射出的那張臉。徐美站在廁所的鏡子前,生氣又難過的看著左臉頰上巴掌大的紅色胎記。從小到大為了這個胎記,不知受過多少酸言酸語和歧視的眼光,就連父母親因飛機失事雙雙身亡,親戚們也都算在了她的頭上。「早就說過這孩子是不祥人了……」「還好她已經成年了,不然誰敢當她的監謢人啊……」
她扭開水龍頭,讓水聲帶走那些不想再聽的話語,然後狠狠的將手上的水甩在鏡子上,模糊了眼前的影象。
她戴上口罩後走回病床,這時正好醫生出現了:「徐美、都還好吧!」
「還好,傷口也不會痛。」 「嗯、我看看。」醫生稍微檢查了一下開刀的傷口:「再觀察二天,沒事就可以出院了喔。」
「好的。」
目送醫生離開後,徐美看看窗外,午後的陽光渲了一地暖暖的黃,正好今天點滴也拆了,不如去走走吧。
到了中庭,雖然旁邊的大樓正在施工,但還好灰塵不大,出來走走的人還蠻多的。走了一圈,只剩離施工處近的地方還有長椅可坐,徐美拿出手機正想坐下來時,眼角閃過一絲黑影,接著有股力量將她猛推開,等她回過神來,發現原本要坐的椅子已被一紥鋼筋砸的稀爛。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徐美都記不得了,直到被護士送回病房後,她坐在床沿想要理清到底發生什麼事,卻突然鼻酸流下淚來,她緊捉著胸口,原來那一瞬間自己離死亡那麼近……被嚇壞的感覺這時才全部湧向心頭,她蜷縮在床上,將頭埋在雙膝間哭泣著。 「你還好吧?」空氣裡突然傳來男人的聲音。 徐美抬起頭,卻沒有看見聲音的來源,她抺了抺眼裡的淚想要看清楚些,那聲音又響起:「你聽的見我?」
「你是誰?」徐美想捉些什麼東西保護自己,接踵而來的怪事讓她簡直要嚇壞了,卻只捉到一只遙控器。 「我要從櫃子裡出去囉,先告訴你了,你等會可別尖叫,姑娘的尖叫聲總是讓人頭痛。」
「櫃子?」徐美環顧四周,單人病房裡的櫃子不只一座,之前住進來時還開心的每個都打開看看,沒想到竟然可以躲人在裡面…… 「我要出來囉。」
這次徐美找到聲音的方向了,是病床右前方最大的那個衣櫃,但衣櫃門卻沒打開。她緊張的環顧每一個“櫃子”,這時,在衣櫃的前方出現了一團薄霧,緩緩的向徐美靠近,然後慢慢的變成人形,接著一名男子的臉出現在徐美眼前,然後是身體、雙腳……
看著這副景象,徐美緊捉著手裡的遙控器,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也叫不出聲,只剩意志力告訴自己不能昏倒。 「你看的見我耶!」那男子開心的跳了一下:「放心,我不會害你,別怕別怕啊~」
不怕才有鬼!徐美心想著,但隨即又懊惱自己想了個“鬼”字。
看著徐美說不出話的樣子,男子、不、男鬼又開口了:「剛才在樓下,就是我推開你的,所以,我其實是你的救命恩人喔!」
是救命恩“鬼”吧!徐美在腦海裡回嘴。不過,男鬼這句話倒是稍稍舒緩了徐美的驚嚇程度,她大大呼吸了一口氣後,看著眼前這位男鬼:「所以,我看到的黑影是你?」
男鬼點了點頭:「我遠遠的看見吊鋼筋的鋼索要斷了,就馬上衝到你的身邊,沒想到竟然可以推的動你。」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平常我東遊西盪的,幾乎沒人可以聽的見我看的見我,更別說觸碰到人了……」
「喔……」對於自己撞鬼的這個事實,徐美還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時突然傳來敲門聲,原來是送餐來了。男鬼調皮的在送餐員身前身後跑來跑去的,待送餐員離開,徐美才笑了出來。 「看來你現在不會那麼害怕了吧。」男鬼向徐美眨了眨眼,再靠近餐盒聞了聞:「那我就不打擾你用餐了,晚點再來找你。」
“不用了吧……”徐美這句話還沒說出口,男鬼早已化做一縷輕煙消失。
夜晚,徐美不想面對一室的寧靜,再加上男鬼說晚點會再出現,她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遙控器,開著電視卻無心觀看。
為什麼?為什麼我看的見他?明明從小到大都沒有類似的經驗,是因為住院嗎?是因為開了刀身子弱嗎?徐美怎麼想都想不透,忍不住低吼了一聲,將頭埋進被子裡。
「你還好嗎?身體不舒服嗎?」男鬼的聲音突然出現,嚇的徐美從床上坐起,看著男鬼卻說不出話。
「你叫什麼名字呀?」男鬼拉了張椅子到病床旁坐下。
「我……」徐美猶豫著,說出自己的名字是否不太好,誰知道這鬼到底是好鬼還是壞鬼,雖然他說救了自己,但當時徐美什麼也沒看清楚。
「好吧,看來你還是很怕我啊。」男鬼摸了摸鼻子:「那不如我先自我介紹好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塊玉珮,上面寫了個“貴”字。
「這應該就是我的名字了,你就叫我阿貴吧。」
「“應該”是什麼意思,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嗎?」徐美終於說話了。
「嗯。關於我生前的記憶都沒了。」阿貴露出一絲哀傷的神情:「聽說是死前受到很大的衝擊才會如此。然後心裡有冤屈,會無法投胎,只能徘徊在這人世間,試著找到讓自己轉世的方法。」
「那……有找到辦法了嗎?」
「沒有。」阿貴低下了頭:「有一些和我一樣徘徊在人世間的前輩說,若能解了心中的冤屈,便可投胎轉世,但我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有另一種說法是,我會流連在人世間是因為我尚未娶妻,若能娶個妻子,心願得償,就可投胎轉世。」
「所以……」徐美捉了捉頭:「方法一是找出死因,方法二是找個老婆。」
阿貴點了點頭。
「這……也太難了吧。」
「所以我才會飄流在人世至今啊。」
「你……飄流很久了嗎?」
「起碼也有個一、兩百年了……」
「一……兩……百年啊……」徐美的腦裡突然浮出電影裡僵屍的模樣:「那你不就是清朝的人。」
「沒錯。我原本穿的衣服,就像你會在電視裡看到的那種,古代的衣服。後來我才學會了中元節時要去搶,每年都能拿到新的。」阿貴有點得意的說著:「你知道,人間和鬼界的生存方式其實差不多,弱肉強食,要讓自己成為強者,才不會被欺負。」
「嗯……」徐美低下了頭,沒錯,弱肉強食,而她就是屬於弱者。
「好啦,可以換你自我介紹了吧!」阿貴似乎沒看出徐美的心思。 「我……我叫徐美,很好笑吧。」徐美指了指自己臉上的胎記:「有這一塊,我永遠和“美”沾不上邊……」
「但你很善良,沒有壞心眼。」阿貴看著徐美。
「你又知道囉?」
「知道啊!因為、你沒有急忙的找法師來收了我。」
徐美笑了出來:「哈哈、那是因為我嚇壞了,腦子一片空白吧!不過你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我應該去找個法師。」
「別別別─」阿貴急忙搖手:「好姑娘別這樣,我們可以好好相處,我都這麼久沒能和人說上話了……」
看著阿貴一臉落寞的樣子,徐美倒覺得有點不捨:「你別這樣了,我開玩笑的,除非你想害我,我才會找法師來收了你。」
「我不會害你的,其實、我還有事相求呢……」
徐美露出疑問的眼神,阿貴接著說:「我剛不是說了,要轉世有二種方法,第一種難度較高,但第二種……或許還有機會。」
徐美急忙捉著自己的領口:「你不會是要我以身相許來報救命之恩吧!」
「不不不!我才不會趁人之危這麼卑鄙,我原本是想拜託姑娘你幫我查查死因,但又覺得這實在是強人所難,所以便想著是否……可幫我找找對象。」
「這個……好像也是很難的事情……找到願意的女鬼是一回事,我敢不敢去找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也知道這很為難姑娘你,但這百年來,也只有你一人看的見我且願意與我溝通……」
徐美不知該說些什麼,房裡頓時陷入一片沈默。好一會兒之後,阿貴慢慢的站起身:「我就不打擾姑娘你休息了,咱們有緣再見。」
徐美還來不及反應,阿貴又消失了。
搞什麼啊!徐美有點生氣,這傢伙也太過份了吧,說出現就出現說消失就消失,要求我幫忙難道不用給點時間讓人考慮嗎?但面對寂靜的空氣,徐美也沒有可以抱怨的對象。
終於可以出院了,拿好所有要辦出院的單子,徐美收拾著行李,不經意的往前幾天阿貴出現的那個衣櫃看去,不知道那一縷幽魂又飄流去哪裡了呢?
「要出院了啊?」一轉頭,是嘻皮笑臉的阿貴。徐美原本被嚇到的情緒迅速轉為生氣:「你可以不要再這樣嚇人了嗎?說出現就出現,就算我有九條命也被你嚇死了!而且,之前你說走就走,那為何還要出現在我眼前啊!」
「喲、好姑娘,你怎麼生氣了?好好好都是我的錯,那我現在該離開還是留下呀?」
「你……」徐美手指著阿貴,氣的說不出話來,拿著收拾好的行李便逕自往外走。阿貴見她如此,也只能默默的跟著。
徐美辦完手續,走到捷運站搭上車,回到家裡,這一路上阿貴都在她的身邊,但她把阿貴當成空氣一般,連看都不看一眼。
「哎喲我的好姑娘,你氣還沒消啊?」
徐美正把行李裡的衣服拿出來,聽見這話,就把手上的衣服往阿貴在的地方扔去,阿貴閃過攻擊,急忙撿起掉在地上的衣服,拿還給徐美:「好妹妹、你就別生氣了,人生短短幾十年,為了我這個孤魂野鬼生氣,多不值得。」
徐美瞪了阿貴一眼:「你為什麼又出現?怎麼不乾脆從我的生活裡消失。」
「這……好不容易有人能和我說話……雖然覺得會造成姑娘你的不便,但我還是忍不住的會想接近你……」
聽了這話,徐美不免生出了些同情心,怒火也稍稍平息:「那你以後不要再突然出現或突然消失好嗎?我真的心臟會沒力……」
「好好好、只要你不生氣我都照辦。」
其實,徐美內心很高興有個能說話的對象,因為她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雖然對方是個鬼,但這樣反而更好,不會有小團體來挑撥。從小到大,每當她以為認識了知心的朋友時,對方總是會在一段時間後加入到別的小團體,然後一起排擠欺負她。求學時如此,到了職場更是不好過,光是面對面試官的眼光她就想奪門而出,更別說一再的求職失敗帶來的心理負擔。而在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後,人際關係卻又成了她的惡夢,真的無法繼續時只好辭職,接著又要重新再找工作,就這樣的痛苦循環著……現在這份工作已經做了三年,雖然一樣有被排擠的問題,但還在可以忍受的程度內。
徐美看了看眼前的阿貴,突然覺得他也是個可憐鬼,連自己是誰、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飄流了二百年,唯一的目標只是想找個方法投胎重生。曾經幾次想要自我了斷的念頭現在看來可笑,萬一死了像阿貴一樣飄流豈不更慘……
「我覺得還是訂個規則比較好,不然我可能很快就變成你的“同伴”了……」徐美冷靜下來之後說道。
阿貴點了點頭。
「首先、你不能突然出現和消失,要當做自己是住在這裡的房客一般的生活。第二點、不在家裡的時候,你如果要跟我說話請一律傳訊息到我手機裡,我也用回覆訊息的方式回答你,免得被別人誤會我精神有問題。」徐美拿出手機向阿貴晃了晃:「你有手機吧,像這樣的東西。」
阿貴從口袋裡拿出一支手機:「是這個嗎?」
「對。」
「去年中元節我搶到的時候還覺得奇怪,這咬一口的蘋果是什麼,原本還想丟了呢!後來有一個剛死不久的年輕人說這是好東西,我才留著的。」
「你到處飄來晃去的時候,沒發現每個人都有嗎?」
「有發現,但只是覺得奇怪,大家都低著頭……」阿貴抓了抓頭。
徐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接著就開始教阿貴如何使用手機。教了一陣子,基本功能阿貴已經學會,徐美看了看錶:「你不錯喔,才花了我三十分鐘,我原本還擔心要教很久。」 「姑娘過獎、我在人世間徘徊這麼久,多少也是有跟著時代在進步。從火輪船到飛機,從人類登月到科技普及,我還會用電腦呢!」 「是,是我小看你了。」徐美沒好氣的回話。 「可是姑娘,訂定這些規則,莫非你是願意讓我留下?」 徐美點了點頭,一臉悲壯的說:「我願意跟你,試婚七天。」 這下阿貴真的不明白了:「試婚?」 「你不是說要找個對象,成了親才能投胎。那我想、既然你是我的救命恩鬼,我就試著和你相處看看,如果相處沒有問題,那我就嫁你,讓你早日投胎,不要再流浪了。」 阿貴聽完忍不住淚流滿面:「我就說你是個好姑娘嘛……可是、這樣會不會阻礙了姑娘的姻緣啊?」 「你看我這副模樣,」徐美指了指自己的臉:「哪會有什麼姻緣啊!我連朋友都沒有……話說你別一口一個姑娘的叫,我聽的很彆扭,以後我叫你阿貴,你就叫我阿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