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怕遲來(下)

四.
Anna一上車就如入無人之境的睡著了,看她這模樣,Roger不禁搖頭,心想:還好沒讓她自己搭車,太危險了吧!!

Roger將車熄了火,停在熟悉的巷口。
以往,Anna都是在這裡下車,所以,Roger也不知道她到底住那一棟大樓。
該叫醒她了吧。Roger心想。可是,看著Anna熟睡的側臉,他卻又不捨了。因為,叫醒她後, Anna就會離開自己的身旁,然後,就只得開車回到無盡的孤獨……

大半年來,兩人的”酒友”關係一直不錯,但卻無法再有進展。雖然對Anna的感情與日俱增,但每當他鼓起勇氣想告白時,就一定會被突發狀況打斷……

1.跨年夜,在二人常去的PUB裡,當他猛然喝下一杯伏特加,漲紅著臉說:「Anna,其實我……」的同時,現場開始十五秒的倒數,完全淹沒了他的聲音”其實我很喜歡你”……

2.某天中午,兩人在員工餐廳一起吃飯,他喝了一杯冰水之後,清清喉嚨說:「Anna,我想……你是否可以……」
那知話還沒說完,就有別的同事打斷他:「主任,我想請問您……」
所以,那句”給我一個機會照顧你”,也沒能說出口。

3.某個晚上,他先想好了一整套的台詞,要在電話裡告白。沒想到,Anna一接起電話就說:「Sorry~ Roger,我媽在另一線上逼著我相親,沒空和你聊囉,bye─」
就這樣,他連”喂”一聲都來不及……

拉回思緒,Anna還沒醒,Roger伸手輕撥了撥她的頭髮,但不知是否動作太大,Anna緩緩睜開了眼。Roger急忙縮回了手,假裝鎮定的說:「正想叫醒你呢!」
「Sorry~我竟然睡著了……謝謝你。」Anna打開了車門。
「這麼晚了,我陪你走回家吧。」
「不用了,轉個彎就到了……明天見囉!」Anna下車,關上了車門。

這時,上天似乎聽見了Roger的禱告,突如其來的下起了大雨。
當Anna還看著天空發愣時, Roger早已衝到她身邊,脫下身上的薄外套罩住她,並拉著她往旁邊公園裡的涼亭跑。
在涼亭裡,兩人拍掉身上的雨水後,Anna噗哧的笑了出來。
Roger不解的看著她:「你笑什麼?」
「笑你啊~」Anna稍微緩了緩氣後,接著說:「你動作好快,我都來不及反應。」
「那有什麼好笑的?」
「就是……以你的年紀,保養的還算不錯。」

Roger張著嘴講不出話來,他不生氣,對Anna他生不了氣。但這句話卻點醒了他,畢竟,他和Anna相差了十二歲……瞬間,他腦裡所有的浪漫鏡頭都消失了。也許現在的他們,看起來差異不大,但再過個三五年呢?雖然這個問題他也有想過,但現在從Anna的嘴裡講出來,又是另一番打擊了……讓他不由得退縮,原本想告白的勇氣也都沒了。

「Roger~」Anna喚回了他的心思:「你怎麼了?怎麼突然發起呆來?」
「沒什麼。」是啊,一直都是自己想太多。Roger暗地想著。
「我說錯話了嗎?」Anna看著他失神的樣子,似乎猜到了幾分:「我對你講話一向口沒遮攔,你不會這次當真了吧?我不是……」
「真的沒什麼。」Roger打斷了她的話:「現在雨勢小了點,你趕快回去吧!」
說完,他就往車子的方向跑。而看著他的背影浸入雨中, Anna不知所措的站在原處,不敢叫住他,也不敢追上去。

五.
隔天─
Joey敲了敲主任辦公室的門,帶著賊賊的笑容走進去:「Uncle,你在忙什麼?」
「正在煩預算呢!有什麼事嗎?」Roger的聲音沙啞又帶點鼻音。
「昨晚……有沒有成功啊?」
Roger抬起頭,停了二秒之後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Come on~在我面前就別裝了。你到底要不要追Anna啊?你再不說,我就幫你跟她說~」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Roger話還沒講完就咳了起來。
「Uncle,你還好吧?」
Roger清了清喉嚨:「有點感冒……我現在真的很忙。你乖~去忙自己的事吧。」

中午,Joey找了Anna吃飯。因為早上Roger的神情有異,所以她想從Anna這裡試探看看。結果,Anna只是看著食物發呆。Joey不論跟她講什麼,她都只用一個”嗯”字帶過。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Uncle怪怪的,你也怪怪的。」Joey終於不再繞圈了。
「沒有啊~」Anna稍稍坐直了身子。
「是嗎?那我Uncle怎麼會感冒了?」
「他感冒了嗎?」Anna終於看向Joey。
「是啊~」Joey挑了挑眉,這通常是她在打鬼主意時的習慣動作。不過, 以Anna今天的恍神狀態,她當然沒有發現。

Joey接著說:「他一講話就咳的好嚴重呢!叫他回家休息,他又不聽我的……說什麼預算的事情很重要,今天要處理好之類的……」她一邊編故事一邊觀察Anna的反應。果然, Anna又開始若有所思了起來。
Joey看她這樣,又想到Roger,不由得覺得好笑,這二個人明明就互相在意對方嘛~看來,不論是什麼年紀,碰上愛情一樣要投降的。

「好吧。」Joey似乎是得到滿意的答案了:「我要回去忙了。」
「嗯。」目送著Joey的背影,Anna低頭看了看手錶,應該來得及……她急忙起身離開。

下午四點多,在幾個馬不停蹄的會議後,Roger終於回到辦公室,可以喘口氣了。脫下口罩喝了口溫水,他才注意到桌上有個小紙袋,放在堆積如山的檔案旁,上頭釘了一張用信封封好的小卡片,寫著他的名字。

懷著好奇心,先打開卡片:
“Dear Roger:
如果我做錯了什麼,在這向你說聲抱歉,可能我真的太不會與人相處了吧……在過了那麼久自我封閉的日子之後,遇見你和Joey,我真的非常開心,你們是我很重要的朋友,真的……這罐蜂蜜檸檬,對舒緩咳嗽挺有效的,泡點熱水就行了,你可以試看看。
Anna”

Roger急忙從袋裡拿出那罐蜂蜜檸檬,心臟狂喜的像是要跳出胸腔了,他看看卡片,再看看蜂蜜檸檬,又再看看卡片……臉上的笑意沒有停過,但又有一絲的不安。如果告白了,會不會連朋友都沒得做??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自己心中的糾結又越來越難過……看著窗外,感冒發漲的腦袋,被錯亂的思緒搞的更難過了。

稍晚的捷運車廂裡,Anna看著夕陽的餘輝,懊惱著自己的舉動,不知道會不會讓Roger更反感呢?早已經習慣不在乎身邊一切的她,現在突然又那麼的在乎著一個人,這種思緒翻攪的感覺快逼瘋她了……突然間,她快喘不過氣,手緊抓著胸口,急促的呼吸著……為什麼?為什麼這麼難過?多一個朋友少一個朋友,對她來說不都是一樣的嗎?

淚水潸然而落,她明白了。

六.
接下來的一個月,二人一樣的迴避著對方,除了他們的心情難受之外,一旁的Joey也看不下去了,卻又拿他們倆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天,Roger來到一位剛作完心臟移植手術的病人房裡察看。方先生,五十多歳,經營一家小吃店,為了這顆新的心臟苦撐了一段日子。
「嘿~醫生,你來了。」
「是啊,今天覺得如何啊?」
「挺好的,感覺就像……重新開始了一樣……謝謝你~」
「你該謝謝自己,這是個大手術,你挺過來了。」
方先生回以一個微笑,看著Roger好一會兒,說:「醫生,你知道嗎?之前,我一直覺得我快死了,突然發現有好多想做的事都還沒做,那種感覺……非常難過。」
「那你現在可以開始計劃了呀~」
「是啊,以前總是想的太多……有些時候,人就是需要放手一搏。你說是吧~」
Roger愣了二秒,才點點頭說:「嗯。」

當晚,方先生的話在Roger心中徘徊不去。
終於,他下定決心,驅車前往Anna住處。

Anna倒了杯紅酒,窩在沙發裡聽著」Ain't No Sunshine」。
明天一定要鼓起勇氣和Roger說說話,她心想。這時,手機響了。
「Roger!」她心底驚呼。按下通話鍵,強裝鎮定:「喂。」
「Anna,是我。」
「嗯。」Anna點了點頭。
「你在家嗎?」
「嗯。」除了“嗯”，Anna似乎擠不出別的回應。
「呃……對了,我的外套還在你這兒吧,我現在拿方便嗎?」Roger終於找到個理由似的。
「嗯。」Anna瞄了一眼放在身旁的那件薄外套,納悶著Roger為何特地要來拿呢?
「我已經到了,在公園的涼亭裡。」
「好,你等我一會。」掛了電話, Anna更加的忐忑了。Roger特地來拿外套,而且人都到樓下了,這麼急嗎?這件外套對他有什麼意義嗎?

到了涼亭,看見Roger好像很緊張似的踱步,Anna心中的不安更深了。
「Roger~」她將手中的提袋往前遞:「你的外套,我洗過了。」
「呃……好……」Roger似乎有話卡在喉頭。
「上次的蜂蜜檸檬有用嗎?」Anna也很緊張,急忙的想找話題。
「有用~」微笑爬上了Roger的臉。
「那是我自己做的。」Anna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都會做個一兩罐放著慢慢喝。」
「是喔~」Roger心裡喜悅的成分越來越高:「謝謝你。」
Anna微笑了笑,兩人又陷入沈默。

「那麼……我回去了,你開車小心。」Anna欲轉身離開。
Roger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等一等,我……我有話跟你說。」

Anna站定,看著Roger的雙眼,一顆心就快跳出來了。他……他要說什麼,怎麼這麼難開口?他不想理我了嗎?所以才急急的來把外套拿回去?還是……他看出了我的心意,要叫我別妄想了,卻又不知該怎麼說?

「Anna~」Roger捧起她的雙手,彷彿要穿透她心靈似的直視她的雙眼,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用好溫柔好溫柔的語氣說:「我喜歡你。」

什麼?!Anna懷疑自己聽錯了。但Roger仍繼續說著:「我想牽著你的手,一起去逛老街,一起去出海口看你愛的日落,一起去淺水灣踏浪……不管在哪裡,只要有你在身邊就行……我的年輕時光都用在學業和工作上,一直對感情沒有認真追求……我甚至想說就一輩子單身好了。」
「但是我遇見了你……讓我有了追求幸福的渴望,每天都想看見你,想和你說說話……Anna,讓我們給彼此一個機會幸福好嗎?」
「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們就像以前一樣,偶爾聊聊天,喝喝酒……」

Roger似乎還在想著該說些什麼,但Anna的淚水卻止不住的大顆大顆滑落。見她如此,Roger伸手捧起了她的臉,拭去所有的淚痕,接著,緩慢的,深情的,小心翼翼的吻上了Anna顫抖的唇。然後分開,二人的目光在對方臉上流轉著。

Roger開心的笑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做到了。「有些時候,人就是需要放手一搏~」這句話又出現在他腦海裡。
Anna笑問:「怎麼了?」
「沒什麼。」Roger緊摟著她:「我再也不放開你了。」
然後,又是深情的擁吻……

愛情,不怕遲來。就怕你沒勇氣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