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無勇之大秦(六十五)
把小貓帶回家的蘇樂雅立刻就遭到了自家父親的堅決反對:「扔出去,大過年的撿這麼一個快死的玩意做什麼。」
蘇樂雅瞪大眼睛:「你好狠的心,爹,瞧瞧他!他都快死了!」
「丟掉,誰讓妳撿回來的。」蘇父現在隔著三尺遠,如臨大敵地看著蘇樂雅懷中毫無殺傷力的小貓,彷彿那是個會吃人的異獸,下一秒就會暴起傷人。
「不要。」蘇樂雅不再理自家爹爹,轉頭吩咐丫鬟去取些溫水,發愁道,「他又是血又是黏膠的,該怎麼辦呀?」
府裡也沒有專門治療動物的,因為蘇父非常厭惡小動物,總覺得他們隨時隨地會變成異獸吃人,所以家裡是除了不得已必須配備的坐騎外沒有其他動物了。
「蘇小姐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代勞。」顏辰道,「我剛好學過一點皮毛。」
「那就交給你了。」蘇樂雅欣喜道,小心翼翼地把氣若游絲的小白貓交到了顏辰手裡,「我叫人去準備好吃的,等他好一點就可以吃了。」
「蘇樂雅!」一家之主的權威完全沒被瞧在眼裡,蘇父氣歪了鬍子,連名帶姓地喚自家女兒,「無法無天了妳!」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就該狠狠揍她一頓。
要是蘇樂雅是個男孩就好了,一棍子下去就老實了。蘇父氣紅了眼,卻也無可奈何,要他動手打女人,還是自己的女兒,實在是做不到。可能也就是因為這樣,蘇樂雅才越來越有恃無恐。
尤其她還有個無條件挺她的娘親。
「什麼事這麼吵吵鬧鬧的。」阿依沙從內堂探出頭來,頗為疑惑地看著似乎正在冷戰的父女兩,「又怎麼了?」
「爹爹好狠的心,他想見死不救!」蘇樂雅立刻告狀。
「她才是搞不清楚事情輕重,什麼雜七雜八的晦氣玩意都敢撿回家來!」蘇父憋屈道,「根本沒辦法證明她撿到的是一隻家常貓還是異獸,萬一養好傷反過來恩將仇報怎麼辦?」如果是一隻平常的貓,撿回來也就撿回來了,蘇府也不缺一口貓糧的錢,但如今就是誰也不能保證這隻看起來毫無威脅的小貓咪真的那麼無害。
「樂雅撿了什麼?」
「一隻小白貓,躺在雪地理,好可憐的。」蘇樂雅連忙尋求最大支持,既然娘在這裡,只要娘同意就可以了,「不是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救貓也一樣,我這是在給咱家積德呢。」
「話都給妳說了去,天曉得你撿回來的是福氣還是禍害。」蘇父據理力爭,「阿依沙,府裡可不只有我們,還有其他人,其他人的安危也必須考慮,否則只因為女兒一時同情,卻害了其他人性命,這說出去,我這宰相還怎麼當?」
「你爹說得有道理。」阿依沙說。
蘇樂雅露出不可置信的可憐神情,她爹幹麻想那麼多?小白貓好可憐好可愛的!
「這樣吧,反正小白貓現在還很虛弱,我們馬上去請可靠的異稟者來偵測他是否是異獸,如果是的話,就必須立刻放生。若只是一般貓咪的話,倒是可以留下。」阿依沙說,「這樣怎麼樣?」
兩人對此都沒意見,蘇樂雅拼命在心裡祈禱,千萬要是一隻普普通通的小白貓才好。
蘇府自己也養了不少能人異士,很快就請到一名名為迎生的人來診斷了。這個迎生平日不太與人交流,白天也幾乎足不出戶,只有晚上才會出來賞月,偶爾吟詩幾首。府裡多得是吃閒飯的,倒也不差多他一雙筷子,所以迎生十分沒有存在感。這還是當初在入府的時候,他填的異稟是能判別異獸跟一般禽獸,這才把人叫來的,不然蘇樂雅都不曉得他長得是圓是扁。
迎生掃了一眼彷彿下一秒就要斷氣的小白貓,冷淡道:「是隻不吃人的異獸。」
「……嗄?」蘇樂雅先是詫異,不過隨即想起安老師的獅子虎,白玉鬼城的異獸也不吃人,可能就是那種的,所以立即就接受了。
反而是一旁的蘇父皺起眉頭,一臉懷疑:「哪有不吃人的異獸?是不是我女兒偷偷要你這麼說的?」
「我才沒有!」蘇樂雅大聲抗議,急眼氣道,「人是你找的,我說個屁!」
「姑娘家怎麼可以一口粗話!」蘇父喝叱道。
「你就會懷疑我!我發洩一下怎麼了!」
父女兩人又吵上了,這回蘇娜朵不在,阿依沙也不在,沒人有那個份量來勸架了。顏辰嘆了口氣,默默將小白貓挪到沒那麼大聲的地方。
「蘇小姐,大聲喧嘩不利讓他安靜修養,他在發抖。」
蘇樂雅果然立刻噤聲了,但還是很惱怒,指了指蘇父,又罵不出什麼來,跺了跺腳,氣憤地跑了。
「這個臭丫頭!」蘇父低聲罵了句,嘀嘀咕咕,「不過就一句玩笑話,至於反應這麼大。」
顏辰不予置評,迎生在一旁打呵欠:「沒事的話,我就告退了。」
蘇父覺得,他不只是一家之主的威嚴被蘇樂雅踏沒了,他連宰相的威儀都在離他遠去,連下人都敢不將他當回事!
他煩躁地揮揮手,迎生正要踏出門檻的時候,頓了一下,慢吞吞道:「蘇大人,最近諸事容易不順,還請特別小心為上,在朝庭上別太出頭了。」
不用迎生說,不只四大家族壓著他的頭,國師一派也壓著他,他能真的出頭才有鬼了。他沒太放在心上,只當是下人後知後覺想要補救一下糟糕的印象分數,揮揮手叫人下去了。
「蘇大人,那這隻小白貓……?」顏辰問道。
蘇父湊過去,看著不足他巴掌大的小貓,似乎連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伸手就能掐死的脆弱模樣,深呼吸了一口氣,接著……
「哈揪!」
顏辰:「……您對貓毛過敏的話,還是離遠點比較好。」
失了態的蘇父抹了抹鼻子,哼道:「誰說我對貓毛過敏了?只不過是一時鼻子有些癢,估計樂雅正在跟阿依莎告我狀呢。」
顏辰提醒道:「貓咪會長大,毛會更多。」
「那又如何,就說了我沒有過敏!」蘇父一邊不耐煩地說,一邊略顯快速地踏出了顏辰的屋子,「那隻貓既然不會吃人,那你就自己看著辦吧。」
顏辰望著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宰相背影,陷入了思索。
自己看著辦?
*
時逢過年,家家戶戶團圓和樂,朝廷卻是暗潮洶湧,畢竟這年一過,元宵過後便是一年一度的開春大會,許多官職都會視這一年以來的績效調任,可能升官也可能貶謫,四大家族都在想辦法往朝廷裡面塞人。
席王做了讓去年考試合格者去東昇堂進修的決定,四大家族自然就開始想辦法在這些合格者中間挑能為自己所用的人了,若是有自然系異稟者,當然就是他們爭相搶奪的對象,然而要是搶不成,那毀了便是,總之要拔除不能為己所用的人,以免將來遭受威脅。
這些,席王的獨生女——席菖自然也知道。
「會死多少人呀?」席菖笑得眉眼彎彎,「我最喜歡看他們爭來爭去,結果到頭一場空了。」
席王的居所紫氣宮中,父女倆正和樂融融地吃飯,一旁的下人完全不敢吭氣,頭垂得極低,深怕一不小心跟這兩個魔頭對上視線,以一個無視皇威的罪名就將自己砍頭了。
「不清楚,多死點好,朝廷國庫也沒辦法養那麼多人。」席王冷酷地說,「菖菖多吃點,看著妳都瘦了,宮女是不是沒伺候好妳?我換一批……」
「唉呀,我在減肥啦。」席菖驕傲挺胸,「我聽阿依沙說的,他們異族都很瘦,我瞧她好看,也來試試。」她還是一個特別愛漂亮的年紀,會下意識模仿她心中長得好看的成熟女性。
「減肥?哪有那個必要,菖菖就是最好看的。」席王不悅地說,「阿依沙是在搞什麼?故意要製造出朕短了王女的吃喝這種假象?」
「唉呀,男人不懂啦。」席菖沒大沒小地說,她也是唯一敢這樣跟席王說話的人,「娘在的話就好了,娘肯定能懂我。」一塊紅布飛了出來,親暱地在席菖的臉上蹭了蹭,「是不是呀,紅魔。」
紅布扭成了麻花,手舞足蹈。
席王嘆了口氣,他這個女兒是好不容易生下來的,結果他的妻子卻在女兒三歲那年生辰死了,太醫都查不出什麼,但他清楚,這一定是他殺,搞不好原本就是奔著他去的,他妻子給他擋了災。
從那以後席王對自家女兒就陷入了一種保護過度、予取予求的狀態裡,要星星不敢摘月亮,只要席菖還在宮中就可以。但是他也知道不能一直讓席菖一直待在宮裡沒人陪,所以經常給她帶人玩,也允許他認為無害無異稟的阿依沙進宮陪席菖說話。
「爹,我之前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你看。」席菖轉了話題,興沖沖地說,「紅魔。」她彈了彈指,那塊紅布立刻飛起,毫無預警地殺向努力縮減存在感,卻還是倒楣成了犧牲品的下人。
「紅魔可以當成刀刃用耶。」席菖開心地說,「我本來以為一塊布,最多就只能把人悶死或是絞死,但是它現在張開就能砍頭了,我是不是很厲害?」
被砍去右手臂的下人跪在地上,連痛呼都不敢嚎,渾身卻抖個不停,他的斷臂面正在噴血,他幾乎都要痛暈過去了。
「很厲害。」席王對自己女兒不吝讚美。
「它還可以止血呢。」席菖驕傲地說,「紅魔。」
那塊紅布立刻包覆住血流如注的傷口,果然立刻止血了。
「還不謝王女大恩。」席王見下人沒有反應,不高興地喝道。
那下人終於撐不住,跪在地上的身體向一旁倒去,軟趴趴地沒了聲息,死了。
「怎麼會,血止住了啊。」席菖納悶道,起身去看了看情況,紅魔飛回她的身邊,開心地扭動。
「啊,不是止血是吸血啊。」席菖恍然大悟,「好像不小心吸乾了。喂,處理一下。」她隨口吩咐了離得最近的侍女,那侍女低眉順眼地領命,將那屍體略顯吃力地拖出去了。
由於血都被紅魔吸乾了,包含地面上的,倒是不用費心思去擦了。
新的一年,就在充滿血腥與算計的暗潮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