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古昂

　　闇神籠罩的夜晚過去，光神照耀的白日到來，當光明再一次映入眼簾之時，這一次帶來的不再是死亡，而是溫暖與存活的恐懼餘悸。 　　長長連綿無盡的拓荒道路，大量人、獸、車等等混亂散落各地，受傷者、哭喊者、痛苦者，美麗光點造成的倉促逃亡令存活下來的人除了生命以外一無所剩。 　　光芒灑落草原，離拓荒道路不遠處，一頭爬行多腳巨蜥氣喘吁吁，口鼻噴出大量溼熱白氣，澄黃豎眼充斥血絲，整夜在死亡壓力之下爆發求生急速的後果，就是現在幾乎虛脫模樣。 　　其寬廣背部上的十數棟移動屋，經過高速爬行顛震已倒塌大半，除此之外更有不少被救上來的路人，到現在依然被嚇的緊緊趴著，雙手死死抓住突起背鱗不肯放。 　　昨夜抓不住鬆手的人，掉下去後即使沒被美麗光點溶解，大概也會因為高速移動摔的重傷半死，甚至被其他追上趕過者踐踏至死。 　　僅僅一個夜晚，世界已完全不同。 　　這就是拓荒代價，這就是南方未知地帶。 　　一名體型較為圓胖的男子走至爬行多腳巨蜥背部邊緣，他面色肅穆的往烙鐵鎮方向看去。 　　智慧種族努力建設出來的平坦道路被血之泊與混濁液體佔據，其上反射光芒刺眼的令人心痛，逃難造成的屍骸、殘肢、貨物滿地皆是。 　　這已經不再是帶來歡笑的拓荒道路，而是通往闇神的死亡道路。 　　「喂！古昂，你要去那裡！？」 　　「古昂你快回來，如果之前留下來的人擋不住，說不定溶滅之光還會追上來......」 　　「這裡已經亂成一團了，你是商團的領隊要去那裡？古昂！」 　　一聲又一聲呼喚傳來，與體型不對應的矯健身手，圓胖男子俐落自爬行多腳巨蜥背部跳下，隨後才大聲回應眾人。 　　「我去看看情況！多塔也需要休息了，暫時無法再移動，你們先幫忙救治傷者安頓好大家，有空的話就清點貨物還剩多少，記住！不要亂！」 　　一些人聽到回答頓時覺得安心不少，紛紛照指示開始動起來。 　　古昂先走近爬行多腳巨蜥，站在光是那顆澄黃豎眼就跟自己體型一樣大小的旁邊，他伸出手重重拍打頸邊鱗甲，感謝也感嘆的笑著。 　　「多塔，老夥計，這次多虧妳了，不然我們都會留在那可怕的美麗之中，好好休息吧，等回去之後我會記得為你找一個喜歡的伴侶。」 　　像是能聽明白圓胖男子的話，澄黃豎眼微微轉動過來，一大一小人獸互相對看，隨後爬行多腳巨蜥眼皮重重蓋上，急促呼吸逐漸平穩下來，迅速進入休息狀態了。 　　見老夥計狀況不大，只是整夜急行脫力，應該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古昂輕吐口氣頓時安心不少。 　　多塔不僅是進行長途商運的好幫手，也是他相伴十多年的老朋友，甚至比起許多旅途上遇到的智慧種族，古昂更加關心也更加重視她。 　　確認完老夥計沒問題，古昂轉身面向被鮮血與混濁液體佔據的拓荒道路，從隨身背心內袋之中拿出鋼鐵王座的新產品，望遠鏡。 　　這是一項在野外生活相當便利的新發明，尤其是對於不會使用法術或神術、沒有遠視天賦、缺乏技巧鍛鍊的種族很有用。 　　拉開長長鏡筒，銘刻的小小陣紋被開啟自動運作，鑲崁其上的蘊源石開始供給能量，古昂將望遠鏡放至單眼之前看去。 　　昨夜即使慌張逃難，在他特別控制之下，多塔並沒有偏離太多，大致上還是在拓荒道路附近，尚未完全探索過的野外潛藏許多危險，不見得就會比較安全。 　　魔法陣轉動調控，古昂看見的景象由近至遠一覽無遺，死亡味道之濃厚幾乎都能透過鏡筒聞到，他估計至少數百甚至上千生命因此死亡。 　　這次的意外可以說是近兩、三年南方拓荒的「大屠殺」。 　　不幸中的幸運是，逃難之路上有一些受到命運之神的眷顧者殘存下來。 　　而更遠的彼方已經超出這個型號望遠鏡所能看到之極限，看不見昨夜留下來的冒險者，也看不見那名最先出聲警示的野蠻人。 　　昨夜，古昂是第一批察覺危險逃走的人。 　　當他催促多塔經過野蠻人身邊之時注意到了，從小在鬥技場培養出來的死亡直覺激動警示，一股打從心靈深處湧出的顫慄感停不下來！ 　　但確認野蠻人是己方一份子之時，又瞬間化為無比的安心感覺。 　　如此強大之人願意捨命留下來斷後。 　　現在，古昂覺得該輪到自己做些事情了。 　　收回望遠鏡走至多塔身邊，圓胖身體奮力一躍，但高度只到爬行多腳巨蜥身體一半，古昂隨即熟練的用掌間與指頭卡住鱗片，常年跑商遇到過大小危險，因此他從來沒有放下鍛鍊，強壯臂膀支撐他慢慢爬上去。 　　當古昂重新出現在爬行多腳巨蜥背部，立刻有許多人滿臉焦急慌張的跑過來詢問。 　　「情況怎麼樣？」 　　「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 　　「快點離開這裡，回去巴洛亞大......不對！回去五大國度吧！」 　　「輪與足跡委託的貨物幾乎都在逃跑中被丟下，遇到溶滅之光什麼也不會剩下來，我們......我們又要重頭開始了......」 　　「領隊，有些人受傷需要治療，但隨隊醫師只有一人忙不過來，而且藥品大多遺失損毀，現在......」 　　面對一連串幾乎都是厄報的消息，古昂神情絲毫未變，更苦更難的情況他小時候就遇過，這實在算不上什麼。 　　「聽我說。」 　　輕輕但沉穩的一聲令慌亂眾人安靜下來。 　　「逃跑的時候救上來不少人，先去找找那群人之中有沒有擅長治療或神術者，沒有也沒關係，還剩多少藥品都拿出來，多找一些幫手去協助醫師。」 　　「貨物......還有多少算多少，能活下來就是命運之神的眷顧，輪與足跡商會沒有這麼苛刻，發生這種大規模天災意外多少會通容一些，負債應該還不至於，做好重頭再開始的準備吧......」 　　「商隊目前......暫時不會再移動，多塔需要好好休息，至少要等到明天，現在再強迫他逃跑之後我們就只能在荒野中步行，我想大家應該不希望發生這種事。」 　　「到重新啟程這段時間，如果有人想要離開商隊我也不會阻攔，但希望大家互相體諒，不要在這時候發生爭吵，畢竟能活下來都不容易。」 　　說到這裡，古昂話風一轉，圓臉無奈的深深嘆道：「如果有人堅持鬧事......我只是一名普通商人，沒有能力制止你們，但多塔只會聽我的話，希望各位好好想想。」 　　最後的一段話才剛說完，原本幾名圍觀過來想要爭取好處自行離開的冒險者又把嘴巴閉上。 　　他們雖然貪婪但不是白痴，犯眾怒的情況下除非有把握殺光這裡所有種族，否則消息傳出去就準備上輪與足跡的黑名單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一直感覺有數道冰冷目光正在注視自己，不管怎麼隱藏躲起都甩不掉，凜冽的令人心裡發寒。 　　沒有察覺到人群中的風起雲湧，剛剛說那些話也只是以防萬一，見無人反對，古昂隨即說出最後一件事。 　　「趁重新啟程這段時間，我希望組織人手沿著拓荒道路回去救援，也許昨夜留下來的勇敢者們還在等待幫忙。」 　　人群突然變得寂靜無聲，古昂內心有些感傷，但面色絲毫未變，只是堅持的開口詢問。 　　「有人願意跟我一起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