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德文班上有各種不同的學員,除了來自不同的國家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來到德國生活的原因也都大大不同。
這裡要說的是難民這一群,這些深棕膚色的人多半來自非洲或是阿拉伯國家,我的班上就有四位。一個是瘦高捲髮的默罕默德,他的名字其實是另一個,但據他說他有很多別名,所以隨便叫一個都沒關係。他來自索馬利亞,也在衣索比亞住過,來德國申請政治庇護後多年,終於拿到了兩年一簽的居留證,並且允許工作,他現在是某個工廠的警衛。他的德語算溜,人也健談,昨天上課時聊天忽然發現他有23個兄弟姐妹,大家驚訝之餘才問出來,原來他爸爸有三個老婆,他是第一個媽媽生的,有13個兄弟姐妹,她媽媽住在美國明尼蘇達州,會說一點英文。這個穆罕默德在家鄉居然是名歌星,還在YouTube上和另一個歌星發表過歌曲,他放給我們聽,就是一般流行歌星打歌用的MV,很有水準,旋律是像是東南亞那類情歌的調調,接近雷鬼樂風格,但吳儂軟語的歌詞讓人聽了很舒服。
另一位是來自剛果的威里,永遠是時髦的挑染金髮短髮造型,配上大而誇張的名牌墨鏡,雙眼遮蔽在反光的鏡片後面,人長得瘦小,衣著卻永遠緊身時髦。他說以前他是一家度假大飯店的主廚,有很多法國客人,旗下掌管十四名廚師。他的家人住在柏林,他住在慕尼黑東邊郊外火車終點站的小鎮,平日沒做什麼工作,都在家裡自己的健身房練身體,他說上個月某個週末,他幫了紅十字會辦了一個五十人的大派對,當晚的食物由他掌管安排,真是不簡單。問他如何做一個好的高湯,他馬上有一套獨到的理論告訴我們大家。
還有一位身材高大的黑人男子巴斯提,他來自托哥共和國,以前是專業足球員,現在在市區一個乙級足球俱樂部踢球(不是慕尼黑拜仁隊),據說他以前是在義大利的波隆那申請政治庇護,曾試圖進入德國,卻被警察拒絕入境,說他只能在義大利乖乖等身分。現在他拿到義大利護照了,決定到德國來賺錢,他其實沒有什麼正業,週末在一家很老牌的啤酒屋擔任DJ放音樂,平日打零工,幫人搬家什麼的,他說在eBay上有零工的告示,可以每天上網看看找找零工做。人很風趣,還說不要拍照,因為他怎麼拍都是一團黑影,其實他是TikTok有上千人點閱按讚的博客主呢。每次一進教室,就要和大家來個哥倆好的特殊手勢,比我點名還厲害,然後坐下來,不必問他,他就會自動告訴我們他上周末的經歷。他平日喜歡打鼓,自稱沒有好的歌喉,在我的勸說慫恿之下即興表演了一段Rap,我說他該跟默罕默德一起搞音樂,也總比打零工或當工廠警衛來得有趣多吧。
第四位是新來的空降部隊,從阿拉伯半島的葉門來,身材也是瘦瘦的,但臉頰更瘦,棕黑的皮膚帶著點灰色。聽我的德國女同事說,每次他都用色瞇瞇的眼光盯著她看,讓她很不舒服,於是我開始留意這位怪怪的學生。後來發現他的德文基礎學得還不錯,上課也很喜歡舉手搶答,只是有點會搶別人風頭,我必須給他按煞車,請他給別人也有發言的機會。至於對於女性,可能他以前從未見過沒包頭巾的婦女吧。上課休息時,大家都會走到教室外去買咖啡或聊天打電話等,唯獨他待在教室,拿出他的小地氈,在黑板一側的牆角跪下來祈禱,我第一次見到時嚇了一跳,沒有說什麼,後來問了其他回教徒學生,他們都說在他們國家不會這樣做,可能是葉門比較保守吧。經過了幾個星期的相處後,他也漸漸變得比較健談了。他說他是因為國家戰亂,所以決定離開到歐洲來,花了六千塊美金,讓一個人蛇集團讓他坐飛機到白羅斯(貝拉魯斯),然後坐貨櫃車和一大群人到達波蘭,然後徒步進入德國的,故事聽起來十分驚悚。尤其是當他說起他的家人,他太太在她離開後生下一對雙胞胎,大家都質問他,為何拋下自己的家庭呢,我也不好詢問太私人的事情,他只說他來了德國八個月,非常想念他的家人,每天都視訊打回家。他目前的工作是工廠倉庫開堆高機的工人。
他們每個人都有著心酸的故事,我也只能安慰他們,並鼓勵他們把德文學好,這樣以後拿到身分後才能有機會找到好一點的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