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約翰被抓了
薛爾登的腳步倉促,在黃石中學的走廊上奮力奔跑著。他差點錯過自己的置物櫃,腳步也打滑得厲害。幾乎磨平的鞋底踩在打過蠟的地板上,稍微走快點跟滑冰似的。
周遭有些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人則稍微退了幾步,彷彿離他近一點就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語。
薛爾登迅速將上一堂課的用書塞進去,抽出另外一本橘色的薄書,不管旁人的眼光繼續在走廊上奔馳著,背後的惱人低語也逐漸甩開。
在鐘響前的一分鐘,他從後門衝進教室,正好填滿一個小團體的空隙。他試圖一邊喘氣一邊講話,肺裡的空氣冰涼如刺,但艾希莉用手勢要他先閉嘴。
「先讓我們搞清楚。」艾希莉望著眾人,「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沒錯吧?」
「七點,最多七點半,我非常肯定。」伯尼信誓旦旦地舉起手指,「我和約翰先去老爹的雜貨鋪買糖果,大概五點多的時候,然後我們回家,我親眼看著他進屋子!」
艾希莉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用手頂著頭,一縷微捲的棕髮遮住半張臉。薛爾登下意識地深呼吸一口氣,望向別處。「那時候還不到七點吧?」她問。
「還不到,但我回到家吃完晚餐後,有打電話給他,大概六點五十幾吧,電話一開始沒人接,第二次打的時候,接起來一下子就掛斷了!」伯尼講著講著幾乎快跳起來,「我原本想去他家,但......」
「你沒去是正確的。」菲利普突然開口,「也許PSO設下了埋伏,你會中計的。」
伯尼皺眉,「我才不會中計,他家附近我熟得很,而且我有望遠鏡,他們在哪裡都看的一清二楚。」
「那不是重點,伯尼。」艾希莉翻了白眼,「菲利普說得沒錯,我們鬥不過PSO。」
「對,我們不該冒險的。」薛爾登點頭應聲,「然後,你們一定得聽聽我早上看見了些什麼。」
眾人的目光終於望向他。
「我那時候站在長老教會的路口前,有……」
鐘聲突然作響,打斷了薛爾登的聲音,他幾度試圖把話給講完,但鐘響實在太惱人了,他也不想為了說話而失了風度,艾希莉就在旁邊!薛爾登露出不耐的表情,閉嘴等待。
鐘聲還沒響完,康妮老師推開門走進教室,門外的孩子也依序入室,等同宣告秘密會議結束了。
「嘿,放學後在老地方集合,你們知道我想說什麼。」薛爾登稍微懷疑了一下自己,「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希望如此。」
稍微步入中年的康妮有著稍微豐腴的身材,一頭盤起來的金髮以及黑框眼鏡,頑皮的伯尼說她像是二戰期間國家招募牛奶工的形象招牌。這個玩笑傳開後,伯尼整整兩周無法準時下課回家。
「好了大夥們,都回位置上坐好,課本攤在桌上,今天的進度是第八課:法國淪陷的日子。」康妮站在講台前,掃視眾人。
艾希莉和其他女生由於身高的關係,坐在教室的最後方,也是薛爾登正後方第兩個位置。作為深膚色人種的菲利普和其他相同膚色的孩子都被安排在第一排。一頭金髮、臉上有雀斑的伯尼在第四排,坐在薛爾登左手邊的第二個位置。
薛爾登看了一眼抽屜,裡頭有一顆顆用紙揉成的小珠子,隨意散落,幾乎跟垃圾沒兩樣。
「法國,一個擁有悠久歷史的國家。」黑板寫上了法國二字,康妮開始朗誦課文,「曾經擁有全歐洲最強壯的陸軍,也曾出過拿破崙般的名人,卻在二戰時發生了慘絕人寰的悲劇。」她的目光落在伯尼身上,「親愛的伯尼,你願意繼續幫我念嗎?」
伯尼不情願地、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舉起書本遮住半張臉,「儘管歐洲各國艱辛地打贏了納粹,卻是人類文明悲劇的開始,一個名為『賽魯特』的男子舉起極端民族主義的大旗,教導信徒如何仇恨不同的膚色、語言、種族,並將......」伯尼突然瞪大眼睛,躊躇了起來。
「把他的名字唸出來,別害羞。」康妮似乎預料到了,「各位,你們即將進入九年級,是時候了,你們會學到更多關於他的事情。」
伯尼深呼吸了一口氣,「希......希特勒......他將希特勒視為精神領袖。賽魯特的政黨鄙視德國民族,卻將希特勒視為啟蒙的思想家、未來世代的先行者,他們深信『每個民族個體都應該熱愛體內的血脈』,將有人帶領自己的民族創造如同德國的盛世。賽魯特認為自己就是法國的革命先行者。」
「好了,我們謝謝伯尼的朗讀。」康妮要大家給予掌聲,接著放下手中書本,「各位剛剛聽到的,正是歐洲大陸淪陷的起點。」
薛爾登望向空蕩蕩的座位,那是約翰的位置。他昨天還坐在這裡,今天就消失了,而學校完全不打算交代他為何沒來上學,也沒有人敢問。
「因為他是『他們』的一份子。」薛爾登已經知道了答案。他從抽屜摸出兩顆紙球放進外套口袋,再次摸黑清點數量。如果他今天放學後也出事,其他人只要來數抽屜的紙球,就會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他還沒去約翰的抽屜看過,但他知道,紙球數量會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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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PSO全名為「公僕組織」(Public Servants Organization),是這個國家的治理組織,有別於納粹「黨」或其他淪陷國家的極端民族主義執政「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