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俄國不是北約會員國?”班上一位非洲女生這樣問。
基本上課堂是不能談論政治話題的,但我有一回上課。靈機一動,拿了新聞的網站,裡面有自學德文的園地,裡面很多影片讓學生自己挑選,我們先看兩三分鐘的短片,再一起討論或做文法練習,這樣既可以激發學生學習的興趣,也能讓學生了解時事,比拿文法書的教材來上課有趣多了。
這個問題讓我坐立難安,晚上睡覺也不得安寧,於是我只好到學校圖書室,找到一些可用的教材,影印了歐盟和世界地圖,還有跟東歐鐵幕及柏林圍牆倒塌的歷史事件,來跟學生解釋,為什麼俄國和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是敵對的陣營,並且讓這些學生細數歐洲各國,以及鐵幕內有哪些國家,現在有多少新興的獨立國家,都是從蘇聯瓦解後成立的,還有俄國入侵烏克蘭的經過。其實講述歐洲歷史並不是我教課的內容,但學生問出這樣的問題,我認為有必要給他們一些正確的觀念。
學生還選了一個短片,講的是烏克蘭男童因為俄國空襲,不但造成三度灼傷,母親被炸死,整個家都沒了,他被送到德國德勒斯登的醫院緊急救助,動了幾十次手術,逐漸康復起來,他也被送去德國小學上課,很快學會了德文,甚至還可以幫爸爸翻譯呢。簡短的影片激起學生的討論,還學會了一些醫療單字。
還有一個短片,講一個先天心臟有缺陷的德國男孩,因為身體的限制常常請病假或必須待在家裡,但自從有了機器人的輔助,他可以在家也可以通過視訊學習,也可以在下課時間和同學聊天互動,這樣他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我的學生,多數是來自非洲和阿拉伯國家的,所謂的難民,他們的國家戰亂,像烏克蘭,索馬利亞,奈及利亞,安哥拉,聖多美普林斯普,獅子山共和國,還有葉門和敘利亞。我的任務是儘快把他們的德文程度往上提升到中級B1或B2的程度,因為他們日後要參加德國看護的訓練,訓練結束後會成為德國各大醫院養老院的看護。德文好的,可以當看護;德文不夠好的,也可以當看護的助理,是一份穩定的工作。他們當中,大部分是非洲婦女,其實都還是二三十歲的年輕女孩,阿拉伯國家來的則是年輕男子,但大多數的都已經生了兩三個孩子,在德國,她們不但有社工輔導他們食衣住行和照顧她們的孩子或上幼稚園小學外, 她們還可以免費來上德文課。沒有中學文憑的,還可以經過補習,用德文學數學和世界歷史,加上看護課,有一位男看護和一位女護士,每星期到校指導,還有安排到看護學校或養老院實習,用假人操作心肺復甦術,及如何無菌準備針頭給病人打針的過程。課程豐富,但語言實在是她們最大的問題,德文對大多數的移民是有如天書般困難的語言啊。今年起我從原來的一般民眾課被“挖角”到看護課來,生活的視野也被打開了,每天教課充滿了挑戰,因為不知道這些學生會問出什麼樣的問題來。
我鼓勵他們發問,多開口說德文,這樣可以建立起溝通的橋樑和意願,我也喜歡多去了解他們日常生活的內容。在簡單的問候閒聊當中,我發現他們對於居住的環境並不熟悉,生活中不外是上課,回家,去超市買菜,在家洗衣打掃燒飯照顧消耗等瑣事,完全沒有和外界接觸的機會。當我問起這個城市最有名的地標是什麼,居然沒有人知道,因此我更認清,教學不只能在課堂上,而是要帶他們出去走走了。
課程中安排了兩次柔軟體操課,特別請來一位女教練來,教這些學生如何經由一些簡單的伸展動作來保護自己的腰和背部,我也陪著他們做了兩堂課,發現這些回教徒女孩子對自己的身體運動並不熟悉,當他們必須扭腰擺臀時,他們不禁覺得滑稽而大笑出聲,相對的,來自西非國家的女孩對音樂有著先天的律動性。這讓我想起班上兩位葉門來的男子,他們要求在中間休息時,要到另一間空教室跪地祈禱,我好奇地跟著他們去看他們如何祈禱,原來每人都自己帶了一塊小地毯跪在教室的一個角落,應該是朝向聖城麥加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詞,誦讀古蘭經文祈禱。這些學生來自不同的國度,文化和我們身處的世界差別之大,如果沒有和他們接觸,是無法了解的。
他們一方面享受著德國的福利,我也告誡他們,不要以為來到天龍國,就像到了天堂一般,可以大大地享受這些看似免費,實際上拿的卻是國際組織,加上德國及歐盟公民繳納的稅和慈善機構的捐款,拿人的手短啊。近年來歐盟因為收到難民潮的巨大衝擊,社會結構發生了許多變化,疫情後通貨膨脹,人溺己溺,大家都不好過;排外聲浪不斷加大, 我告訴他們平日要低調一些,要尊重德國當地的文化和習俗,比方說不在捷運裡拿手機大聲講電話,是尊重他人;但也要理解為什麼有些在地德國人民,他們不喜歡這些外來的難民來改變他們原本安靜平和的生活秩序,經濟因素佔了很大的一部分。在歐盟各國,極右派政黨藉著這個論調激起一般人民對難民的反感。身處歷史洪流之下,要如何理解他們的處境,也要保護自身安全。我覺得人人都應打開心胸,學習相互了解對方的文化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