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率魔助理》第六章（4）

黃昏時，亞瑟醒來了。

「什麼……回事？」他吐話後，藍眸率先看見橘色的天空，半晌後才發現到我，然後就好像遇到了撒旦般，頓時坐起身來，慌張地往後退的同時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我向他揚眉。

在之前，由於不用繳交場租，所以我直接把失去意識的他拉到露天沙場的場邊休息。當時他在我身側熟睡，日照使他的金髮閃閃發亮，再加上一張非常像娃娃的青年臉孔，使他看起來不像亞瑟王，反而像一名睡公主。不過，這些終究只是一個幻象，到他醒來後，現實告訴我他只不過是一個會大吵大鬧的孩子罷了。

「踏入地獄的感覺如何？」我問。

他撞上石牆後才停下，似乎因疼痛而稍微冷靜了點，但呼吸依然急促，嘴巴只吐出沒有意思的零星詞語來。

我道：「不過這只是地獄的入口而已。」至少就在兩個月前，我見過更可怕的畫面。「你有想像過自己跟梅林的比試嗎？」

他停下了發音，眼中沒有了我。

我繼續道：「別以為他會對你手下留情，亞瑟。如果他會，他早就把身份還給你了。」

「他……」終於，他用眼睛抓回我，說出句子來了：「他會想要殺死我嗎？」

我盡可能不暴露出任何的感情，道：「你比我更熟悉他，不是嗎？」

他縮起了身體，抱住膝蓋，額頭皺出摺痕。「可是他已經變得……變得我不再熟悉了。」

我凝視他。

「他原本如同我的父親，總會關心我、疼愛我，在我有需要時伸出援手，並用盡所有辦法不讓我陷入危險之中。我想像不到他想要殺死我的樣子。」

腦裡浮現起一些回憶。我不禁轉移視線，看往只有沙粒的地下，動也不動。

「我……我不想要與他為敵，也不要殺死他或被殺死。我只想回到以前的生活，平靜地度過每一天。為什麼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為什麼我非要入地獄不可？」

「因為你無法自己解決這件事。」有人說，我在半晌後才發現說話的人就是自己。

我沒有看往亞瑟，但我感覺到他正愕視我。

我道：「自你跑到魔王那裡，為這件事進行諮詢的那刻起，已經沒可能再讓生活變回過去般美好了。每個人都是自私的，只會思考有什麼事情對自己有利，就像貝德維爾。而當一個人想要尋求幫忙時，不管那個人原本的心意是怎樣，其他人的心意也會疊加到整件事情之上……無論是好還是壞，也會疊加到整件事上，然後為尋求幫忙的人帶來一個跟想像中極度不同的結果。」

「但我找魔王進行諮詢，是為了讓我的生活變回自己所想的那樣啊。」他道。

邏輯有所抗議，令我腦袋有點痛。我抬起頭來，望入他的藍眸說道：「不是這樣吧？你找魔王進行諮詢，難道不是想要從梅林手中奪回自己的身份，以及尋找梅林背叛你的原因嗎？魔王交待給我的命令只有這些，沒有其他。」

他皺起眉頭。「完成了這兩件事後，不就能夠實現我的想法嗎？我只想和平解決這一切啊。」

雖然不想要這樣說，但我想還是早點釐清誤會比較好。「早就不能和平解決了。莫非你以為梅林奪去你的身份後，還找騎士團通緝你是在開玩笑嗎？」

他愣在原地。

我道：「你知道的吧？事態變成這樣子，已經不會是開玩笑了。難道你依然認為他還是你想像中的『父親』嗎？」

他抿嘴。

「再者，如果他是一隻幻影魔，那他會變成你心中的『父親』，大概只是受你想像所影響吧？」

他似乎想哭，想要說些回憶來反駁，可是這不是讓他緬懷過去的好時刻。我站起身來，道：「不要浪費時間了，亞瑟‧潘德拉剛。你是時候接受走入地獄的訓練了。」

他緊握拳頭，微細的沙粒從他手指間的隙縫溜過。「為什麼妳總是能夠輕易地說出這些話來？」

「什麼？」

「儘管這些事情與妳沒有關係，但妳能否不要在開口時，就把我的經歷全部否定？」

「你絕對可以反駁我。」我說，盡量顯得無情，這會有助對方接受現實。「但你沒有。」

他的手攥得更緊了。

我揮動手上的長劍，任由劍尖劃過地上的細沙。「這個問題已經不是現在應該要討論的事情了。你現在要想的應該是：『梅林為什麼不想要殺你？』」

他頓時想要吐話，嘴巴明確地張開了，但最後只鬆開了拳頭，問了一道無關痛癢的問題：

「為什麼魔王會聘請妳當助理？」

我充滿疑惑：「為什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來？」

「因為妳很殘忍，貝薩流士。妳比想像中還要殘酷不仁。」

我稍稍睜大了眼睛，覺得心臟被什麼東西刺中了般，感覺到痛。「啊，可能吧。」我道，看往已經進入尾聲的黃昏，想起了兩個月前的事情。「但承認這一切，絕對能夠讓愛你的，以及曾經愛你的人不再傷心……包括那個你曾經認識的梅林。」

一陣緒風吹過了我們，用沙塵撫過我們的身軀，獻上了沉默和寧靜。我低頭再次往亞瑟看，他有點遲疑，可能在思考，但最後他只抹了自己的臉頰，似乎想要尋找本來被我劃在那兒的傷口。然而，他沒有找到。

他驚愕起來：「傷口……不見了？」

他往我看，我則無視他，往沙場的中央走去同時，道：

「走吧，亞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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