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國志卷一：夢起山北_006

用餐結束，眾人正準備回到各自的屋子，一名根謝銘城的高階文官押著三人來到餐廳。 經他解釋後才知道，原來今天肖日會遇到暗殺，是有內奸洩漏行蹤。因為肖日雖然每個月都會到喜如嘉七瀑布療傷，行程卻從未公開，一方面是為了安全起見，另一方面則是由於他身份特殊，只有少數核心人士知道病情。眾人這才算是解開了其中一個疑惑。

事關義弟安危，謝慕志毫不猶豫就留下來，不過向來信任屬下的他並不打算插手。小強反正也坐了一天的「擔架」並不累，更基於想盡快多了解一些狀況，所以也沒有離開。肖日沒走，謝慕煙當然不會走。 難處就在於，透過情資與調查比對、篩選出最可能的三人之後，卻無法進一步找出真正的洩密者，而三人當然也都拒絕承認，因此高階文官只好押著他們來請城守謝義定奪。

其實就一般而言，每個城寨都是由一名按司掌管，他們隸屬於一個更高階的領導人（北部區域是今歸仁城的北山王，中部是浦添城的中山王，南部是島添大里城的南山王）。然而由於鄰近區域地廣人稀，所以只有謝慕志這位奧間按司，離奧間城很近的根謝銘城則由他的左右手管理，職位只是將軍、城守。 王與各城按司之間、按司與按司之間，有許多微妙的互動與平衡，都是百年多來基於歷史經驗累積不斷調整而來。箇中詳情極為複雜，小強雖然曾研究過，但其實也只是一知半解，看來也得找時間問問了。

謝義打算採取的是土法煉鋼，拿著目前得到的資訊分別進行詢問。雖然可能會很耗時，但由於琉球王國並不時興「刑求」（連嚴厲的刑法也很少），所以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三人各自被詢問了兩刻鐘（30分鐘），內容不外乎是反覆確認口供，試圖從中找到矛盾或破綻。小強感覺這氣氛很像「包青天審案」，只差在配角太少，氣勢薄弱了不少。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三人的回答看來都沒什麼問題。 眼看時間已經不早，謝義決定今天先進行至此，要文官將三人帶下去看守，明天再繼續調查。人押下去之後，肖日突然滿臉疑惑的出聲：「咦？不是已經知道誰是內奸了嗎？怎麼還要繼續？」

其實小強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決定開口，因為他並不知道這麼做會不會引起什麼問題。畢竟他對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認識還不夠多，不確定這樣的行為、甚至思考模式是否會令熟悉肖日的人起疑。 後來之所以決定冒險，是因為明天就要啟程回奧間城，此事若再拖下去，對後續安排說不定會有更大的負面影響。雖說內奸已經確認在三人之間，在被關押的情況下應該很難再對外傳遞資訊，但難保不會有其他沒考慮到的變數。趕緊解開謎題，讓眾人有時間安排與準備，對他的小命還是比較重要。

在場剩下的謝慕志、謝慕煙、謝義三人一聽，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不明白肖日憑什麼敢這樣說，明明大家聽到的都是相同的資訊。只不過，三人的「不解」底下隱藏著不同的思緒。

謝義是懷疑。因為他雖然是謝慕志的得力左右手，但是和肖日並不算熟悉，頂多就是每月前往喜如嘉七瀑布療傷時，偶爾借道此城時的「官方互動」。此外，他身負此城的管理，若是自己還無法察覺到究竟是哪個屬下吃裡扒外，就輕易被肖日這個外人看破，豈不顯得他統御無方、辦事不力？然而以在場四人中他的地位，顯然不適合開口打岔。

謝慕志是詫異。因為義弟向來低調而不張揚，這不像是他的行事風格。只不過基於長久以來的信任，所以並未阻止他繼續說。

謝慕煙則是心疼。基於對肖日的了解，她並不認為他真能解決這個難題。這倒不是輕視他，反而是對身份尊貴、涉世未深、長年受保護的他認識得夠深。她認為肖日或許只是基於出一口氣、或者急著想要解決問題才會這麼說，所以只是靜靜望著他。

以目前小強對三人的了解，當然猜不到他們各自心裡在想什麼。只是既然沒人有意見，他就接著說下去。 「簡單說，就是觀察他們的『表情語調』和『肢體動作』之間是否一致。」不過這麼解釋顯然太籠統，還是得進一步詳細說明才能說服大家。

「第一個人看起來很緊張，說話結結巴巴、表情也很慌張，再看他站在那裡雙腳不斷發抖，手也不知道要擺哪裡，這樣算是一致。」 「第二個人表情並不顯得多緊張，說話語調也算平穩，問話過程中他的動作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這樣也算是一致。」 「第三個人表請看起來不緊張、說話聽起來不緊張、身體動作看起來也不緊張，但是卻有一個細節洩漏了他的緊張：他的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握緊，甚至還用拇指指甲摳其他手指，這就是不一致。」

肖日一口氣說完這一大段話，見三人的表情開始有了變化，這才說出最後的結論：「第一個人應該是原本就個性膽小、容易緊張，第二個人則是原本就沉穩、而且問心無愧，所以他們的表現都不奇怪。至於第三個人所表現出的不一致，正說明了他恐怕大有問題。」

謝義聽完後大感震驚，因為以他對前兩人的了解，肖日的觀察與判斷幾乎正確無誤，這麼一來對第三人的懷疑就大大可信了。他顯然已經信服肖日的說明，迫不及待想把事情解決，隨即起身準備離開：「我立刻去找他好好質問，這次就不相信沒辦法戳破他的謊言。」

此時肖日又開口了：「其實我建議不妨按兵不動，明天先以罪證不足的理由把三個人都放了，但是重點觀察第三個的動靜，說不定能釣出背後的大魚。」

謝義腳步一停，轉頭看向謝慕志。畢竟這個建議是把兩面刃，雖然有機會找出更「上游」的接頭者、甚至幕後黑手，但風險則是問題一天不解決，類似今日的意外就可能再度發生。這牽涉到肖日的安危，當然得由謝慕志做最後定奪。

謝慕志很快就做出決定，因為有件事他還沒來得及告訴肖日：近日已經有情報傳來，北山王對奧間城的態度似乎有變化。這時機實在過於巧合，或許肖日遇襲只是隱藏在巨大陰謀下的冰山一角。若真如他所猜測，這將會牽涉到國頭地區數千軍民的命運，那就更不應該只著眼於肖日個人安危。

結果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的謝慕煙，卻在此時提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