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蹟大樓內,一樣的逃生梯間。 不同的是,這次已是夕陽餘輝西下,弗雷多站在大片落地窗前,身影如同被灑上薄淡光芒,映照出一片昏紅色彩。 「聽好,整個行動分為三個步驟,可以分別同時進行,如果人手充足的話三管齊下是最好選擇。」 「第一,盡量調查與目標有關資料,不限於生平、出身、行為、工作、事蹟、家族、家庭、交友、性向、個性等等任何個人隱私,簡單來說就是有關於目標所有事情,不論什麼全都要收集。」 「第二,將步驟一所取得的任何消息,以各種能夠達到我們目的的方式,透過掌握的全部管道大量散播,而且還要搭配一些煽情誘導類的廣告手段來宣傳,不要操之過急的狂轟猛炸,這樣只會引起受眾反感。」 「第三,當目標發覺自己莫名受到爆料以及言論攻擊後,勢必會有反擊又或者澄清作為,到時候你再藉由多方角度宣傳、多人聯合論證、多種似是而非傳聞來淹沒目標發言自清。」 「只要不斷重覆這三個步驟,基本上目標就沒有翻身餘地了。」 電話那一頭的人聽完沉默,弗雷多也很有耐心等著對方消化,許久許久之後,聲音這才幽幽傳來。 「老兄......潑糞就潑糞,你不要這麼專業好不好,都快要可以寫一篇論文,要不是我知道目標身份,都要以為你才是義......義和團了。」 「我只是比常人多觀察一點,越是面對厭惡的事情就越是要了解它,逃避只能獲得一件事,前進就能獲得兩件事,問題不去正視並解決的話只會永遠存在。」 電話那一頭的人感覺剛剛自己好像聽到什麼影劇裡耳熟的話,不過事到如今也無所謂了,重點是潑糞他真的不會呀! 「唉,老兄呀,我真的就只是一個非常普通且『合法立案』的徵信社,你可以不要這樣折磨我嗎?這種事情我沒做過也不想學呀!如果是錢的事情那好商量,大不了將來你和大美人結婚時我多包兩包如何?」 弗雷多聽完只是呵呵一笑,道:「你覺得呢?」 「我他媽......當然覺得你不會放過我,可我真的不會潑糞呀!」 「沒關係,你不會,我可以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慢慢教你,保證教到會為止。」 知道逃不過這一劫,電話那一頭的人也認命了,而且說句心裡話,他確實也蠻想弄明白義勇軍是如何操作輿論,畢竟或許那天就輪到自己變主角說不一定。 「好吧,你說我聽,能做到的話我盡力而為。」 在腦海中稍做整理,弗雷多這才將自己觀察到的潑糞方式說出。 「第一步驟,收集資料,這方面是你的專業,相信你一定很熟悉我就不再贅述,但要注意的地方是,你不止要收集目標的不好事情,就連目標的好事情都要收集。」 「為什麼?」 「要完全顛覆印象使目標失去大眾支持,抹黑只是表面環節,實際上必須連對方立足的根本也破壞,這樣在輿論內外夾攻之下他就會兵敗如山倒,之後即使再說什麼也不會有人相信,只要開口就是被質疑、被謾罵、被出征。」 電話那一頭的人有點不敢置信,驚訝問道:「這麼厲害!?收集資料後要怎麼做到這種事?」 「那就是第二步驟的內容了。」 「首先,你必須把收集好的資料編撰成吸睛的煽情文章,標題要放入各種元素,例如危言聳聽、情色誘惑、懸疑神秘,內文則可以幾分真幾分假的互相參雜,複雜程度最好像糯米摻黏米一樣使人分不清楚。」 「然後,再引用一些類似卻不相同的例子和人言來作為佐證,把同一件事情從其它角度述說成完全不同結果,這樣白的也可以說成黑的,這也是為什麼要收集目標好的一面資料,讓他從支持的根本上身敗名裂。」 「最後,即使不算義......和團,現在也有很多網路寫手、專家、紅人、評論、軍隊,你去找那些人,讓他們大量透過各種管道,像是記者、留言、新聞、專欄、綱路平台、通訊軟體等等散播『整理』好的資料,運作好的話甚至上電視都沒有問題。」 聞言一愣,電話那一頭的人不解道:「這種事情也可以上電視?」 「夢想家城市某最大企業,驚爆特定人士空降疑雲!疑似為便宜行事拉攏地方團體與特定官員,因常年性騷擾及職場霸凌被密告吹哨舉發!」 「像剛剛的那種內容,如果鬧大了你覺得電視會不會報?」 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麼,電話的那一頭只傳來幾下無奈笑聲,隨後道:「好,到這裡為止我都明白了,不過目標也曾經是抗爭和街頭的出身,這種農村包圍城市、民眾脅持真相的情感煽動同樣很擅長,如果他反擊了呢?」 站在落地窗旁沐浴夕光,最近氣候越來越冷,就像夢想家城市的人心一樣,所以弗雷多一直以來都很喜歡曬太陽,即使只是西落的殘陽也好,既活絡身體又溫暖心靈。 「那樣正好,我們可以邁入第三步驟。」 「受到攻擊者,通常第一件會先做的事情就是澄清。」 「因為他們身為當事人,一定最為明白先前第一步驟和第二步驟所散播出去的消息之中,有那些是虛假不實又或者是誇大效果,然後就會以此據理力爭。」 電話那一頭的人想了想,覺得沒有什麼問題,回道:「嗯,正常反應,是我也會這樣做。」 倏忽,弗雷多聲音變得十分低沉。 「這時候,你就要加錢給那些寫手、專家、評論、紅人、軍隊,從目標的澄清發言裡找出可趁之機,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錯字也好,然後故意用不同立場去攻擊,甚至跟原來說的事情沒有關係也無所謂,只要輿論中充斥大量難以分辨的消息,讓已經弄臭的目標無法漂白就好,這就是多方角度宣傳。」 「畢竟,能澄清而無法澄清,我們最初目的也就達到了。」 「接下來,你還可以趁勝追擊,編造故事也好、擦一點邊也好、含沙射影也好,藉由旁人類似故事述說可憐悲傷會引起共鳴的經歷,又或者慘痛後果使受眾心裡群起激憤恐慌,推波助瀾將輿論帶上另一個高峰,使他百口莫辯、應接不暇,這就是多人聯合論證。」 「到這一步,基本上一般人都已無力翻身,即使是會上法院宣判無罪的案件,目標也早已遺臭終生,往後誰再提到這個名字都只會想起先前餘留的大量衝擊性不好印象。」 對連番教學聽到有些麻木,即使習慣以裝瘋賣傻作為保護色的他都感到心裡十分沉重,電話那一頭的人頓時有種感覺。 人,為什麼要生活的這麼累? 但是,這種人與人、人為人、人惡人的循環還沒有結束。 那有如惡魔摧毀人心的聲音依然繼續傳來。 「不過,目標的身份和經歷特殊,為防萬一,你還必須視情況來完成最後一個細節,提出多種似是而非傳聞。」 「傳聞分為直接傳聞、間接傳聞、關係傳聞三種。」 「直接傳聞指的是與舉報事件有直接關係的傳聞,這方面你要重覆一與二的步驟不斷收集並散播。」 「間接傳聞指的是與目標本身有關係,但其實與事件並無關係的傳聞,同樣要重覆一與二的步驟不斷收集並散播,從攻擊事件轉移到人身攻擊,讓他渾身上下都弄臭,好像從出生開始就該死一樣。」 終於,電話那一頭的人聽到這裡已經忍不住,心情被影響得有些煩躁,口吻帶上不悅的道:「做到這個地步應該夠了吧?都這樣了難道還有什麼可以做的嗎?」 感受到語氣中潛藏的反抗情緒,原本還想再說的弗雷多瞬間安靜,電話兩邊都沉默下來。 不曾察覺到現實的人,為他們撥開遮眼雲霧之時,不見得得到的會是感謝與掌聲。 更多時候只是厭惡。 多年來,弗雷多很習慣了,對於這種反應。 為什麼如同活菩薩一般存在的萩野霞對他來說會這麼重要,願意為她付出許多,做這些其實他也並不想做的事情。 因為她是唯一一位,即使如此也能敞開心胸溫柔笑著接受他的人。 所以,明知道會被厭惡,弗雷多還是開口了。 「最後,相關傳聞,也就是目標親朋好友及其家族的傳聞,所有與目標有關係的人、事、物都是攻擊手段,這樣可以為目標和其周遭造成極大精神逼迫,只要對方之中有人承受不住壓力就會出現破綻,然後你就可以重覆......」 「我說夠了!」 暴喝出聲! 電話那一頭的人展現出不同於平時嘻笑的嚴肅。 「收了錢,該做的事我會做,需要做到那一個地步我會斟酌,如果後續會影響計畫,該退的錢我退給你,有些事情關係到人的底限,不是什麼都能做。」 「你要為大美人解決生活中的麻煩,我幫;你要轉嫁注意力到目標L的身上,我幫;但是如果你連最基本該有的道德底限都沒有,把不相關的人全都牽扯進來,很抱歉,我們只能中止合作。」 被訓斥的弗雷多沒有生氣,只是淡淡回覆。 「我知道,就因為你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才會保留你的電話。」 短暫衝突,雙方一陣無言。 好一會,電話那一頭聲音才又沉重響起。 「如果你現在做的事被大美人知道......」 「她很聰明,也很了解我,早晚會自己知道一切。」 「你就不擔心你們兩人之間會出事嗎?」 「我只是做自己想做和該做的事情,剩下的就交由她決定。」 電話那一頭的人真心覺得無奈,弗雷多早就把一切都想好了,這種冷酷決斷卻又付出一切的做法,矛盾的令人難受,難怪他沒什麼朋友。 「老兄,有人說過你是個爛人嗎?」 「有,類似的話你不是第一個說,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那就還真的沒什麼好說了,電話那一頭的人只能做最後的勸告。 「弗雷多,屠龍者終成惡龍,我希望你不會走到那一步。」 弗雷多看向落地窗外的夕陽,雖然半沉仍有些許餘暉,至少讓他在這座夢想家城市感覺沒那麼寒冷。 難得,他自我打趣的說。 「呵,即使我想也不行,女神大人在看著黑暗騎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