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樓企研部男廁水龍頭旁邊有水沒擦乾淨,容易留下水漬,@A君、@B君、@H君請多注意!」
看見公司群組傳來這條訊息的那一瞬間,我彷彿聽見腦中傳來「啪」的一聲。
主管也立刻打內線電話跟熟識的老鳥同事竊竊私語:「老闆在幹嘛!?瘋了嗎!?」
我在原先任職的公司待了八年,剛剛入職時,我和所有菜鳥一樣對公司懷有美好的憧憬,也抱著雄心壯志,希望靠著自己的專業能力為公司服務,並且和正處於快速成長期的公司一同壯大。當時公司的人員數量不算太多,只有不到20人,但是從跨部門合作到每個部門間的內部相處,一直都是無比融洽,所有同事和部門間的向心力之高,甚至讓那兩年被我們幾個同事戲稱為公司的全盛時期。
當然,如此快速成長的公司,自然也會不斷迎來新血。可想而知,人一多,人和人之間的問題便接踵而來,其中一位王牌業務與內勤骨幹陸續離開,再加上為了管理規模不斷壯大的團隊,小主管上位成了大主管,偏偏在這位炙手可熱的大紅人管理之下,公司的風氣急轉直下,原先沆瀣一氣的向心力逐漸分崩離析,雖然表面上依然是皇城之內一片和氣,但各個小團體陸續成形,八卦和鬥爭的情節自然日常上演。
我在公司一直以人畜無害的隱形人自居,一心只想把工作搞定,也不怎麼愛參與小團體間的鬥爭,所以把一切看在眼裡的同時,縱使有時對工作內容感到頭疼,縱使有時覺得薪水撞牆,縱使我早已看透自己的職位沒有太大的升遷空間,我也只是明哲保身不淌渾水,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準時打卡上班下班,再利用下班時間兼職接接案,薪水存著存著,日子也就這麼過去了。
BUT,就是這個BUT,讓我動了想離職的念頭。
一次電腦故障的意外,再加上當天主管請假的巧合,讓我在等待電腦維修的同時暫借主管的電腦繼續工作。主管的電腦開機後,映入眼簾的是預設為自動開啟的通訊軟體視窗,軟體預設的聊天視窗顯示,聊天對象正好是主管平日走得最近且無所不聊的同事,同時也是曾經在我新人時期為我指導工作的前輩。出於那該死的好奇心,我把滑鼠滾輪向上滑,赫然看見兩人不久前的對話:「大主管問說,H君怎麼還沒處理掉?」
對,H君就是我。
原來,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為前輩、主管和大主管想要弄掉,卻一直弄不掉的燙手山芋。原來,是把一切看在眼裡的總經理保住了我。
2020年11月29日,我在方格子寫了一篇名為人生奪還筆記-準備逃跑的文章,提到自己準備實行離職計畫,先用一年的時間做好準備,然後就要邁向全職自由工作者的新生涯,並且我還打算以雙週記的方式把這一年的準備過程記錄下來。但基於對未來的不確定性,我也並沒有把話說死,換言之,要是準備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我也可能隨時打消離職的念頭。
2020年12月5日,我寫下了整個計畫第一篇的雙週記人生奪還筆記-Week 1 & 2,大概記錄了從計畫實行以來的兩周內,我做了什麼樣的準備,包括開拓案源、理財規劃和其他準備工作。
在這之後,由於本來就上班、兼職和家庭三邊忙碌的關係,再加上為了轉職而忙於開拓客源,所以離職雙週記並沒有繼續更新。後來約莫在隔年三月左右,文章開頭那根看似無足輕重的稻草,卻硬生生徹底壓垮了我的理智。一個月後,我的辭呈出現在主管桌上,主管很明白我不需要約談、不需要留任,連一句客套話都沒說。我知道我順了主管的意,也順了大主管的意,在他們眼中,我就像個在公司爬不上去又混不下去的魯蛇,終於忍耐不住,夾著尾巴逃走了。但是我不在乎。
因為我的路,全部都鋪好了。
離職當天中午,我和比較要好的幾位同事共進午餐,大家紛紛祝賀我解脫了。下午,按照慣例,人資在公司群組發布我將於今日離職並已交接完成的訊息,隨後便有兩三位同事在Line和Skype上和我互道珍重。下班鐘響時,或許是即將邁向未來的不安感,讓我繼續在還沒關機的螢幕前逃避了一會兒,又或許是終於要邁向未來的興奮感,讓我故作煽情地在心中向過去的自己告別,我在座位上多沉澱了半個小時才關上電腦。
也許是想增加一點儀式感,又也許是想將過去這三年內的怨氣吐個乾淨、做個了結,我刻意走向以往只做表面功夫但實際上話不投機又刀光劍影的主管辦公室,向主管說了一句:「這些年來謝謝你的照顧。」接著,我走進另外部門的主管辦公室,和兩位一直以來都相處融洽的老鳥主管道別。最後,我走出公司大門,揮別我待了八年的公司,走向未來其實不算茫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