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總有仆街的時候,不是隱喻。
不是山怪故意伸出ㄧ條透明腿讓人絆倒,是冷宮凍壞的鞋的報復。
盧恩文 Thurisaz 意指荊棘和驚雷,對應巨人族與索爾,代表衝突也象徵覺醒。
活生生的Thurisaz實感,風和日麗大晴天,沒積水沒風擾沒得怪,要搭的公車停在眼前,我急著要趕上,正欲起跑左腳滑開,啊,正常狀況右腳應該能抓撐住,不料也踩空,於是身體直直往前撲倒,彼時我裹著羽絨衣,左右肩各掛一個帆布包,大概像ㄧ隻灰蝶要去採蜜(也像兩側綁氣球的稻草人),下墜的瞬間,意識根本來不及反應,全靠身體的直覺採取保護措施,滑撲,擋煞,一秒起身,然後再跌一次,在旁人來不及側目之前,右手一撐(這也是後來手痠痛才知道手做對了什麼),膝蓋一頂(到了晚上才知道大腿幫了大忙),已知鞋底無抓力只好靠腰,咻咻爬起來,一站起就蹦上公車,裝作若無其事找位入座,稍瞄一眼跌跤的地面,是殘障坡道的斜坡,沒想過栽在這種斜度上,以前踩高跟鞋跑風雨走廊都沒摔過,穿膠鞋在家門口也能摔,概因鞋子太久沒穿已經失去本心,任何事物不保養就會裂化,它已經不是我買的時候號稱耐磨防滑的運動鞋了。
出門前,無意識已經事先警告我了,但我當時不以為意,穿上鞋時發現上面裝飾的塑膠片已鈣化,踩著地發出細碎的聲響,我心裡想再穿一次吧,之後再丟掉。然後,它就決定創治我。
但我想這也是要讓我體會跌倒的瞬間有多恐慌,失速失衡失掉水平面的無力感,僅僅是幾秒鐘,就讓我原本曬滿陽光爽朗的心裂了縫,好像那一秒鐘落入黑洞裡,早上吸的安穩全吐出來,把一隻魄丟掉了;還算敏捷的身體到了晚上也開始討債,要保護費。
前陣子高齡的阿嬤一人在家時,沒站好就摔在廁所地上,她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她自己爬起來了,只能想盡辦法抓四周能握的,讓自己稍有所靠,全身最靈動的剩下嘴,於是她不斷念喊大甲媽祖、眾神、阿彌陀佛……
她念了整個下午,直到傍晚家人返家發現才趕緊將她抱起,洗浴吹熱風,回到溫暖的被窩裡休養。
那個下午,極度戰慄。不能動彈的洶惶恐懼中,寒冷無溫度的硬滑磁磚上,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幸好她仍是冷靜的,從窗外的光線測知時間,從垃圾車的音樂測知時間,她一直清醒著,等待救援,並祈禱有人能這時打電話來找她,至少能有人發覺異狀早點返家。
如我跌下的一秒是黑洞,那她的整個下午已經是驚駭食人的異星球宇宙航行,我們並不能真確知曉她經歷了什麼,她看見了什麼,可能是長角惡煞外星怪物、黑魔法師斗篷內嵌鐮刀,蓬毛獠牙野獸?或是無休止的耳語,孤立,絕望,害怕,這些形容詞都化為具體的夢魘至今依然侵襲著她的心魂,「無法爬起來」這個巨人,還得靠絕對值得信賴的索爾信心之鎚才能粉碎,一定得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