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成為愛情小說家（18）木棉花凋落

　　縱使Canna已經意識到這段感情不得不結束時，她仍然是貪心、有欲望的，想從章軒身上再多得到一些什麼。當章軒確定保送進醫學系後，他像沒事般地恢復他們初交往時的那些習慣：陪補習前吃晚餐、週末在圖書館陪讀書、週間偶爾用電話聊聊。Canna感覺這番日常的陪伴，在旁人眼裡也許貼心，但她憑著一股直覺，認為章軒只是在倒數和她相處的最後時光。

　　週末，坐在市立圖書館裡念書。Canna看向身旁心無旁騖讀著原文小說的章軒，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後，趴到了桌上假寐。她記得還沒交往前，在補習班的時候，他總是會假裝不經意地摸到她的頭髮。「會嗎？你會願意再摸摸我的頭嗎？」

　　她在心中一秒一秒地數著，數到兩百多時，自己終於忍不住坐直了身體，哀怨地看了章軒。感覺到她的視線，他轉頭，疑惑了一下後，遞上小紙條：「我有幫你計時10分鐘，我會叫你。」

　　Canna生著悶氣，想要更多的身體接觸，18歲的少女是無法輕易說出口的。曾經在國中的時候，女生朋友間笑鬧聊著以後談戀愛最好的約會地點是哪裡，14、15這般愛做夢的年紀，有人說海邊、有人說咖啡店、有人說遊樂園，Canna清楚記得自己說的是「圖書館」。

　　「為什麼啊？」對於這意料之外的答案，女孩子們此起彼落地問。

　　Canna以她當時認為自己超越其他同齡幼稚少女的老成態度，「因為可以不用講話，就不用聽對方講廢話。」在圖書館裡，也不可能做出什麼太超過的身體接觸；而且她真心相信，心靈相通的兩個人何苦朝朝暮暮聊個沒完沒了。

　　什麼柏拉圖式的戀愛！如果可以，她真想掐死三年前的自己。事實證明，她才是把事情太理想化又太過浪漫的人。

　　時間轉到了木棉花掉落的季節，Canna準備參加第三次校慶，同時這也代表著她和章軒即將交往滿兩年，但由於去年沒有慶祝週年、這年又逢升學考試，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儀式和驚喜。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說想慶祝的Canna，怕再一次直接面對章軒眼裡的鄙視，只好累積更多的不快樂，走進正歡騰喧鬧的校慶。

　　她記得高一校慶的那天，剛值完班上的攤位，交接後一個人在學校裡亂逛著。好多人，有家長、有校友、有外校生，她看見小魚學姊和Lucas的學長兩個人親暱地逛著攤位，她心想，要是也有個外校的誰一起逛就好了。然後，她就在學校裡沒人的角落，撞見了獨自待坐著的章軒。

　　「你在這裡？」

　　「啊，嗯。好巧。你也在這裡？」

　　章軒淡淡地笑了，她也覺得有些靦腆。那一天的相遇到章軒毫無預警的告白，總讓她無法不想到張愛玲寫的：

　　想著想著，已經是最後一次校慶了，Canna走到當初她和章軒開啟一切故事的地點。這一次，同樣讓她意外——章軒已經待在那裡了。

　　「你在這裡？」Canna驚訝。

　　「對，因為是你最後一次校慶。」章軒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幹嘛偷偷來不先說？」

　　「因為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其實想翹掉校慶。」

　　「不行啊，會點名。」她看著自己穿了三年的黑百摺裙，明明當初是買免燙裙，怎麼還是皺巴巴的？

　　「你有沒有覺得……」

　　「你們學校外面……」

　　兩個人同時開口。Canna莞薾，她做了「你先請」的手勢。

　　「你們學校外面人行道上都是爛掉的木棉花。」

　　「被打到會很痛喔。」

　　「你要說什麼？」

　　Canna搖頭，她感覺好像已經不能順著章軒「翹掉校慶」的話，問他「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很少坦誠詢問彼此的想法」。她有預感，如果講了，好像幸福會真的在這一天終結。

　　「去逛逛嗎？」章軒準備起身時，她伸手拉住他，他有些不穩地跌坐下來。臉靠得很近，Canna看見了他眼裡的自己——好像是接吻的時機，如果能用一個吻作為道別的禮物，也許她就甘心放手了吧。

　　可是下一刻，章軒按住她緊抓的手，慢慢地別過頭去。

　　「對不起。」

　　Canna鬆手，苦笑。她聽懂那聲「對不起」是什麼意思。偏偏在這種時候，兩個人心靈相通。她明白章軒的倒數，原先至少會陪著她、讓她心情安定地考完指考再說，但是她自己心急，乾脆就讓一切都提早結束。

　　謝謝你，對不起。

　　Canna結束了這段維持了兩年、奇跡一般，真真正正連初吻都沒有的柏拉圖式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