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十二閱
2023-03-07|閱讀時間 ‧ 約 11 分鐘

【我家貓妖老是想色色】第十一章(下)

黑貓猛然睜開雙眼，映入眼底的是熟悉的樹林，牠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惡夢，這不吉利的感覺令牠很是不悅，牠緩緩撐起身子，直到看見不遠處的村落。
牠想起來了，牠是為了消滅這一村的人類而來！
想起死去的母親與兄長，黑貓的雙眼漸漸收細，牠的外表看似平靜，內心卻掀起洶湧的怒意。
沒錯……人類沒一個好東西！全部都該死！
黑貓靈巧地跳上村口的大樹，望著底下來來往往、臉上掛著笑容的人們，黑貓舔了舔嘴，慢悠悠地趴下，望著頭頂的艷陽牠打了個哈欠閉上眼。
現在還太早了，還得再晚一點……再晚一點更好動手……
很快的夕陽西落，當月亮攀上夜空頂端時黑貓伸了個懶腰，緩緩睜開雙眼，原先金褐色的眼睛，此刻竟染上滿佈殺意的紅。
黑貓深吸了一口氣，幾乎將自己脹成顆圓球狀，接著牠將氣息吹進村中，純黑的霧氣順著窗子進入每戶人家，過沒多久伴隨拖沓的腳步聲，村民們陸續從家中走出。
他們一個個雙眼無神，如提線木偶般以詭異的姿勢，緩慢地朝村口前行。
黑貓滿意地揚起嘴角，美味的大餐要來了……牠從樹上跳下，不疾不徐地在村口坐下，等著人們走到自己面前。
這時，一道人影從天而降，他落地後雙掌順勢往兩旁一推，強勁的掌風將瀰漫的黑霧吹散，失去控制的人們紛紛落地卻仍呼呼大睡著，全然不知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
「你是誰？」黑貓警覺地拱起身子。
眼前的男子穿著破舊的布衣與草鞋、頭戴一只斗笠，明明是常見的裝束黑貓卻不敢大意，單以眼睛看去男子的氣息與常人無異，但剛剛他揮掌時所爆發出的氣……居然可以瞬間破解牠的妖術？
男子沒有回答黑貓，他將斗笠揹到身後，淺灰的雙眼徑直看向牠並反問：「這些人跟妳無冤無仇，為什麼要殘害他們？」
「無冤無仇？」
黑貓冷哼了一聲，再次開口的嗓音充斥怨恨而顫抖，「你們殺我兄長！殺我母親！扒她的皮！吃她的肉！你說這叫無冤無仇？」
「妳已經吃了那家獵戶，不是嗎？」面對黑貓悲憤的控訴，男子不為所動，他的態度異常篤定，彷彿親眼見證一切，「妳的復仇已經完成，不要再害人了。」
黑貓不悅地瞇起眼，牠確實記得殺掉兄長與母親的是深山裡的獵戶，而牠為了報仇，自然也將獵人與他的妻子都吃了……
所以呢？牠就不能殺害其他人類了嗎？
黑貓以男子為中心警戒地繞圈，開口又問：「如果我說不呢？」
「那我會不計代價來阻止你。」
「是嗎？」
黑貓冷冷一笑，伸出利爪便往男子撲去，「做的到你就試試看啊！」
黑貓與男子打了三天三夜，由村莊打到深山野林中，迎來黎明時黑貓終於體力不支趴倒在地，牠有一下沒一下地舔拭著身上的傷，全然不理會站在身前的男子。
與男子打了這些天牠也知曉，這人的本領遠在牠之上，若男子真有意取牠性命根本就是信手拈來，但他卻沒有這麼做，只是陪牠不停地過招，直到牠願意停手為止。
這彷彿在陪牠發洩怨氣的舉動，讓黑貓漸漸平靜下來，牠看向男子，男子在牠面前席地而坐，並從懷裡拿出水壺喝著水。
注意到黑貓的視線，男子隨即舉起水壺，「怎麼？要喝水嗎？」
黑貓忍不住開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男子想也沒想便回答：「阻止你繼續害人。」
「那你殺了我不就行了嗎？憑你的實力……何必在這跟我浪費時間？」
男子搖搖頭，淺灰色的雙眸深深看進黑貓的眼底，「要不要跟我走？」
「跟你走？」黑貓失笑，「對我有什麼好處？」
「我可以供給你吃，也可以幫你鎮住體內的煞氣。」男子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你的本質不壞，是受到煞氣影響才會控制不了自己。」
「本質不壞？」
黑貓輕笑，下一刻卻猛地拱起背，全身的細毛隨著噴發的怒氣豎起。
「不要說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一樣！要不是你擋著我，我早就把那村子所有人都吃了！」
面對牠洶湧的怒意，男子臉色未變，淡然卻篤定地強調，「不，你不想吃，你只是控制不了自己。」
「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現在就吃了你！」
黑貓氣不過，乾脆張開血盆大口朝男子咬去，這一咬便咬住男子大半的手掌，鮮血順著黑貓的嘴角滑落，滴落在草地上，男子卻沒有掙扎，他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只是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黑貓的頭。
「夠了嗎？」
男子的眼神裡沒有憤怒抑或是責怪，平靜而溫和，看的貓妖不由自主地鬆開嘴，「你……」
男人替黑貓抹去嘴角的血，「血會引動煞氣，讓你躁動凶暴，並不會讓你比較好過……」
男人說著將手挪動到黑貓頭頂，霎時，一道清涼由頭頂直沖而下，黑貓不禁抬起頭，彷若晨霧般清爽的氣息自男子的手心溢出，灑在牠身上，滲進每一寸骨髓之中。
說也奇怪，內心的那股躁鬱似乎變淡了，胸口不再窒礙難受，也不再感到暴躁而無法抑制。
牠忍不住開口：「你真是個奇怪的人，明明我害你受傷，你不僅不生氣還幫助我……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沒有好處就不能幫你嗎？」男子站起身，「我餓了，再不找點東西吃要撐不住了。」
見男子頭也不回地朝山林走去，黑貓感到莫名其妙，這人先是問牠要不要跟他走，卻又好像不在意牠的決定一般……
止不住的好奇湧上心頭，使得黑貓追上男子的腳步，進入野林後熟悉地理環境的黑貓很快便找到了食物。
「喂！這個鳥窩有蛋可以吃！」
「喂！這裡有個兔子窩！」
「喂！這魚再睡覺！你快過來啊！」
但不論牠說什麼，男子都彷若未聞般繼續往深處走去。
搞什麼啊！是你說肚子餓，我才勉為其難地幫你找食物！你居然連看都不看一眼！我不管你了啦！
黑貓鬱悶地想著卻仍是乖乖跟在男子身後，最後，男子在一棵野桃樹前停下，順手摘了幾個果子，在布衣上抹了抹便往嘴邊送。
「喂！等——！」
黑貓要阻止卻仍是來不及，只見男子嚼沒幾下臉便扭作一團直呼：「又酸又苦啊……」
「活該！」黑貓沒好氣地說，「給你找了那麼多好吃的，你看都不看，偏要摘個苦果子吃！」
見男子仍像沒聽到般將剩餘的果子塞進嘴裡，黑貓氣不過直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會害你，所以我找給你的，你都不願意吃？」
男子搖搖頭將果子嚥下，這才開口回答：「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我得剝奪他們活下來的權利才有得吃，那我寧願不吃。」
黑貓一愣，頓時說不出話來，牠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人，一般人都是見到什麼吃什麼，只要沒有毒的東西都能放入口中，幾乎可以說不管陸上走的、天上飛的、水裡游的都難逃人類的魔爪。
但這人卻不是那樣，他的行為怪異，說的話也奇怪……
但黑貓也說不出為什麼，自己居然不討厭他。
好半晌後黑貓才擠出一句：「……怪人。」
牠望向男人丟到樹下的果核，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你就吃這點破果子，怎麼會有足夠的氣分給我？」
「我自有辦法。」男子盤腿而坐，並朝黑貓招了招手，「過來吧，你也餓了不是嗎？」
黑貓不置可否，牠確實是餓了，隨著男子走了大半天，牠什麼東西都沒有吃，怎麼可能不餓？但牠也不願依言走到男子身旁，這不就像是被圈養了一樣嗎？牠不服地想著，乾脆一屁股坐下與男子乾瞪眼。
面對黑貓挑釁般的舉動，男子不僅不生氣，反倒微微一笑，「隨你吧。」說完男子便維持著盤腿之姿閉上雙眼。
黑貓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將要睡著之際卻嗅到一股無比清新的氣，牠抬眼一看，圍繞在男子身旁的氣流穩定而祥和……
更過分的是！居然還飄散出好聞的氣味！這讓牠怎麼能忍的住？
牠舔了舔嘴，躡手躡腳地走到男子身旁，一點一點地將他的氣吸入體內，半晌後黑貓伸了個懶腰再次動身，這次牠走到男子的兩腿之間趴下。
黑貓蜷縮成一團，嗅著四周的氣，牠只覺身心舒暢，深沉的睡意不停地襲來，沒多久牠便沉沉睡去。
與男子相處了幾個月後，黑貓總算對他有更多了解。
男子名為緣真，正在四處尋找年幼時將他拋棄在寺廟的母親，平日他多以山林的野果、野草為食，偶而路經村落時他會向村人討食，並以誦經祝福作為回報。
但並不是每次的乞食都很順利，在這貧困的年代，多數人光是自己能吃飽就了不起了，哪有多餘的食物可以分給不相識的人？
因此黑貓經常看見緣真被甩的一臉灰，有時甚至還會被人揮棒驅趕，但不管村人有沒有給他食物，緣真總是會在他們闔上門之後，誦經並給予真誠的祝福。
黑貓不解，緣真大可以驅使牠去幫他獵食，哪需要為了吃受這種氣？況且明明旁邊就有豐饒的深山老林，為何非得要去那種破爛的小村落討食？這難道不是自討苦吃嗎？
面對黑貓的疑問，緣真只是笑道：「不論乞食與否，我都會走進村莊，不論人們願不願意給我食物，我都會為他們祈福。」
「你這爛好人。」黑貓沒好氣地說，「在亂世之中，最先死掉的都是像你這樣的人。」
緣真只是回以一笑，「是嗎？」
黑貓的擔心並不無道理，身處末世之中，貧困匱乏逼得人們自相殘殺，不僅各國勢力兵戎相見，甚至還有盜賊四處橫行。
縱使世界如此紛亂，緣真仍堅持走過一里又一里的路，他從不肯在一個地方多停留一週，就連附近有盜賊肆虐的消息，都無法撼動他的決心。
也因此黑貓總是默默地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但說也奇怪，牠一路隨緣真走了大半年，不僅沒遇到兵隊，就連盜賊的影子都沒見過。
觀察一陣子後黑貓總算發現蹊俏，偶而在山林中行走時緣真會突然停下，仰著頭似乎在聆聽什麼，隨後輕輕地點頭道謝。
有一天，黑貓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在和誰說話？」
「嗯。」緣真點點頭又說，「山精、木靈們會告訴我哪邊有危險，讓我得已避開並前行。」
「什麼鬼東西……我沒看到啊？」黑貓一臉狐疑。
「你認為他們不存在，自然感知不到他們。」
緣真微微一笑，「萬物皆有靈性，你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
黑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大概是與緣真相處久了，牠已沒有最初那般暴戾，只會一昧地否認自己以外的東西，就連緣真說的這些縹緲的話語，牠也漸漸能接受了。
看著緣真堅毅的背影，黑貓不禁這麼想，或許這世界根本沒什麼東西能傷的了他吧？
但很快的，現實便讓黑貓認清不是這樣的。
這天他們走在山林中，卻被一隻突然衝出來的山豬襲擊，山豬顯然受到什麼刺激，不停地攻擊著緣真，而緣真只是不停的閃躲，並不打算回擊。
直到黑貓終於忍不住出手打暈山豬，緣真已渾身是傷。
「你是笨蛋嗎？！為什麼不回手啊！」
黑貓氣急敗壞地罵著，卻仍是找了一堆草藥敷在緣真的傷口上。
「我不能對牠出手，我怕控制不好力道會害牠喪命……」
「啊——真是的！為什麼你這人老是這樣……！」
面對緣真一如既往地淺笑，黑貓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不由得脫口而出：「我知道了啦！我來做你的半身！你不好出手的事，我替你解決！」
「……真的？」緣真眨了眨眼，很是訝異的模樣。
難得見他露出笑容以外的表情，黑貓不禁得意起來，「當然！我說到做到！不管你走到哪，我都會跟著你！保護你！直到我消逝的那一刻！」
「是嗎……那就謝謝你了……」
似乎是藥效的關係，昏昏欲睡的緣真隨即盤起雙腿入禪定之姿，黑貓毫不客氣地走到他腿間趴下，嗅著緣真的氣，感到身心逐漸安定下來的牠，有些迷迷糊糊地想著，啊……原來……我是喜歡待在他身邊的啊……
這裡既溫暖又能讓我安心，就像……我的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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