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07|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旅行不過是逃避

「不就是逃避嗎?」有人如此說道。
望著前方實習單位列表思考時,聽到這麼一句。明明是無關緊要的閒聊,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早已把他人不經意的一句,悄悄地置於心底,每每回頭都會瞥見的那個角落。
我漫步在毫無稜角的圓石海灘,踩過之處石頭滾落,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和一旁拍打岩石的潮水交織出獨樹一幟的樂章。
不久前還在擔心專題報告無法順利過關,令自己日夜顛倒徹夜不眠,如今望著眼前的蔚藍,那些糾結煩惱就像異國上演的電影,如此晦澀,如此遙遠,如此事不關己。受盡水深火熱,那被課業纏身萬劫不復的大學日常,在最後一年的暑期實習得以暫時遠離,來到這能看見海的小鎮休養生息,努力生活和旅行。
台東藍。
台東藍。
台東。
令人嚮往的太平洋海岸。
汪洋藍得不可思議,海天連線如此遙不可及。
在此之前,學校專題與報告幾乎佔了整個學年,日日面對分子生物學實驗和文獻資料,搜尋所有相關的國外資料設計實驗,等待PCR機器跑出結果。DNA變性、引子黏接、延展,變性、黏接、延展,重複循環、循環、循環,宛如我一成不變的日常。明明研究題目和海洋生物相關,所能觸及的卻只有基因序列,嘗試在一片生命藍圖中尋找蛛絲馬跡,漂浮大洋之中尋求燈塔的存在。
但連實際的海水鹹味都不曉得,又何能得知那孕育生命的奧妙,未曾出航感受風浪吹拂跌宕,又如何知曉無垠大海的深邃與廣袤?
在這裡的每天,睜開雙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窗邊看海。
晨光散入窗台,隨著海潮氣息漫溢房內,清晨的寧靜包圍時間,悠閒的寂靜環繞周圍。在聲音響起之前關閉鬧鈴,不再總被時間追著,而是流淌在其運行之間,彷彿此時才真正活在當下,遠離所有逼迫勉強。
自然睡醒望著藍海發呆,這是我鍾意的早晨。
出門散步走在港邊,海面時而平靜無波,時而被海風吹拂波光粼粼,遠處的綠島隱約可見,艷陽下的湛藍亙古不變,無邊無際令人安心。漁民船家發動引擎,港邊船隻陸續向海航行。我走到碼頭看著眼前聳立的鏢台,昔日獵人英姿不在,風光願景只剩故事感嘆,漁業資源不足以養活自己,只好轉型成為娛樂大眾的事業。承載歷史與記憶,如今這艘船將帶我遠行,告訴我尚未知曉的,關於海的秘密。
我回想起選填實習單位時的迷茫,那時正努力在忙碌課業中尋找一扇窗口,足以讓我暫時捨棄一切,好好歇息的窗口。選擇來到這裡並非偶然,腦袋中裝了太多太多學業知識,必須讓腦子稍稍緩解,免得我這小小手掌連自己的內心都無法拾緊,更不用說被課程填塞的浩瀚書海,正如潮水般從雙手指縫傾瀉流下。
白色浪花打上船身,一個踉蹌使我清醒,意識回到乘風破浪的船頭。透過鏢台向前望去,船長的解說早已拋之雲外,我緊盯著視野所及整片海面,每道浪頭都是期盼,每道陰影都令我懷疑是否發現目標,緊追著無數一閃而逝的冀望,身子跟著海浪起伏飄蕩,心卻不再徬徨。
西下的太陽即將被海岸山脈遮擋,從夏日的卷積雲上頭斜射日光,照耀那一次次期盼,夜晚尚未到來,海面此刻卻美得宛如閃耀星光。霎時間,那身姿旋轉飛躍,與無數光點一同共舞,在金黃色的大海載浮載沉。餘暉即將消逝,蔚藍沾染溫暖,海面光輝熠熠,閃耀旅人與靈魂。
飛旋於空,那光的華爾滋。
「不就是逃避嗎?到那種單位實習。」我又不經意回想起這句話。
是啊,實習地點選擇如此遙遠的地方,能否學到對未來有用的經驗或技術也無法確定,心中多少念頭趨向逃避,但遠離行屍走肉的自己,背上行囊啟程旅行,卻令身心充實無比。
「旅行不過是逃避。」這麼說實在令人惋惜,明明能夠豐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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