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心才有最完滿的記憶

帶著這樣焦段的鏡頭來拍攝或許是個錯誤。我望著眼前不斷炸起的水花如此思考，極近距離使我興奮不已，甚至能聽清牠們互相交談細語，卻也因無法拍下而感到一絲懊悔。

與我對視的眼神澄澈無比，彷彿看穿藏於內心的小小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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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在肌膚留下痕跡，黏附在身上的鹽鹹已然分不清是汗水亦或海潮氣息，我感受這股不適環繞全身，任憑海風吹拂，宛如痂皮逐漸脫落，略感刺痛卻又舒心暢快，那滿身鹽鹹以及過去的苦痛。

船身緩緩接近潮界線，深淺不一的藍色在此相會。來自不同方向的海流未能合而為一，勾勒出一道綿延遠方的灰色大道。海流的交會帶來豐富的有機物和營養鹽，小魚在此滯留，大魚聞獵而來，宛如陰陽交界，水下重複著生與死的輪迴。我盯著這條灰藍界線，期待著越過此處便會有什麼顯現，載浮載沉緩緩航行橫越這漸層。然而事與願違，海面寧靜，甚至未有一點波瀾，美麗的太平洋始終如一，只是更加廣闊無際。

在這海洋生命線上，人造垃圾也在此聚集，澄澈的海面多了許多污點，油漬瓶罐塑膠袋。岸上遠眺能夠幻想祂的神聖美麗，然而身處其中才得以知曉人們對祢的傷損玷污，若能恣意跳船躍入這片蔚藍，請允許我為了私心擅自沈入，為了將我們的廢物盡數移除，為了讓大海生命再度富足。

航線指向遼闊的太平洋，逐漸西斜的太陽被我們拋於身後。海岸山脈上方，與夏日相襯的積雲略微遮擋日光，閃爍的海面不再耀眼，瞇細的雙眼終於能看清遠處，尋找的目標於是就此露面，先前僅是未能明察，其實早已藏於身旁。

引擎漸緩，船身以餘速前進，激起的白浪逐漸歸於和緩，絲綢般的海面映出天空的色彩，難以分清藍天與藍海。船隻漸停，然而洪亮的水花聲仍此起彼落，不見和緩也不見消弭，由遠而近。我走向船首，立於標台一旁，緊握欄杆，下方的海面此時風平浪靜，水中的舞者正等待時機。霎時間，躍浪飛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由遠而近。我深吸一口，就此屏息，為眼前的震撼表演，以快門為牠們獻上最熱烈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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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大群海豚現身在觸手可及的海面下，緩緩順著船隻一同前行，時而側身翻滾游動，瞪大眼睛注視著自己，時而發出清晰的哨聲和喀喀聲，與心靈進行悄悄對話。當下那種感覺無法言喻，你知道有什麼正在發生改變，但腦袋無法順暢的運轉，僅能用內心將之全數包裹。我的心此時正在海面下與牠們一同共遊，將我的肉身拋棄在船緣欄杆之內。

「要好好在大海活著喔！」身旁的一家子如此大喊。那聲音令我回過神來，踏實地立於船首。這時才又想起手中的相機，機械式地按了幾張快門，不合宜的焦段限制了視野，於是我放下相機，接下來十分鐘，僅是靜靜地望著這群充滿好奇心的朋友，並努力試圖讓我的身體追上我的心。

當你在野外見到牠們自在的姿態，又怎能讓牠們在狹小水缸中繼續存在？

雖然過去在擱淺救傷時早就接觸無數鯨豚，實際到野外去見牠們仍十分感動。在賞鯨船上落淚顯得有些荒唐，於是我在此努力噙住眼淚，待終將於水中相遇之時，再悄悄將這份感動，連同淚水溶進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