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換成是我會怎麼做?」宙衍滿臉狐疑、複誦問題。
「你再用這副看傻鳥的表情對我,我一定向悉本大師告狀!」青鳥厲聲警告。
「不是……我是想確認,你的問題應該是—如果我是你會怎麼做,對吧?」宙衍急忙解釋。
「差別在哪裡?」青鳥啐道。
『真傻……』宙衍慌忙求饒:「對不起對不起。」
青鳥一腳踩在肩頭,一腳踏住臉頰,銳利鳥喙閃爍寒光瞄準眼睛,於是宙衍不爭氣的認慫了。
「如果我是你,就可以使用群青了呀!群青雖然設計為偵查聯繫功能,對付不了神念師,但他們四個都是凡人,應付起來綽綽有餘。」宙衍撇過頭、伸掌擋住鳥喙:「你說傀儡看不見能量,幽勖也曾說鬼仙只看得懂能量,以此推論,傀儡對鬼仙而言僅僅是會移動的物體,不會對主人示警。」
宙衍抓住青鳥放在頭上比劃:「你讓群青從後方靠近,落在頭頂、往下襲擊,一啄一隻眼睛,哪怕殺不了人,也先剝奪視力,如果人質出現攻擊意圖,一律擊斃,別管他神智是否清醒,先假設每個人都是幽勖,被控制的人自己也有責任,你必須先保證自身安全。」
「……也只能這樣了,行動結束,我再跟你們聯繫。」青鳥語氣沈重,說完後陷入沉默。
「呵呵呵。」卓爾輕笑出聲:「凌霄殿果然跟門派前輩說的一樣,你們真有意思。」
「是吧!蠢萌蠢萌的!」宙衍大笑附和:「面對凌霄殿的修者,只要高舉雙手投降,大喊,我是凡人,我向來奉公守法!交幾份檢討報告就可以回家了。有句話很貼切—君子可欺之以方,你看是不是這個道理?」
「哈哈哈哈……」卓爾捧腹大笑、樂不可支。
紳鶘臉色鐵青,氣呼呼警告:「不要裝熟!盒子裡的東西不可能讓你帶走,若不想把白骨門牽扯進來,就請你跟我走一趟凌霄殿。」
「如果我不配合呢?」卓爾眉目含笑,瞟了一眼紳鶘:「你打算拿我怎麼辦?」
「喔?」宙衍訝異地輕呼出聲,心想:『這眼神有戲啊。』
「我何必拿你怎麼辦?」紳鶘冷冷回瞪:「白骨門就等著凌霄殿宣戰吧!」
「唉,不是啊,大叔你別衝動,明明只要一個人做出犧牲就可以解決紛爭,何至於鬧到要開戰呢?」宙衍打圓場,好意提點:「你就約人家去看場電影、跳個舞什麼的,開開心心手牽手,魔髓不就到手了嗎?」
「怎麼?我看起來身價很差?」卓爾沒好氣啐道。
「怎麼會呢?按照你的五官,換回女裝一定是絕世美人,不過,你這嗓音是天生的還是用了道具?」宙衍提醒:「別為難人了,要是他對你的男裝起反應,你才該煩惱他是不是男同性戀吧。」
「啊?」紳鶘呆若木雞。
「嘖嘖嘖……發呆都這麼帥。」卓爾摸摸喉結,取下一片人工皮膚,將變聲器放進口袋,聲音變得清脆甜美:「放你在外面閒晃太危險了,如果是婚前旅行,我跟你去凌霄殿又何妨?說好了,就我們兩個一起去、住同間房,行不行一句話?」
「聯邦的和平全靠你了,大叔。」宙衍點頭附和,振臂鼓舞:「犧牲男色就能為凌霄殿拉攏白骨門這個強大的盟友,歷史會記住你的貢獻!請用你的體液取代芸芸眾生的淚水和血液吧!」
「……」紳鶘冷汗如瀑,咬牙道:「……你這個……缺德小鬼!」
「喂!你們不累嗎?」群愷朗聲問道。
傳善師們面面相覷、交換眼神,誰也不敢接話。
「這棟大樓已經被警方包圍,等到天亮,特務署的援軍就能抵達,難道你們不明白,繼續拖下去,對我有利無弊,仙師擺明拿你們當砲灰,還要繼續負隅頑抗嗎?」群愷看著雲瀾解析的生理數據,四名傳善師明顯已經動搖,卻懾於仙師淫威不敢投降,突然有種狗咬烏龜無從下嘴的無奈。
護目鏡出現來自譚順的文字訊息,列出關於幽勖的能力解析,戰況分析以及戰略建議,群愷大喜,喃喃道:「他肯出手了。」
「當然。」曼曼揚起頭,滿臉驕傲:「有我在這兒呢。」
大樓外,臨時指揮所的長桌圍繞著一群人,他們是特務屬的後勤人員,寶嬋滿眼戀慕凝視著坐進主位的愛人—羅礬,寶嬋轉述曼曼見聞的實況,譚順則透過通訊器將討論結果傳至雲瀾,關於幽勖的所有檔案得到特許完全解密,一個又一個駭人聽聞的血案不斷傳進羅礬手中的平板,羅礬一目十行、快速篩選出重要訊息,結合他對幽鬼門的研究推演出幽勖使用的法術與心理策略,譚順本身是研究犯罪心理與人物側寫的談判專家,兩人相談甚歡、頗有相見恨晚的感慨。
『小石頭有骨傀看守,幽勖不敢冒進,打算拖延時間禍水東引,等待我方除去看守者再趁隙取走小石頭,沒料到紳鶘一念之仁放過卓爾,也幸好沒下死手,白骨門保命的手段何其多,卓爾只是假裝被定身呪限制行動,若是紳鶘繼續攻擊、恐怕會落得兩敗俱傷。』
『現在卓爾與我方結盟,幽勖敗象已露,根據他過往的風格,絕不會正面衝突,而是會製造騷亂來個混水摸魚,反正除了他沒人能取出小石頭,特務署清空樓層之後,必須派駐大量人手長期看守聖壇,到時候,幽勖有的是機會取寶。』
『倘若我是幽勖,必然把握時間在各個角落佈置機關,為之後的潛行預留伏筆,幽鬼門的法術最是詭譎難防,發動之前毫無徵兆,即使動員大量空修翻遍一磚一瓦,也不見得能夠全找出來。』
『我敢確定,幽勖不在大禮堂的八人之中,而是躲在你們看不見的角落忙活,幽勖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若是他透過鬼仙強奪人命只會激怒凌霄殿,派駐重兵看守聖壇,如此一來,想要拿回小石頭可就難了,所以,當務之急就是降伏傳善師、解救人質,讓後勤部隊盡早進去清場。』
四隻體型嬌小的青色貓頭鷹影子般無聲滑翔,群愷深吸一口氣,放聲大吼:「投降免死!」
四名傳善師心膽俱震、雙股顫抖,忽然頭頂一重,貓頭鷹變成啄木鳥,揪緊頭髮、倒掛頸側,伸長脖子發狠一啄,群愷最終還是不忍心毀掉他們的眼睛,而是選擇啄擊頸動脈,四人眼前發黑、徹底昏厥,人質意識迷茫、兀自站在原處,啄木鳥飛至人質肩頭故技重施,噗通噗通地躺了滿地。
群愷迅速上前,將八名倒楣鬼壓制於地,雙手反折以束帶縛於身後,完成打包後,突然爆出滿身冷汗,喃喃道:「曼曼,羅礬猜對了,嘻嘻嘻………哈哈哈哈!羅礬,羅礬猜對了!」
「沒禮貌。」曼曼啐道:「才不是猜的呢。」
「成了。」寶嬋喜不自勝,美眸閃爍淚光,作為旁觀者,她最明白群愷承受了多大壓力,若是推測失準造成大量傷亡,不單是群愷要辭去職務負起政治責任,恐怕連大主祭都會遭受彈劾,慶幸他能扛住鬼仙的精神干擾,堅定信任戰友的判斷,才終於迎來勝利的曙光。
譚順立刻知會特務署的專員上樓接收,他們帶有專門的刑具,即使幽勖混在其中也逃不出去。
就是三十五樓畫風丕變、化為相親現場的轉折來得太過突然,大夥兒消化不來,看多了紳鶘呪術師風花雪月的傳奇故事,眾人躬逢其盛、顯然過度亢奮,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是該阻止逼婚解救紳鶘?還是順水推舟促成好事?
雲瀾跳出資深戲迷譚順的文字訊息:『聽說白骨門一向主張開放式關係,俗話說債多不愁,多一個老婆對紳鶘沒有妨礙。』
把群愷看得一臉懵:『等等!大家都忘了紳鶘是單身漢嗎?』
空修偏重精神修行,肉體需求不大,同樣的問題也體現在靈巫身上,每次大家開成人玩笑,紳鶘那副扭扭捏捏的模樣,估計還是處男。
靈巫與祭司負責主持祭祀,他們在破境前只會擁有一位性伴侶以維持海底輪氣息的純淨,每個靈巫自小就被預定了婆家,送進巫女苑培養,以防她們自由戀愛破壞了政治聯姻,這些女孩從小被灌輸忠貞的觀念,把婚約當成服役,直到婚禮前都不確定嫁的是該家族哪位子弟,破境後婚約消除,她們才能自由選擇對象梅開二度,像寶嬋與羅礬便是如此,相愛卻不能相守,直到寶嬋破境才得償所願。
這方面,呪師倒是無所顧忌,無奈特務身份需要保密,沒有社交活動、無法發展正常親密關係也是不得已的事情,聯邦首席呪術師沒有對象,要是傳出去,民眾還以為凌霄殿福利不好。
紳鶘跟大主祭維持純粹的精神戀情好多年,群愷扮演傳聲筒,最明白他們兩人心裡有多苦,有個人能陪陪紳鶘也不賴,相信大主祭也會同意,唉……不是,現在最要緊的是把幽勖抓出來,一個不小心討論的重點就被那個缺德小子給帶偏。
三十二樓與三十四樓確定清空,三十五樓有幽勖想要的小石頭與臭小子,三十三樓近百名肉票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如今只能寄望卓爾提供有力線索解開僵局。
「咳咳!」青鳥清清喉嚨,向卓爾點頭行禮,喚了聲:「弟妹啊。」
無視一旁陷入石化狀態的紳鶘,親切道:「我知道你與幽勖有舊,不強求你背信棄義,替我們講解黑盒子運作的原理不妨事吧?」
卓爾沉吟半晌,點點頭:「可以。這在基金會高層是公開的祕密,我挑選著說,你們自行參悟,就不算違背諾言。」
「這裡的是接收器,另一個在傳燈塔外圍截流能量傳送過來,能量流動因應兩股力量,一是推力,一是拉力,共祈的時間傳燈塔能量飽滿,是為推力,平時全靠拉力,才能確保能量持續流動,流進來以後,透由仙師與鬼仙的連結分潤出去。」卓爾眨眨右眼,莞爾一笑:「但是傳燈塔送來的能量太過正面,會磨損鬼仙契約,所以,藉由課程引動學員的慾念與恨意進行共祈,以便加強鬼仙契約……這樣講,你們明白嗎?」
「傳燈塔的正面能量會引動陽魂之力!」紳鶘恍然大悟,立刻席地盤腿而坐,凝神呼喚留守傳燈塔外圍的金色大狗。
「好帥!」卓爾發出少女般的尖叫,捧著紅透的臉頰著迷地凝視紳鶘:「這就叫做心有靈犀一點通,我們果然是天生一對!師尊的預言沒有錯,跟著幽勖就能碰到命定之人。本來我想請辭回家去,打算作到今天為止,最後一刻他翩然而至,既強大又紳士,不管附帶幾個青梅竹馬苦戀多年的女友,我全都接受了!」
「……」青鳥感慨:「沒想到最終是靠男色破局。」
「個人魅力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宙衍正色道:「大姐是真心的,看來不是故弄玄虛,這盒子當真不能打開。」
「可惡啊,如果能帶走當成誘餌,還怕他不追上來嗎?」青鳥徒呼負負。
「帶走當成誘餌……帶走……」宙衍喃喃自語。
偃月公園湖心島,金色大狗的眼神回復清亮,叼起黑盒子奔向傳燈塔,一直以來,典範基金會將分魂基藏在外側樹洞,位於傳燈塔的底層,清氣上飄、濁氣下降,陽魂上歸於天,陰魄藏納於地……光是底層外圍的能量就足以消磨鬼仙契約,那麼,如果提供最上層的能量又會如何?
大狗踩著光滑珵亮的大理石磚、幾個縱躍來到最頂層的平頂,將黑盒子放置於地,身軀崩解為金色光霧,在黑盒子表面凝結成複雜的紋路—清心符,金色字符忽明忽暗,汲取傳燈塔的能量輸入黑盒子,再流過靈魂鍵結分送給每個受到鬼仙契約操控的學員,潮水般一波波沖刷著眾人心靈,巫女苑主持共祈的禱詞在每個人心中響起……
『回到讓你感動的瞬間,重現當時心中充滿的幸福、喜悅、溫柔、踏實、感恩、豐盛,或是其他美好的感受,將這些感動化成光,照亮你的心、你的人、你所在的城市,越來越亮的光芒壟罩整個星球,每個被光照亮的人都能感受你分享的幸福,同時,你也被其他人的光芒壟罩,我們付出愛,我們承接愛,我們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我們都是彼此的一部分。』
「哇啊!嗚嗚嗚……」
被黑暗統治的三十三樓,爆出第一聲哭音,接著第二聲、第三聲……沒多久,所有人嚎啕大哭,摸索著擁抱住身邊的溫熱,哭得語無倫次,笨拙的安慰彼此、互相打氣,猶如在浩劫過後互相攙扶著走出煉獄的倖存者,哭著哭著,突然發現自己身處於熟悉的教室或走道,方才痛苦掙扎、艱困求生的無邊曠野只是一場惡夢。
群愷等人來到門口,宙衍解開繩索,巨猿擋住半邊通道,讓裡頭的學員依序排隊,每個人經過大門都得經過曼曼的檢視,確定靈魂裡沒有奇怪的成份,三人一組移交給譚順的部屬帶去體育館安置。
三十四樓外牆,一團液態金屬包裹著幽勖攀附於陰影處,幽勖口鼻止不住冒出血水,鬼仙契約被強行抹除導致元氣大傷,大樓內的喧囂逐漸平靜,街道的封鎖線撤除後,人潮與車潮也回來了,在感知中,裝著魔髓的盒子逐漸遠去,幽勖忙了大半夜佈置的十數個機關淪為笑話一場。
「呵呵。」幽勖自嘲笑了笑,暗罵:『那個滑頭小鬼,不能打開盒子就拆下來、連著魔髓一起帶走。有趣的是,鬼仙契約依然牢牢附著在他的靈魂中,還有更好的證明嗎?聖善會才是他最終歸屬,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候,無論是賢者之石,或是製作賢者之石應用設備的人,總有一天都會回到我手中!』
頂著黑瓦的連綿竹牆隔絕路人窺探的視線,典雅精緻的古式庭園中,植物生機盎然、果樹結實累累,一台新式的機械管家以機械臂揀選熟透的果實、伸長另一臂剪斷果柄,將之放進置物箱內,木製迴廊上,薄型的清潔機器人來回繞行,將光潔的木板打上水臘,還有水母狀漂浮空中的機型,負責擦拭層櫃、牆壁與天花板,同時操控這些機械的是府邸的管家,盤腿坐在迴廊轉角處的矮桌旁、聚精會神的插著花,期盼自己的作品能夠平息小主的煩躁。
這裡是五常府,又稱為修者之都,典範基金會的事件過後,群愷轉頭就把宙衍賣了,由紳鶘押解、希徹陪同,把他拎回老家交給悉本大師看管,爺爺問明來龍去脈,意味深長的看著孫子,一句話不吭,讓機械管家把他送回房裡。
當晚的事情鬧得太大,修者法庭啟動調查,宙衍明知基金會以鬼修之法控制學員卻沒有及時向執法機關舉報,背負犯罪同夥的嫌疑,被限制行動、不許離開五常府,反倒幽勖真正的同夥—卓爾,不,她的本名是妙竺,姓氏不能透漏,帶著骨盒與分魂基的設計圖投誠,配合青鳥司調查,整天纏著紳鶘不放,差別待遇讓宙衍很委屈,再次覺得社會真不公平,要不乾脆加入聖善會顛覆世界算了。
禁足在五常府,每天無所事事,頂著悉本小主的名頭不方便進出娛樂場所,只好投入工作,夜夜忙到日上三竿再去睡覺,避開破曉前的至暗時刻省得又做惡夢,晨昏顛倒、不知日月,希徹每隔三天來探訪一次,監督宙衍洗澡更衣搞衛生,以免造成環境汙染,漸漸的將積欠已久的傀儡訂單逐一消化。
不知不覺已經回家兩個月,爺爺還是不肯跟宙衍說話,偶爾在走廊碰見,都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然後長嘆一聲,快步走過。
青鳥來過幾次,每次都尋個由頭開罵,罵完就飛走了,宙衍合理懷疑群愷心理變態……不,是工作壓力太大,藉由罵人轉換心情。
由於宙衍在調查庭上承認欺騙了夥伴,沒有提過自己對於基金會採用鬼修之法的懷疑,經過兩個月反覆盤問,希徹、稟義、美緒、信恭好不容易洗清了嫌疑,美緒與信恭定下了婚期,希徹與稟義也終於破冰、開始了每週一次的約會,就連遠在渱都的聶銘都來訊告知,當年為母兄診斷的醫者已經排定回診日期,想知道是不是宙衍透過關係為他說項?宙衍沒好意思坦白,他壓根忘了卓燁家受詛咒的事情,還是希徹心細,私下用宙衍的名義請託醫者回診,以彌補欺騙聶銘欠下的人情,不過,宙衍覺得沒有必要,當初兩個人互相欺騙,誰也沒欠誰,他救過聶銘一次便是償還人情了。
『唉……總覺得世界高速運行,每個人的生命都在逐漸充實,明天成了今天,然後落進過去,只有我的生活猶如一灘死水,日復一日、沒有進展,唯有極致的麻木。』
紳鶘從書堆探出頭,欣喜之情溢於言表:「找到了!關於渾沌靈體的紀載。」
一隻青鳥從書架上飛來、落在紳鶘肩頭,歪著頭閱讀文字,內容跟幽勖所說的相差無幾,紳鶘朗讀其中一段:「渾沌與純淨相互淨化、相輔相成。」
青鳥啐道:「我上哪去找純淨靈體?」
「你看這段註釋,筆者假設渾沌是高資質五行之體,純淨是高資質空修,根據紀載,兩者搭配,五行之體能夠幫助空修穩定、代謝雜質,而空修作為引子,讓五行之體構築五行循環,最終破境成就神念師。」紳鶘提醒:「你忘了大少爺的請託?他最近心心念念就掛著這件事情,要你仔細考察五常府的五行之體,推薦一個給蒼雀當生活褓母。」
「讓那個缺德小鬼當褓姆,我怕他轉頭就把小雀兒給賣了,到時候大少非砍我不可!」青鳥不以為然。
「哈哈……」紳鶘大笑:「不可能!你還沒見過他,這世上沒有誰會捨得把他賣掉,那孩子啊,乾淨得就像透明一樣,如果這世上真有純淨靈體的存在,除了蒼雀以外,我想像不出還能有別人。」
「也罷,往好處想,兩個麻煩一次解決。」青鳥拍板定案:「先讓他們接觸試試,我從旁觀察,要是合不來,另外再替蒼雀找個生活褓母吧。」
「生活褓姆?」宙衍驚愕不已,反問:「你姑媽在想什麼啊?我像是懂得伺候別人嗎?」
「姑媽說,她在當見習靈巫時的結拜姊妹再三請託,對方破境得早,梅開二度嫁給退役呪術師,呪術師很疼這個大弟子,作為師娘自然也要積極表現。由於是高資質空修,很難適應混濁的氣場,需要有五行之體隨行、幫助他淨化,所以就想到了你。」希徹深知這位大少爺的作派,他連自己都顧不好,讓他去照顧別人根本是天方夜譚,可是姑媽身為靈巫為家族帶來不少方便,姑媽開口請託,希徹無法拒絕。
希徹耐住性子勸說:「你想要魂玉得靠姑媽幫忙,再怎樣都不能搞壞關係,而且,我聽說呪師在獵魔的過程偶爾能繳獲魂玉,他們身為空屬性修者直接就能淨化,要是你能夠勝任,足以為家族省下一大筆淨化費。你爺爺說了,五十年內不許你離開五常府,倘若你成為呪師的助手,就是青鳥司自己人,他們能保護你不受鬼修傷害,到時以工作為由,想去哪裡都可以說成機密任務,不是嗎?」
「……」宙衍氣鼓鼓癟著嘴不接話。
希徹沉默半晌等不到回應,無奈嘆氣:「唉……我跟稟義有約,趕著出門,你且考慮看看吧。」說完便截斷通訊。
「哼。」宙衍拋開通訊器,慨然躺倒床上,看著窗外天空,白雲在藍天悠遊,忍不住哀怨:「唉……真無聊,來點有趣的事情行不行啊?」
五常府東臨崑崙山脈,大大小小的門派與宗族隱藏鬱鬱大山之中,這裡沒有修築馬路,唯有一條運送林木的貨運鐵道,少了都市的禁航令,修者踩著飛行傀儡悠遊林間,或操控車斗形狀的飛行器運送物資,與世隔絕的環境創造了潛心修煉的條件,要想走出大山,就得先把精神力練起來,至少要能操控青錫階傀儡才足以應付山間的猛禽與異獸,享有移動與遷徙的人身自由。
寬闊的練習場中,尚央抬頭望著藍天、心情祥和平靜,喃喃自語:「今天的天空也很乾淨。」
突然感覺一道視線落在背後,尚央忍住回頭的衝動,以免嚇跑了師弟,心中嘀咕:『這孩子年紀越大越古怪,說是叛逆期又不太對勁,簡直像是……像是突然退化成野生動物似的,盡躲在樹後、牆角、陰影處遠遠偷看,一旦視線相對就落荒而逃,唉……小時候多可愛啊,整天黏著我撒嬌,吵著要睡同個被窩,為什麼長大會變成這樣子?』
明天清早就要離開山門奔赴五常府巫女苑,也不曉得何時才能再見面,師弟顯然沒打算好好道別,尚央有些洩氣,自顧自的做起日常操練,將師父教過的所有符陣放慢十倍、扎扎實實演練一遍,瞄了瞄圍牆方向,希望躲在後頭的師弟看得明白、能夠迷途知返,心道:『都不曉得他在外頭學了什麼,總想著投機,成天就想簡化結構加快速度,要是符陣失衡導致無效,實戰中可是要拿命去填。』
尚央一直練到夕陽西下,回房間沖了個澡,晚餐後,再三確認行李,不死心的拿起通訊器,還是沒有收到慕宇回訊,再次歎了口氣:『明明就約定好了,為什麼要生氣啊?』
夜半時分,師父輕敲門板,尚央帶著行李與機械管家出來,坐進院子裡的車斗,師父和師娘坐在前方駕駛座,飛斗緩緩凌空,夜色深沈,天上繁星閃爍,尚央低下頭,戀戀不捨望了院子最後一眼。
一個小小的人影衝進庭院,對空大喊:「尚央!我會去找你!到時候……你帶我去吃好吃的!」
尚央眼泛淚光、微笑著點頭,揮揮手告別師弟。
飛斗降落在最靠近山門的僻靜車站,師父師娘陪著尚央等車,師父不發一語,師娘絮絮叨叨、反反複複、不厭其煩地交待巫女苑的規矩,囑咐尚央進到人多的地方要把斜背包掛在身前以免遭竊,這段日子忙著處理入苑程序、抽不出時間修剪頭髮,師娘拿出藍色束髮圈,將尚央過長的前髮編成麻花辮勾在耳後,露出稚嫩的清秀臉龐,師娘輕歎:「長大了啊。」
離別時刻將近,三人來到孤燈打亮的乘客月台,月台兩側是裝卸貨物的機具,後方連結的倉庫裡,成人高的貨櫃箱整齊排成兩列等候登車,閃爍幽光的鐵軌長龍般盤據地面延伸至沒有盡頭的遠方,直至被幽深的漆黑吞噬,遠處,行進間的列車頭燈在林間忽隱忽現,堅定專注地順著迂迴曲折的路徑駛向孤島般漂浮在黑暗大海的明亮月台。
司機員按下進站通知鈕,車頭發出警示音:「嗶~」
尖銳的氣笛聲打破了小站夢一般的寧靜,所有的裝載機具開始運轉起來,車頭燈撕碎黑夜帷幕,軌道旁小竹林與沾染露水的雜草堆在強光照射下纖毫畢現,剎車引動氣流喚醒慵懶的白色鈴蘭草,搖搖身子,甩落露珠,將香氣隨著風兒散播至四面八方,瞬間,乘客月台被淡雅的花香壟罩,列車穩穩停在月台邊,車門輕聲滑開,機械管家確認列車編號無誤,率先進入車廂,靜候主人跟上。
臨到上車前,師父終於憋不住,牙縫間蹦出一句:「不必逞強,累了就回來吧,倘若受了委屈,打通訊告訴我,你……要照顧好自己。」
「……」尚央回過身用力點點頭,沒有應答,大眼睛已經充滿淚水,不願哽咽的聲音給師父聽見,害得老人家更加牽掛。
機械管家帶領尚央找到位置,坐進單人沙發,隔著車窗向師父師娘揮手告別,林間火車的客用車廂不多,這個小站地處偏遠、一年載不了幾個人,同車廂沒有其他乘客,尚央頭靠著窗戶、蜷曲在沙發裡,無意識撫摸著頸間的淨意環,看著第一道曙光將萬物染上色彩,心懷忐忑與期待,不知不覺睡著了。
宙衍莫名煩躁,不曉得怎麼了,昨晚竟然睡倒在工作桌,不出意料又重溫惡夢,嚇醒之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敢睡覺,考慮是不是易容假造身份去找個女朋友,仔細想想,既沒真情、也不知真名、連相貌也是假的,這種女朋友交來作什麼?不如花錢買還比較乾脆。
「嘟。」
通訊器跳出希徹的提醒—今天十點到城東的林間車站與蒼雀會合,載他到城中心的姞瑛榭繳公文,然後租間房舍,如果過程相處愉快,你就搬進去陪住照顧他的生活起居,試用期過後轉正職,成為呪術師助理。
『生活褓姆啊……這職稱怎麼聽怎麼彆扭,還是算了吧。』宙衍刪掉訊息,當作沒有這回事,暗暗腹誹:『據說取得呪術師資格的平均年齡是一百四十歲,我堂堂一個男子漢,為了逃避鬼修尋仇去服侍一個中年大叔,越想越噁心,還是趁早出門,找個地方瞎晃,免得被希徹逮住了。』
「啾?」窗外樹梢一隻青鳥歪著頭打量宙衍:『臭小子一副賊兮兮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對勁。』
宙衍沒有騎車,心愛的機車還放在渱都的悉本家倉庫裡。
『要是希徹追究起來,就推說家裡的車子不夠用,讓蒼雀自己飛去姞瑛榭吧!』
想到這裡,有股惡作劇得逞的愉悅感,宙衍不禁嘻笑出聲:「嘿嘿嘿嘿。」
哼著小曲,晃晃悠悠來到電車站,隨意選了個方向搭上車,坐到中途才發現誤搭到環狀線,自城北的商業區順時針往城東駛去,心道:『沒辦法,等到了城東的大站再換乘十字線去城西的文教區走走,欣賞青春靚麗的學生妹,待到傍晚再打道回府。』
青鳥穩穩站在列車頂,一路上越跟越是火大:『會合時間早就過了,他還坐在電車瞎晃,基本禮貌懂不懂?悉本大師真不會教孩子。』
通訊器響起一段簡單旋律,來訊的是陌生號碼,宙衍調整為靜音模式,等來電止息才翻出希徹傳來的訊息作比對,唇邊揚起壞笑:『果然是蒼雀來電,不接不接,你能耐我何?』
來到大站換搭十字線西行,車子行駛了兩站,突然宣告前方有事故必須暫停運輸,乘客們被迫離開車廂、向月台疏散,眾人怨聲載道、抱怨突如其來的狀況打亂了行程。
聽著周遭的議論聲,宙衍突然覺得很空虛:『大家都有事情趕著去作,我想來想去只想到去看學生妹,看到了又怎麼樣?學生妹還不都跟學生弟談戀愛。』
漫無目的來到車站共構的商城閒逛,稍有名氣的店家擠滿了排隊人潮,讓宙衍反胃,隨便選了一間無人問津的連鎖店歇歇腳,這類由機械主廚掌杓的餐廳全天候營業,其他餐廳休息的時候才輪到這裡生意興旺,店裡的位置不多,一排吧台前的單人座位面對玻璃窗而坐,讓食客欣賞機械手臂烹煮菜餚的過程,宙衍想起上次坐在那兒還是個小孩,坐著圓凳、腳踩不到地板,現在對烹調過程興致缺缺,挑一張位於後方的四人桌,反正肚子不餓,操作面板點了兩個小菜和飲料,玻璃窗後的機械主廚熱火朝天的忙碌起來,透過輸送帶將煮好的食物運至貴客面前。
上菜後沒多久,通訊器震動,宙衍打開清單,密麻麻的來電紀錄以及訊息預覽出現的染血菜刀很是驚悚,撇去希徹用盡各種管道打來的電話,蒼雀只打過兩次,間隔一小時多沒有來電,應該是放棄了,宙衍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把蒼雀的號碼列入黑名單、徹底封鎖。
宙衍深呼吸,調整心態,回電給希徹,才接通就傳來連珠砲式的怨念轟炸,趕緊將通訊器放在最遠的桌角,等到同樣的說詞重複第二遍之後,宙衍才將耳機接上通訊器。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給一個理由行不行?」希徹忿忿抱怨。
「嗯……覺得很無聊算是理由嗎?」宙衍反問。
「不算!」希徹大吼。
宙衍努力想出一個理由:「噁心?」
「哪裡噁心?」希徹怒懟。
「你想想,據說取得呪術師資格的平均年齡是一百四十歲,我現在七十七歲,給兩倍年紀的中年大叔當褓姆,還不噁心?」宙衍委屈巴巴地皺著苦瓜臉。
希徹好言相勸:「那只是個名稱,如果你不喜歡,換成生活管家也行啊。」
「不要!我不伺候人。」宙衍來了驢脾氣,怒道:「仗著呪師身份指定別人當僕從,好像全天下都欠他似的,討厭!」
談話間,吧台坐進了一位新客人,聽到這番話,身子微微頓了一下,似乎是不好意思回過身又壓抑不住好奇心,透過玻璃倒影打量身後的宙衍,一架機械管家載著簡單行李跟了過來,管家的機型是三十年前流行過的款式,行進間發出的噪音有點大聲,尚央仔細調整機械管家的停放角度避免擋住進出動線,後座男子講電話的內容不斷傳進耳裡,儘管無意偷聽,可是店家沒有開音樂,這時間只有他們兩個客人,不聽也難,於是專心研究菜單,避免侵害他人隱私。
「你叫他另請褓姆,我沒時間照顧一隻蒼藍色的小雀鳥,想去哪裡,他自己飛過去,拿幾個臭錢就想逼人跟他同居,當我是什麼!」宙衍怒不可遏。
「……」尚央聞言一僵,腦中重播剛剛聽見的內容:『呪師、褓姆、中年大叔、蒼藍色小雀鳥、同居?』
強忍住轉過頭的衝動,尚央好奇地研究倒影:『他似乎很生氣,確實,那些話很不尊重人。』
耳機傳來希徹的埋怨:「那也不能臨時爽約,你好好的把事情做完再回絕不就得了嗎?真以為人家稀罕你,還要慎重求婚,你才肯嫁?」
宙衍賭氣回懟:「這年頭想請個好管家哪有那麼容易?光出聘金就想了事,要是蒼雀拿得出魂玉當聘禮,好聲好氣的詢問我的意願,我就答應他。」
『有道理。』尚央連連點頭,心想:『師娘說禮多人不怪,欠缺禮數,無意間開罪別人還不曉得,原來請管家不只要付薪水—聘金,還要準備禮物—聘禮,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親自詢問人家意願,就算被拒絕也要保持風度才行。』
「不說了,菜都要涼了,回去再打給你。」宙衍切斷通訊,拿起筷子吃了幾口菜,視線不受控落在前方客人背影,暗暗腹誹:『剛剛講得太激動,都被他聽到了,看他摸了半天還沒點菜,真沒禮貌,這種情況不是應該戴上耳機避嫌嗎?』
「不應該啊?」尚央喃喃自語,對著面板發愁,很久以前跟著師父進城辦事,吃的就是這品牌的連鎖店,印象中要先刷感應幣才能點菜,為什麼試了老半天都沒有反應?拿起感應幣仔細研究,搖一搖、甩一甩,再感應一次……
『為什麼還是不行?』尚央輕摀額頭,近乎崩潰。
「那個,你是不是沒打開安全鈕?」宙衍在後面看了很久,忍不住出言提醒。
「欸?安全鈕?」尚央回過頭,手足無措、慌慌張張的模樣,像是被粗心父母遺落在商場的孩子。
對視的第一眼,宙衍心跳漏了兩拍,清澈到足以直透靈魂的蒼藍色大眼睛、秀雅的五官、柔柔嗓音以及出塵的氣質,宙衍慌忙轉開視線,倉促間瞄見頸部的淨意環,頓時意識到對方的身份,心道:『原來是靈巫啊,果然空修很不擅長操作機械與傀儡。』
「側邊有個小小的卡榫,推上去就能扣款,平常記得關起來,免得被盜刷了還不知道。」宙衍斂眉注視桌上的菜餚,淡然夾起一塊送進口中,嚼了幾下愣是嚐不出吃了個什麼鬼。
尚央依言操作、總算成功點菜,大大鬆了一口氣,玻璃後頭,兩隻懸空的機械臂俐落的切菜、炒菜,尚央看得全神貫注,山門裡沒有這類機器人,動作有條不紊、自成韻律,感慨工程師把程式寫得真好,玻璃倒影清晰呈現尚央的表情,雙眼閃閃發光,隨著機械臂動作或握緊雙拳、或無聲拍手宣洩內心的激動。
「哈。」宙衍摀著嘴輕聲噴笑,彷彿有隻小貓在心窩輕輕地撓,癢得他幾欲求饒:『小時候就看膩的東西,有這麼稀罕嗎?』
宙衍忍住笑意,走到吧台抽了兩張紙巾擦嘴,隨便找個理由跟小靈巫搭上話,三言兩語套出基本資料。
「我叫尚央,今年四十二歲,早上才離開大山要去姞瑛榭找巫女苑報到,沒想到遇上電車停駛,打算吃點東西等待故障排除再出發,可是還無法適應大眾運輸的混雜氣場,一想到要跟那麼多人擠在車廂就覺得難受得很。」尚央說話的神情很認真,努力解釋自己的來歷:「原本家裡有替我安排接駁車,可能是溝通上出了問題,對方沒有赴約。」
「放心,我有辦法。」
宙衍熱心介紹共享機車的租賃服務,親身領路來到租車點,明示暗示自己可以載他過去……
「沒問題!我有駕照!」尚央興奮得兩眼放光:「十年前就拿到了,我一直很想自己騎車。」
「十……十年前?讓我看一下」宙衍接過駕照仔細端詳,越看越是狐疑。
『年齡確定是四十二歲,發照日期距今十二年,問題是……考證的合法年齡是四十歲,為什麼他三十歲就考到了?難道是山門裡的生活太無聊,長輩仿製駕照逗孩子開心?算了,反正通不過系統辨識,不必澆冷水。』
尚央接過駕照貼上感應窗,螢幕跳出核可訊息—系統判定證件有效。
「……」宙衍呆滯望著捲門緩緩升起,腦中亂成一團漿糊:『哪裡來的黑科技?竟然能夠騙過凌霄殿最自豪的防偽機制!』
一輛帶車棚的三輪機車停在裡頭,尚央輕聲歡呼:「哇喔。」
蹦蹦跳跳跑進去,歡快地繞著機車跑了兩圈,先讓機械管家登上儲物槽,尚央興高采烈坐進駕駛座,突然間陷入迷惘,開始研究各面板和按鍵的功能。
「唔……」宙衍猛然胃疼:『事態發展相當不妙,真的可以放他上路嗎?』
偏偏臨時想不出正當理由阻止,於是走上前去幫忙,放慢速度拖延時間,手把手教導操作方式。
尚央依言輸入目的地、順利啟動導航,面板呈現即時路線圖,上頭寫著—目的地:五常府巫女苑。
宙衍才想起還沒問到聯絡方式,一顆心突然失重,空空蕩蕩的,說不出的難受:『難道就這樣分別嗎?不過,問到了又如何?靈巫背負政治聯姻的使命,破境後才能自選夫婿,我哪可能等得住數百年?再說了,無望破境的我還有幾個百年可以活?』
「基本操作就是這樣,聽懂了嗎?」宙衍問道。
「我都知道了。」尚央重重點頭,右手一指:「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前進的時候是踩這個踏板嗎?」
「……」宙衍冷汗淋漓,擺擺手:「你往後坐一下。」
尚央依言挪到後座,宙衍坐進駕駛座,刷了感應元幣,輕踩踏板,機車穩定的往姞瑛榭前進。
尚央這才反應過來:「你不必送我過去,我真的會騎車,山門裡的是舊款,我……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適應……」越講越是心虛。
「我相信你唷!我就是突然想起來要去那附近辦事情,兩人合騎一台車節省能源,無須介意。要不然……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可以嗎?」宙衍鼓起勇氣問道:「家裡幫你許婚了嗎?」
「沒有,家裡不會干涉我的婚事,怎麼了嗎?」尚央滿頭霧水。
「我覺得你很欠人照顧。」宙衍滿臉通紅:「如果你需要幫忙,打電話給我,我叫宙衍,我……我把號碼念給你啊。」
尚央依言打開通訊器,點選號碼,把名稱欄重新編輯成宙衍:「今天麻煩你了,下個月齋戒日發薪水,我請你吃飯。」
「齋戒日啊,我只帶可愛的靈巫去偷吃。你進巫女苑問清楚規矩,再告訴我請客的日期,噗嗤……哈哈哈……」宙衍放聲大笑,心想:『這人太可愛了,齋戒日是靈巫禁食的日子,選在自己不能吃的時間請客是哪門子道理?』
「呼……幸好,你很開心。」尚央鬆了一口氣:「剛剛在店裡我就想問了,為什麼你要把自己關進黑暗的房間裡面?明明外頭陽光燦爛,還有很多人願意真心對待你。」
「……你說得對。」宙衍無奈苦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哈哈。」
感受到笑聲蘊藏的苦澀,尚央胸口微微揪痛,想了想,重重允諾:「以後我們做好朋友吧,請多關照。」
「……嗯。」宙衍不太想要答應:『可以不只是好朋友嗎?』
機車停在巫女苑大門對面,這區域禁止臨時停車,尚央先行下車,打開後廂擋板讓機械管家出來,揮揮手向宙衍道別,來到門前請管理員通報,回過頭,宙衍已經駕車離開,尚央心裡突然有股空蕩蕩的感覺,大概是今天連續經歷數場別離,變得多愁善感,拿出通訊器檢查,還是沒有看到慕宇來訊,忍不住哀怨:『唉,到底要氣到什麼時候啊?』
在工作人員的安派下,尚央住進了客房,簡單安頓之後,通訊器響起,一個陌生電話表明是經紀人的特助,為今日的突發狀況致歉,並詢問他的需求。
「我很好,雖然在車站沒有見到管家,一路上都很順利……不必換人了,沒關係,我可以先住在巫女苑,花點時間互相了解,以後相處也比較輕鬆……好的,謝謝。」
尚央躺倒床上,伸個懶腰,打起精神傳訊息向師父報平安,然後又發了個訊息給還在生氣的某人,從口袋掏出一個手縫的布偶,捏捏鼻子、拉拉耳朵—這是寄託部份魂魄的巫術娃娃,他們各自做了一個、交換著帶在身邊,思念的時候就捏一捏,不論相隔多遠,對方都能感受到。
不多久,一隻無形的手輕撫尚央的頭髮、摸摸臉頰,突然委屈辛酸湧上心頭,尚央將娃娃貼臉抱著,忍不住哭了起來:「我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你要生氣嘛?」
『哎……』耳邊傳來一陣輕歎,另一個人也同時流著眼淚親吻娃娃的嘴唇。
「奇怪耶,有通訊器不會用!」尚央抹去眼淚,忿忿埋怨。
群愷覺得很煩,大少爺一直來電找他討論蒼雀聘請生活褓姆的事情,這傢伙跟他師父—大主祭同個樣,把我這裡當成託管所,話說回來,都是那個缺德小子不爭氣,臨時爽約,之後問了蒼雀好幾回,都說不必換人,可以等宙衍方便再上工,嘖嘖……這麼好的雇主哪裡找?越想越生氣,派出一隻青鳥去把宙衍痛罵一頓,罵完就收工,那副吃癟的表情看起來挺抒壓。
紳鶘帶妙竺去蓬萊島凌霄殿總部報到,他堅持不肯同房,說把人送到了就回來,結果逾期未歸,果然妙竺刺激到大主祭,估計紳鶘短期內無法脫身,只好讓蒼雀自行操練,等紳鶘回到崗位再訓練新人。
幽勖的下落成謎,宙衍靈魂中的鬼仙契約如附骨之疽,他能活到現在全賴幽勖的耐心,否則幽勖只須一個動念,就能讓他深陷幻象自我傷害,或是瞬間化作人乾,切斷聯繫唯一方式是提昇陽魂的能量斷開鍵結,但是,對一個自小麻木不仁的人打氣、鼓舞、安慰都沒有效果,他含著金湯匙出生,受盡家人寵愛,修煉速度與專業能力遠超過同輩,風流事蹟疊成一落、早已突破天際,群愷想不出他欠缺什麼?
「我想要什麼?」宙衍複誦問題,想了想,回答:「我想要魂玉,低品階與中品階都要。」
「你拿魂玉要做什麼?」青鳥問。
「製作傀儡啊。」宙衍照樣是那副看傻鳥的表情。
青鳥按捺怒意問道:「你作傀儡的目標是什麼」
「啊?」
「拿到更高階的封號?獲取更多資源?踏上星途?擁有一套外殖傀儡?」青鳥繼續追問:「你的初衷是什麼?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是什麼呢?」宙衍認真回想,打從有記憶以來就在作坊打轉,第一次驅動機器,第一次組裝傀儡,第一次自創迴路……這些早已是血液的一部分,腦子有了靈感、就拿材料做出來,唯有在創造的時候能感覺到心還在跳動,直言:「因為我能做出來,僅止於此。」
青鳥無奈:「好吧,我換個方式問,你要作的那套傀儡到底是什麼?」
「是一套全新的體系!」宙衍興奮得兩眼放光:「每個傀儡都各自獨立,也能組裝加成,操控者可以是一人、也可以是多人,大家貢獻的精神力合為一股,即使是凡人也能操控,如果能實現,每個人都可以成為傀儡師。」
「聽起來不怎麼靠譜,你被幽勖洗腦得很嚴重。」青鳥忍不住吐槽:「傀儡師是一個門檻,練習生是第二門檻,最後越過第三門檻成為神念師,看起來是把人區分階級,實際上是一種保護,如果每個人都把壽命長達千年的神念師當成目標,努力到一百九十歲才發現資質不夠,剩餘壽命只剩十年,該玩的沒有玩到,該用心經營的關係也因為時間分配而一片荒蕪,那才叫淒慘。你仔細想想,能用傀儡與不能用傀儡的兩種人生,有些事物得到了,同時也失去另外一些,把門檻拿掉對社會真的是好嗎?」
「哼,社會好不好干我什麼事?我只想把靈感落實為創作,動不動就講大道理,想做死的人走路都能把自己摔死,為什麼我要替別人的人生負責?」宙衍忿忿道:「乾脆加入聖善會顛覆世界算了,好痛!」
青鳥瞄準頭頂、臉頰狠啄,宙衍哀叫連連。
青鳥忿忿大罵:「臭小子,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