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坴黎明頌歌 第五章

2023/03/08閱讀時間約 29 分鐘

第五章

宙衍衝進三十三樓,走道塞滿了人,還有許多人在各個會議室中互相推擠著,人們面露驚恐、眼神呆滯,明明大門敞開,卻不見人往外頭走,穿著外殖傀儡的群愷被人潮困在走道與會議室之間,破口大罵:「全都滾開!特務署辦案,管殺不管埋!別礙事!」
罵聲跟青鳥一模一樣,宙衍立刻確定那個傻蛋就是自己要找的青鳥頭子,人們明顯無法控制行動,罵他們有用嗎?不過他到底是怎麼陷進去的?剛才在三十五樓引起騷動的是他還是他的同夥?抬頭望去,天花板一大一小兩個窟窿解釋了一切,喔……原來是這樣下樓,挺有創意。
「臭小子!看戲啊!」群愷遠遠看見大門處頂著青鳥、一臉淡定的黑髮青年,右後肩胛骨的舊傷突然抽痛,一股不悅湧上心頭,越看越來氣:「鬼修善於變化體型和面孔,幽勖沒有時間換衣服,你快指認那一個是他!」
「啊?」宙衍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特務署辦起案來是用這種土方法,莫非凌霄殿專收草包?頭頂一陣劇痛,青鳥低頭狠啄,鳥爪拉扯頭髮,宙衍哀聲喊道:「好痛!」
「混蛋!以為我不曉得你在想什麼?快點辦事!」群愷連聲催促。
「不是!你看看我這身制服,寬袍子裡頭是有穿衣服的,仙師不必更衣,他只要脫掉袍子混進去就行了……莫非你沒有想到?」宙衍傻眼。
「……」群愷滿臉心虛,這才剛到,哪裡會知道制服的常規穿法,板起臉喝令:「那你就守住大門,別放任何一個人離開。」
紅光閃爍,巨猿鐵塔般守住門口,宙衍問道:「要守多久?」
「你他媽是那一邊的?」群愷氣笑了:「要不然我把作戰計畫全都講一遍、敵我雙方共同品鑑!聽話照作!」
群愷收縮外殖傀儡,手腳長出壁虎般的吸盤,輕輕一躍、倒掛在天花板上,停在宙衍頭頂的青鳥驟然崩解成上百隻青色蒼蠅,潮水般掃過人群,借用蒼蠅敏銳的視覺與嗅覺逐一檢視,屋裡瀰漫汗水和各種人工香精的氣味,根據專業素養,擅長易容的人會避免在身上留下香味,鬼修的身體機能優於常人,推擠造成的熱量堆積較少、自然就不需要排汗,也就是說,此刻身上氣味最淡薄的人,就是幽勖!
所有照明驟然熄滅,人群突然發出哀嚎,數十個散發微光、由靈能金屬構成的虛化人影浮上空中,伸長手撲向群愷,幻象強襲腦海,群愷身體陡然僵硬不聽使喚,全身被血紅蛛絲纏繞,蟲蛹般倒掛在枯死的巨木枝幹上,樹下是遍佈岩礫的無盡曠野,廣裘大地被無數深不見底的裂縫與峽谷撕開,漆黑的地縫斷斷續續傳來鬼哭與哀號,地面飄著大大小小鬼火撲向奔逃的人們,鬼火沾上衣領將人化作火球、滾地哭嚎直到剩下骨架,人們爭先恐後向前奔逃,落在後段的壯漢攀上岩塊、後腳一滑差點失去重心,回頭看去,卻是一名瘦弱老婦緊緊抓住自己的腳踝,壯漢伸出手、好意幫扶,驚見白髮下竟是佈滿細毛的猴臉,驚懼慘叫,用力將之推開,猴臉老婦輕飄飄向後飛去、被鬼火追上,惡狠狠盯著壯漢的雙眼、詭笑著化作火球,壯漢驚恐大叫,發瘋似的爬過岩塊、用力撥開人群硬擠了進去,類似的場景在各處同時上演,恐懼與暴虐瘟疫般散播開來。
群愷輕咬舌尖逼迫神智清醒過來,頓時明白,飄忽的鬼火是自己驅使的蒼蠅,猴臉妖物與燃燒的人影皆是鬼仙們的自導自演,幽勖不只煽動學員們的恐懼、令其自發性閃避蒼蠅、阻礙搜查,外加施以暗示—身旁任何人都可能是邪祟妖物,不少人為了自保而做出恃強凌弱、以鄰為壑的傷害行為,不得已,群愷只得令蒼蠅們飛上天花板與牆壁待命,然而幻境中的鬼火卻沒有消失,幾盞緊急照明勉強打亮教室與走道的輪廓,在幻術的作用下,大門口的逃生指示燈化作通往生路的光門,人們被人流包裹著朝大門湧去,門前的宙衍首當其衝,閃身躲進巨猿背後,跑到外頭關住大門仍不安心,又驅動繩索牢牢綁住門把。
忽然另一隻青鳥自樓上飛下來停在肩頭,破口大罵:「混帳!你不管友軍死活!」
宙衍大怒:「不是你叫我守住大門的嗎!」
拍著金黃翅膀的男子飄然降落在頂樓,收攏雙翼,順著階梯來到三十五樓,門外擋板恰巧升起,卓爾秘書長正打算下樓幫忙,兩人同時停住腳步,互相打量。
紳鶘輕皺鼻子:「好濃的屍臭味,你是入殮師?」
卓爾躬身行禮,自謙道:「祖上留下的手藝,混口飯吃。」右手輕撫腰間,摸出四根刻滿紋路的白骨,直起腰的瞬間往前拋出,白骨活物般豎立地面、分別立於四個方向圍住紳鶘,一聲清叱,符文啟動,範圍內的光線消失,裡頭的人受幻象迷惑,自以為前進、其實原地踏步,無論走多久都無法離開,此術名為—鬼打牆。
卓爾加快腳步往樓下衝去,突然背後一陣金光大作,四隻白骨破碎,卓爾遭遇反噬噴出一口鮮血、腿軟坐倒於地,肩頭被輕拍一記,頸部以下瞬間僵硬無法動彈—定身呪,紳鶘信步走過他身邊,背後九條招搖的金色狐尾化作虛影消散,卓爾突然想起某位知名人物,擁有九條狐尾與破幻青眼的傳奇呪術師,吶吶自語:「竟然是他……長得夠帥,難怪靈巫肯替他生孩子。」
聽見樓上這聲呢喃,紳鶘腳一滑差點栽倒,內心含淚大喊—我才沒有跟靈巫生孩子!忿忿癟著嘴加速進入三十四樓,開放式空間木然站立三十多人,他們都是完成新人訓、締結鬼仙契約的舊學員,鬼仙們驅動靈能金屬必須汲取活人的能量,舊學員陷入幻境而不自覺,眼神空洞望著門口、泥塑般一動也不動,紳鶘看見眾人的能量不斷向外發散、從身外虛空流向不知名的去處,皮膚乾癟失去光澤、身形漸漸委頓,低聲啜泣響起、逐漸擴散各處,一位中年女士無助哭泣:「……好可怕……救命……」
「糟了!」紳鶘急忙卸下提包,掏出幾張長形黃色符紙,掐著符紙按住學員眉心,順著上頭的符文灌注精神力,將符陣送進識海中,強行中斷靈魂與鬼仙契約的鍵結,學員陷入深層睡眠,紳鶘扶著他躺下,接著對下一位受害學員如法炮製,眼見人群後方地面兩個深洞,明白群愷已經開始行動,洞裡傳來陣陣喧嘩尖叫,站立的人們漸漸形銷骨立,紳鶘五內俱焚,偏偏此法急不得,而且極為耗費精神力,只能耐住性子,精密控制呼吸與思緒,一個接著一個施術……
群愷發現鬼影比之前淡薄得多,這代表紳鶘已經開始行動,幽勖必然察覺危機逼近,絕不會坐以待斃,果不其然,靠近大門的人們發出陣陣哭喊,被後面不斷推擠、幾乎窒息,再這樣下去,大門打開的瞬間必然發生踩踏事件造成嚴重傷亡,巨猿打開雙臂反手撐住門框,以身體作為緩衝,後方的門板仍吱呀作響,再這樣擋下去,門框都要裂開了……
宙衍對著青鳥大罵:「趕緊在地上開洞,讓他下樓,好過在這裡人擠人!」
群愷正有此意,查看訊息,確認譚順已經將三十一樓以下清空,自天花板躍下、撞破樓地板、進入三十二樓的大禮堂,站在地面等候來人,幽勖為了躲開呪術師追擊,冒險直面神念師是更好的選擇,只要用雜兵拖住群愷,他便能趁亂脫身。
不久,四個傳善師自洞口躍下,每個人手中抓著一名人質,虛幻人影包裹著他們緩緩飄落於地,分別佔據四個方位、遠遠的形成包圍圈,群愷淡然掃視前方的左右兩組人馬,外殖傀儡具備全方位視角,無須回頭,傀儡自動將影像與分析數據傳進主人大腦,禮堂的整體佈置、座椅分布、樓板碎片掉落的位置在腦中構成立體圖像,利用溫差計算出風的流動方向、以防突襲,並檢測空氣成分不含毒性氣體、無須啟動內循環供氧機制,四名人質的生理特徵顯示性命無虞,雙手自然垂放身側、眼神恍惚、不反抗也不掙扎,顯然已失去自主意識,穿著制服的四名歹徒揪著前人後領,手中除了一枚銀戒別無他物,生理各項數據顯示他們非常緊張……瞬間湧入的巨量資訊足以撐爆凡人大腦,基於安全考量,凌霄殿只允許神念師裝備外殖傀儡。
群愷打量歹徒與人質相對位置,暗嘆一口氣,看來不是隨手抓個學員帶下樓,四名人質皆是魁梧男子、體格比歹徒還要壯碩,盾牌般擋住了後頭的人、隱約露出寬大的袖袍,如此情況電流槍派不上用場,今晚原本打算初步搜查傳燈塔,外殖傀儡只搭載了基本裝備,這下必須近身戰了。
「不許動!」猷歆傳善師顫聲喝道:「你……你不能主動攻擊我們,因為我們沒有犯法。」
「你們挾持人質拒捕,還不算犯法?」群愷傻眼。
「誰說的?大家感情好、搭肩散步不行嗎?我們都是凡人,既沒有武器,也沒有以肢體限制他人行動,何來挾持之說?」志賢傳善師強辯:「你是神念師,必須遵守凌霄殿的修者誓言,恪守本心,謹遵法制,自限武力,致力於保護凡人、維護社會正常運作,一旦違誓,此生境界再難寸進。」
「沒錯!」澤陌傳善師附和:「看清楚了,現在這四名學員完好無損,若是你主動攻擊我們任何一人,使得其他人過度緊張、引發人員傷亡,你就是欺凌凡人,等著上修者法庭接受制裁吧!」
「呵!」群愷冷笑:「這些話術是幽勖教的?他有沒有告訴你們,鬼仙能吸食人質的精氣也能瞬間把你們化為人乾,派個代表去頂樓找奉典和常劭的乾屍,我怕你們認不出自家兄弟。哼!不識好歹!」
聞言,四人面面相覷,揪住後領的手反而抓得更緊了。
「嗚……」展經傳善師驚恐啜泣:「神念師大人……你就行行好,放我們一條生路,我不要去星際採礦……」
「放開人質,束手就擒,我替你們呈報自首減刑。」群愷重重允諾。
「嗚……我就知道,凌霄殿都是騙子……」展經傳善師哭著說:「仙師透過鬼仙正看著呢,放開手,我們立馬就要死了。」
另外三人同時暴哭出聲:「哇啊!我不想死!」
「你大人有大量,饒命啊!」
「求求你了……這裡八條人命……拜託你站著別動就好,嗚嗚……」
「唉……」群愷深深嘆氣,橫眉怒斥:「他媽的,你們過來砍我啊!哭個屁!」
三十三樓的蒼蠅凝成青鳥,自天花板洞口飛到三十四樓,見紳鶘忙碌著解救舊學員,於是停在他的肩頭彙報目前情況。
「……幽勖最佳逃亡路線是頂樓,無法排除他混在三十四樓學員之中偽裝受害者,三十三樓大門外的小子是他勢在必得的目標人物,在三十二樓與我對峙的四人各自挾持一名人質,他也許是化身傳善師、或者偽裝人質,不……準確來說,他們全都是幽勖的人質。」青鳥分析道。
紳鶘沉吟半晌,心中有了計較:「讓悉本小子過來找我,立刻。」
宙衍在肩頭青鳥的連聲催促與啄臉攻擊之下小跑到三十四樓,一眼就看見在祈禱室裡忙活的男子,趕緊上前幫忙把虛脫的學員放倒,看著他們安祥沉睡的面容突然好羨慕,盤算著要不也討幾張符紙、貼在額頭上睡覺,也許就不會再做惡夢了……
紳鶘放倒最後一人,將符紙按在宙衍眉心,幾番努力卻解不開他靈魂中的契約,輕咦了一聲,疑惑探查他的靈魂,頓時被黑暗包圍、陷入無序渾沌中……兩眼失焦、全身被冷汗打溼……他來到無邊曠野,身穿破爛布片,滿臉鬍鬚,頭髮糾結成條,渾身汙泥,漫無目的遊蕩,又彷彿在尋找什麼,日升月落、斗轉星移,沒有一束光能照亮他的世界,低頭看著手臂中懷抱的漆黑木塊,心裡空空蕩蕩,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波動,手指輕撫木頭紋路、恍似撫摸愛人的皮膚,然而膚觸盡是乾澀龜裂的碎屑……啞然道:「……什麼破木頭?」
聞言,宙衍悚然心驚,伸手推開紳鶘,紳鶘坐倒地板,臉色慘白、氣喘如牛,黃紙飄落腳邊,訝異道:「你曉得?」
宙衍全身顫抖,雙手摀著嘴,顫聲囁嚅:「……是我的惡夢,每晚都要重溫一次的惡夢……」
「你怎麼還沒瘋?」紳鶘冷汗如瀑,牙關打顫,憐憫道:「太可怕了!」
紳鶘拾起黃紙,定了定神,站起身凝視宙衍,斟酌說詞:「這清心符運作的原理,是喚醒陽魂的力量、提昇靈魂的頻率打破鍵結,幸福、愉悅、信任、豐富、成就感以及各種美好的品德與生命體驗都能提昇陽魂之力,你的情況我還是首次見到,你……你從有意識以來從沒體驗過美好的感受,全然麻木。那個惡夢深深附著在潛意識,我認為是你前世的記憶,也是你的靈魂不願意忘記的回憶,但是,為什麼?人之所以出生,忍受軀體的諸多限制與因緣羈絆,就是為了感受幸福,為什麼你卻選擇麻木?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能堅持住不發瘋?讓你堅持的理由是什麼?」
「不知道……我……我不知道……」宙衍迷惘道,眼眸流露輕微波動,看得紳鶘一陣心疼,那股波動名為痛苦,這孩子竟然連痛苦都體察不到嗎?
紳鶘敞開雙臂、緊緊摟住比自己還要高出一個頭的大男孩,哽咽道:「就算你活在永夜,別忘了留盞燈給自己。」
宙衍有點懵,初次見面的人竟然為了我感受不到的痛苦而哭泣,難道我很慘嗎?
「……曾經有人跟我說,星光燦爛是因為黑夜深沈,人們害怕黑暗而躲進屋子,反而把自己關進更漆黑的環境,明明只要抬起頭就能看見滿天都是穿梭億萬光年而來的陽光,就跟人心一樣,即使再污濁自私,也有拼上性命去珍惜的人事物,那份堅持就是閃爍光芒的星星,讓人深陷黑暗之際,也絕不會迷失方向。」
「這番話救贖了我,我把它送給你……」紳鶘由衷祝福:「總有一天,你會遇見值得拼命的目標,不管是原則、道義、理想、自我期許、一個物品還是一個人……我相信你一定能夠珍惜他,也請你一定要相信自己。我衷心期盼著,你能感受幸福的那一天到來。」
「謝謝……」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宙衍靦腆道。
距離大樓七百公尺圍上封鎖線,附近兩公里內的所有建物全部清空,從大樓帶出來的民眾被大型遊覽車送到體育館集中看管、徹查身份,對方是以難纏出名的鬼修幽勖,再怎麼謹慎都不為過,特務署渱都分部的可用人力傾巢而出,可惜只有寥寥十二位、都是後勤人員,譚順靈機一動,以群愷民間友人的身份向巫女苑請求支援,雖然最終苑方只派出一位靈巫,譚順仍安排警車開道,護送巫女苑的座車從舊城趕往新城。
封鎖線外傳來嘈雜吵鬧聲,三名自稱探索奧秘月刊的記者、帶著一位身形萎頓的中年男子,吵著要上頂樓救老闆,男子自稱顧成、是典範基金會的失聯學員,晚間突然身體不適、心神不寧,短短時間內蒼老好幾十歲,被三名記者強行挾持而來,接著,在眾目睽睽下,顧成冒出滿頭白髮、驚恐尖叫、歇斯底里,交由特務署的專員帶走了。
譚順眼巴巴望著街角,好不容易看見前導車開過來,後頭跟著的加長型禮車緩緩停住,車門打開,一位身著傳統巫女服飾的美貌少女嫋嫋娜娜下了車,頸間一枚青玉以金色絲帶橫掛,是空系修者的特殊裝備—淨意環,空修對於能量很敏感,淨意環能夠穩定主人的頻率、減少外界干擾,未成熟的祭司、呪師進出鬧區都會配戴淨意環,靈巫更是時刻不離身,絲帶的顏色表明位階,渱都巫女苑使用金色絲帶的只有一位—分苑長。
少女直直走向譚順,點點頭算是行禮,靈巫看人只認靈魂,她才不管誰是總指揮,找個靈魂還算純粹的對象說話以減少消耗,簡單自我介紹:「我是神念師,名叫寶嬋,渱都分苑長。群愷在哪裡?」
一股威壓撲面而來,譚順明白對方沒打算知道他的名字,手指著大樓:「他在三十二樓,我這就找人送您上去。」
「不必。」寶嬋望著大樓,身上冒出一股清氣、魂偶落地化形為通體漆黑的貓,貓兒矯捷幾個縱躍攀上外牆、自敞開的窗戶穿了進去,寶嬋解釋:「我並非戰鬥人員,親臨現場只會添亂,曼曼進去就行了,這裡有椅子坐嗎?」
譚順立刻讓人送來椅子、小桌與茶水點心,寶嬋雙手捧著陶杯凝視熱茶,放空思緒、集中意識於本命魂偶,空靈出塵的氣質襯托極美的容貌,少了幾分嬌俏、多了幾分清冷仙氣,譚順忍不住多瞄了幾眼,不愧是以冷豔聞名的靈巫,真美啊……難怪靈巫成天躲在巫女苑,她們對人的慾念尤其敏銳,這副模樣走在街頭,有幾個人能忍住不看她……
燈光感應器探測不到魂偶,曼曼隱身黑暗中,影子般沿著樓梯間的牆壁無聲奔行,有別於祭司與呪師修煉數個聯魂偶,靈巫作為輔助人員只修本命魂偶,本命魂偶形同分身,成就神念師之前非常脆弱、不宜離身,破境後,靈巫才會藉由本命魂偶提供敏銳的感知力輔助友軍作戰,此時的本命魂偶具備強大韌性與自癒力,足以保障自身安全。寶嬋是渱都巫女苑唯二的神念師,身為最高領導必須身先士卒,所以孤身來援、讓好姊妹留守,以防遭遇不測才不至於耽誤苑子的正常運作。
寶嬋對群愷的戰鬥力深俱信心,他名列聯邦十大外殖傀儡高手多年,要不是為了相挺同族出身的大主祭而坐鎮青鳥司,早就踏上星途建功立業去了,可如今面對的是鬼修,詭譎難料的役鬼術、不限距離的鬼仙契約、強大的精神控制術—足以把週邊的凡人化作肉票,就連固守週邊、維持秩序的員警都可能身負鬼仙契約,在關鍵時刻與幽勖裡應外合、助其脫逃,寶嬋留了一分心思關注週邊人士的氣場,以備即時制服叛徒,這便是高階鬼修最難對付的原因,就像跟看不見的敵人作戰,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分不清敵我,每個人最大的對手是自己內心的恐懼與猜疑,不僅如此,鬼修挑戰凌霄殿長期堅持的信念與原則,一旦放棄,即使取勝,也已墮落為鬼眾……
加長禮車在人行道停妥,駕駛座走出一位俊雅清秀的中年男子,提著背包站到寶嬋身後、輕鬆的打量四週,感受到他的氣息,寶嬋緊繃的身軀放鬆下來,男子輕聲說:「放心,我在。」
三十二樓大禮堂,無言的對峙還在持續,從天花板洞口傳來的哭號喧嘩漸漸降低,人們也許是冷靜下來,發現窮追不捨的恐怖全是自己幻想出來的錯覺,開始察覺到週遭狀況、甘願為身邊的弱者撐出喘息空間,也許是掉進鬼修更深的控制裡,被恐懼淹沒、連哀鳴的力氣也沒有。群愷無從查證,此刻只能不斷為自己打氣—邪不勝正,讓心境維持在勇氣、信任的美好感受引動陽魂的能量,提高頻率以免掉進幻境任人宰割。四名傳善師分別站在四個角落,避免與群愷近身接觸,手裡的人質成了補充精神力的電瓶,又或者,幽勖正偽裝成人質準備給他致命一擊。
紳鶘肩頭的青鳥順應指令穿進地板洞,三十三樓的照明被切斷,黑暗中依稀可見守在大門口的巨猿散發紅光,啜泣聲隱隱約約、不斷自各處響起,人們陷入幻境而不自覺,青鳥持續往下飛至三十二樓大禮堂、停在群愷頭頂,往下伸長脖子靠在額前,準確的說是外殖傀儡的額前,兩倍成人高、威風凜凜的胄甲頂上蹲著一隻鳥,委實有些滑稽,但是鳥類的動態視力與夜視能力才足以應付當前的情況,從潛入偵查的經驗得知,傀儡看不見能量變化反而是優勢,幽勖與常劭的激情演出透過群青,群愷只看見眾人傻傻坐在沙發上,然後奉典倒楣鬼就自行跪地痛哭,放出鬼仙給幽勖送菜。最麻煩的幻境就是極度貼合真實,群愷甚至無從判斷,自己是不是還倒掛在三十三樓的天花板,連大禮堂都沒能下來?
咪吆……旁邊傳來貓叫,青鳥歪頭看去,暗影中緩緩走出一隻黑貓,輕盈踩著座椅、椅背……幾個轉折躍上傀儡胸腹,抓著裝甲突起處懸掛在群愷身邊。
「曼曼?你怎麼來了?你是真的還是幻覺?」群愷愣愣問道。
閃爍寒光的利爪揮過臉頰,劇痛伴隨三道血痕,黑貓口出人言、發出寶嬋的聲音:「疼不疼?算算有幾道爪印?」
群愷疼得抽氣、齜牙道:「三道!別老是這麼粗魯行不行?」
痛歸痛,有寶嬋相助就不用怕了,曼曼的爪印與真貓不同,只有三道,鬼修不可能知道這個細節,動念改變傀儡外部結構,在耳邊為曼曼製造一個棲身小盒,透過曼曼與寶嬋的聯繫,低聲彙總目前的狀況,將指令傳達給大樓外的援軍。
「……我方最大的困難就是人手不足,紳鶘守住三十四樓,防止幽勖逃往頂樓,群愷跟曼曼在三十二樓與四名穿著制服的敵人對峙,三十四通往三十五樓的梯間有一名敵人失去戰力已被紳鶘施加定身呪,最麻煩的是擠滿肉票的三十三樓,裡面只有一頭巨猿傀儡守門,以防他們被幽勖利用。」寶嬋轉述基金會內部戰況。
譚順好奇道:「操控巨猿的是誰?」
「一個讓人頭痛的小鬼、具備製傀與繪呪專業,群愷判斷他不具備協同隊友作戰的能力、專坑自己人,紳鶘帶在身邊看管、造成行動侷限,但他是幽勖志在必得的目標,不能交由後勤轉移。」
「幽勖是要抓活的還是死的?」譚順問。
寶嬋訝異道:「……你是說……」
「好痛!」肩頭的青鳥冷不防一啄,宙衍慘叫。
青鳥質問:「你潛伏基金會多日,可知道他們偷傳燈塔是為了什麼?」
「給信徒吃甜頭,搞出幾個偽傀儡師當樣板,吸引更多人入會、締結鬼仙契約擴大基數。」宙衍揉揉痛處,苦著臉解釋。
「不對勁!鬼修絕不會作損己利人之事,這套系統分潤絕大多數的精神力給信徒,未成氣候的鬼修確實需要擴充基數,但以幽勖的能力,單打獨鬥反而更靈活,何況甘冒風險打傳燈塔的主意。」紳鶘突然想起此行的緣由:「頂樓的黑盒子可以讓鳥搬過來嗎?」
「那盒子與底座的聖壇相連,除非用外殖傀儡把整座拆起來,你們上樓查看吧。」青鳥為難道。
頭頂的大洞連結三十五樓仙師辦公室,紳鶘托住宙衍手臂、伸展翅膀,兩人靠在一起便被魂偶視為整體,輕拍翅膀,加諸於身的重力反轉,輕飄飄自洞口竄入聖壇所在的房間。
光線從唯一的窗口流洩進來,殘破的家具、石塊與書籍散落於地,兩人瞧見距離門口最近的牆角擺著聖壇,落地收起翅膀,上前欲一探究竟,走著走著,距離沒有拉近半點,紳鶘嘆了口氣:「唉……又被那個人說中了,果然婦人之仁要人命,剛剛應該直接扭斷脖子才是,還是說,白骨門的傳人能替自己接骨?」
「我倒沒接過自己的頸骨,有機會試試再告訴你。」卓爾秘書長自黑暗處走出,一彈指,十數個粼粼鬼火飄盪風中,著迷地打量紳鶘:「真帥!骨架尤其好看,哪天用不上了可以送給我嗎?」
紳鶘雙眼變成青色,看準聖壇所在的角落,發力一推,宙衍騰空撲上聖壇,下巴磕在黑盒子上,悶聲痛哼。紳鶘轉身面對卓爾,牆壁、櫃子向外破開,五架刻滿符文的白骨外覆霧氣般的靈能金屬作為肌肉、緩緩自棲身處走出。
「那是什麼?」宙衍訝異道。
「用修者骨骼製成的骨傀,具備修者生前的戰鬥經驗與異能,它們會忠實完成主人指令,不需要耗費意念遙控行動。」紳鶘以青眼梭巡白骨上的符文脈絡,腦中高速運算、推導能量流向:「力氣大、速度快,無痛覺,唯一弱點是符文的核心節點。你動作快點,把盒子拆下來,我們拿了趕緊跑。」
「這……這個……,我平常慣用的維修傀儡綁在三十三樓的門把上了。」宙衍心虛道。
「……」紳鶘差點爆粗口,我向來景仰悉本大師,但是,大師真的不會教育孩子啊!氣急敗壞大罵:「那你就把整座壇給拆了!」
紳鶘雙臂膨脹為兩倍粗,皮膚長出金色鱗片與長爪,瞳孔直豎成橄欖狀,周身環繞旋風,一踏地面,砲彈般撞向最前頭的骨傀,左臂架住骨傀右手與脖子,右爪食指伸長,錐子般刺進骨傀左鎖骨、破壞符文核心,骨傀散落一地,原本包覆的靈能金屬被紳鶘收走,形成甲冑覆蓋住右肩與側腰,一鼓巨力襲來,幾乎撞碎剛成型的甲冑,紳鶘被一拳擊飛,左手掐住一片龍鱗、覆上靈能金屬、輕彈指尖,龍鱗畫個弧形飛向意念鎖定的標的,骨傀尚未收回拳頭,金屬子彈自右腋直竄而入、擊破左肩胛骨的符文核心,骨架積木般崩落一地。
紳鶘倒掛天花板,完成任務的龍鱗甩脫金屬殼回到掌心,場內還剩三個骨傀!
雙方交手只在瞬間,宙衍看得目瞪口呆,忽然臉頰一陣劇痛,青鳥罵道:「光顧看戲!快點工作!」
宙衍忿忿抓住肩頭的青鳥湊向黑盒子,臭臉將鳥嘴抵住接縫:「啄開!」
青鳥無奈扮演音控版維修傀儡,一人一鳥協力把黑盒子拆得七零八落,宙衍總算得見分魂基內部結構,讚嘆不已:「這是藝術品!」
纖細如髮絲的透明管線整齊束起,自刻滿符文的骨板延伸而出,連接一個簍空方盒,再往下深入聖壇底部,這才發現盒子與聖壇連為一體,難怪拿不起來,細細推演能量流向,忽然發現簍空方盒扮演心臟的角色,上頭的符陣紋路細膩精美,但是……光靠符文不足以提供如此大的吸收量,還有,盒子裡放的是什麼?
「從這裡啄開盒子。」
青鳥依言照作,盒子卻紋風不動,宙衍焦急催促:「使勁啊!」
「不行呦,這個盒子只有仙師還有身附鬼仙契約之人可以徒手開啟。」卓爾不知何時出現在聖壇旁,笑咪咪指點道。
冷汗劃過眉間,宙衍強撐微笑:「仙師之外的人開啟該不會需要提供生機、精神力之類的代價吧?」
「三個神念師的生機加起來勉強夠用,你快打開啊,我等著帶走。」卓爾莞爾一笑。
「這骨板是你的作品嗎?」宙衍顧左右而言他。
「是啊,美不美?」卓爾難得遇上同行,話匣子一打開便停不了:「這片骨板、骨盒和盒子裡的魔髓出自一位木修神念師,你想像得到,要搞齊整套材料有多困難,這些繁複、細如髮絲的紋路只要一點差錯就報廢,我作到第七套才僥倖成功。」
「怪不得你甘願替仙師打工,留在這裡看顧分魂基。」宙衍感同身受:「這就跟親生孩子似的,你捨得讓我拆開?」
「沒辦法,被你們一鬧,這裡待不成了,正好跟仙師拆夥。」卓爾連聲催促:「我沒有鬼仙契約,你就幫個忙替我打開吧!」
卓爾猛然低頭,頭皮一涼、龍鱗飛射而過、紮入牆壁,幾根髮絲飄落。
「你的對手是我!」紳鶘森然道。
五架骨傀散落一地,滿地瘡痍,紳鶘全身覆滿甲冑,冷冷盯著卓爾,倒不擔心他傷害宙衍,一來是仙師對宙衍的異常執著,二來是,紳鶘自己都恨不得把那臭小子痛打一頓,藉卓爾之手教訓他,就不會愧對悉本大師了。
「哎呀,一把老骨頭,真是懶得動手,白骨門一向不參與聯邦事務,跟凌霄殿井水不犯河水,贈送五架骨傀讓你拆著玩,充當報答仙師照顧多年的恩情,你從我的氣場看得出來,我沒有殺過人,只是拿死人骨頭當材料罷了,作為一個奉公守法的聯邦凡人,堂堂呪術師不會對我動手吧?」卓爾笑吟吟問道。
「奉公守法的聯邦凡人會拿死人骨頭當材料嗎?」宙衍反問。
「褻瀆遺體罪,交錢了事,要是法院接受預付,我可以多儲值一些。」卓爾認真解釋:「我們白骨門還真不差那點錢。」
「呪術師是凌霄殿特使,你攻擊他就是犯了褻瀆凌霄殿之罪,最重流放星際採礦,若是犯後態度良好,我替你上簽呈,將功折罪。」青鳥歪著頭打量卓爾,總覺得古怪,白骨門人醉心於研究符文,雖是匠師性格卻絕非不通人情世故,卓爾明明是敵人卻處處留情,甚至有意無意透漏訊息給我方,肯定另有所圖:「你從實招來,盒子裡面是什麼?」
「我說過了,是魔髓,取自一位木修神念師。」卓爾坦然道。
「我聽你在放屁!」三十二樓的群愷破口大罵。
「我有不好的預感,這話你先別透過青鳥傳出去……」曼曼面色凝重:「古書紀載有一奇物能讓凡人永生,無須修煉,直接蛻變成仙。聯邦立國以前,修者門派各據山頭、劃地為王,練習生的子女有六成機率是凡人,為了讓無法修煉的孩子延壽,許多門派投入研究,導致連年征戰、紛擾不休,直到凌霄殿成立,建立貢獻制度,凡人也能過上安穩富裕的日子,那份研究才逐漸淡出大眾視野……」
「這麼說也對,聖善會一向主張另闢蹊徑創造凡人也能修煉的方法,革除階級壟斷,那項奇物確實對他們很有吸引力。」群愷深深嘆了口氣,委實不願意提起那名字:「鍊金術師的夢想—賢者之石。」
曼曼鬱悶道:「如果他們的培育系統確實管用,神念師死了都不得安寧。」
「那件事情以後再煩惱吧,既然知道幽勖經營基金會的目的,事情就好辦了。他遲遲不破局,是想要順走聖壇裡的東西……我們以小石頭代稱,培養小石頭的設備製造困難且不利搬運,幽勖與白骨門是利益結合的同夥,唯有他與身負鬼仙契約的人才能徒手打開小盒,分明是防備卓爾黑吃黑。行動至今,他沒有衝上頂樓取物,就是擔心卓爾臨陣倒戈,兩人鬧出動靜來,被我們一網打盡,既然如此……就讓卓爾繼續守住頂樓。」群愷煩躁道:「這四個制服倒楣鬼真煩人,有你在這裡,幻覺不管用,偏偏他們手裡又抓著人質,你來之前,他們說,要是我攻擊其中一人,另外三人就會殺掉手中的人質,讓我往後餘生受歉疚感牽纏,修為再難寸進。若是換成那個忝不知恥的小鬼在這裡,他一定直接開轟,之後再把兇手殺掉為受害者復仇,事後沒有任何愧疚感。可是我作不到啊……」
曼曼提議:「既然如此,我們直接問他的意見不就好了嗎?」
「換成是我會怎麼做?」宙衍狐疑道。
「你再用這副看傻瓜的表情對著我,我一定向悉本大師告狀!」青鳥不悅道。
「不是……我是想確認,你的問題應該是—如果我是你會怎麼做,對吧?」宙衍解釋道。
「差別在哪裡?」青鳥啐道。
「……」真傻……宙衍慌忙求饒:「對不起對不起……」青鳥一腳踩在肩頭,一腳踏住臉頰,銳利鳥喙瞄準眼睛,於是宙衍不爭氣的認慫了:「如果我是你,就可以使用群青了呀!群青雖然設計為偵查聯繫功能,對付不了神念師,但他們四個都是凡人,鬼仙只能看見人類,傀儡對鬼仙而言僅僅是會移動的物體,不會對主人示警。讓群青以蝙蝠型態從後方靠近,然後變成啄木鳥,一啄一隻眼睛,哪怕殺不了人,也先剝奪視力,然後強制把人質撞開。如果人質出現攻擊意圖,一律擊斃,別管他神智是否清醒,你得假設每個人都是幽勖偽裝的,被控制的人自己也有責任,你必須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也只能這樣了,行動結束,我再跟你們聯繫。」青鳥沈重道。
「呵呵……」卓爾輕笑出聲:「凌霄殿果然跟門派前輩說的一樣,你們真有意思。」
「是吧!蠢萌蠢萌的!」宙衍附和:「面對凌霄殿的修者,只要高舉雙手投降,大喊,我是凡人,我向來奉公守法!交幾份檢討報告就可以回家了。有句話很貼切—君子可欺之以方,你看是不是這個道理?」
「哈哈哈哈……」卓爾捧腹大笑、樂不可支。
紳鶘臉色鐵青,慍怒道:「不要裝熟!盒子裡的東西不可能讓你帶走,若不想把白骨門牽扯進來,就請你跟我走一趟凌霄殿。」
「如果我不配合呢?」卓爾眉目含笑,瞟了一眼紳鶘:「你打算拿我怎麼辦?」
「喔?」宙衍訝異輕呼出聲,這眼神有戲啊。
「我何必拿你怎麼辦?」紳鶘冷冷回瞪:「白骨門就等著凌霄殿宣戰吧!」
「唉……不是啊,大叔你別衝動,明明只要一個人做出犧牲就可以解決紛爭,何必鬧到要開戰呢?」宙衍打圓場,好意提點:「你就約人家去看場電影、跳個舞什麼的,開開心心手牽手,魔髓不就到手了嗎?」
「怎麼?我看起來身價很差?」卓爾沒好氣啐道。
「怎麼會呢?按照你的五官,換回女裝一定是絕世美人,不過,你這嗓音是天生的還是用了道具?」宙衍提醒:「別為難人了,要是他對你的男裝起反應,你才該煩惱他是不是男同性戀吧。」
「……啊?」紳鶘呆若木雞。
「嘖嘖嘖……發呆都這麼帥。」卓爾摸摸喉結,取下一片人工皮膚,將變聲器放進口袋,聲音變得清脆甜美:「放你在外面閒晃太危險了,如果是婚前旅行,我跟你去凌霄殿又何妨?說好了,就我們兩個一起去、住同間房,行不行一句話?」
「聯邦的和平全靠你了,大叔。」宙衍點頭附和,振臂鼓舞:「犧牲男色就能為凌霄殿拉攏白骨門這個強大的盟友,歷史會記住你的貢獻!請用你的體液取代芸芸眾生的淚水和血液吧!」
「……」紳鶘冷汗如瀑,咬牙道:「……你這個……缺德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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