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唷?那先跳過調查的部份,『白鷺館』在很久以前,是阿嬤的娘家。」
的確是好像和程家有關,又可以說是無關的情報。
很久很久以前,又在沒那麼久的時候,阿嬤的家族住在現在的左營蓮池潭、左營大路附近。那裡很靠近海,路很大條,沒什麼人,以前叫做『桃子園』,現在有紀念館和一些餐廳,曾經是軍港的一部分,在日本人來之前還不是。
日本人靠港後,桃子園的居民把竹子搭建的房屋之下的石頭地基打掉,很多人很多人把竹骨架抬起來,把大房子抬到更遠的地方。
有人說他們把房子抬到新莊仔地區,但也有人說,有人把房子抬到了黑狗洲。
「妳到底在說什麼?」
吳彥仁問。
「阿嬤嫁到黑狗洲前,住在左營某個廟附近,就是『白鷺館』,日治時代開的是酒家,有陪酒的那種。」
再說一次,阿嬤不是望望的阿嬤,是程老闆的阿嬤。
「阿嬤家之前住在『桃子園』嗎……是說桃子園那在哪裡?聽都沒聽過。」
「柴山到相連左營軍港內彎的部份有一部份平地可以到達海邊,現在開了海軍紀念館,地點的舊稱是桃子園。港灣外頭的小島就是黑狗洲。」
「啊——我每天騎車上鐵橋的地方,懂了。」吳彥仁似乎認為可以吃飯了,他拿起包在紙筷套的黑色塑膠筷子:「我吃囉?」
「根據鄉里口述,桃子園曾經飄來一尊黑色的王爺,我猜那和家裡的黑色佛堂拜的神有關。」
「都黑色的!合理!」
「對吧?」林家蕙聲音稍微有點亢奮拔高:「還跟大家說的黑色狗狗有關,都黑色的!」
「對耶——不、不是吧?」
吳彥仁放下筷子和肩膀稍微歪斜的停頓反應很像綜藝摔,只是沒真的掉下椅子。
「不好嗎?」
「這樣推論是不是有些隨便?」
「誰叫你要跳過我辛苦調查的經過,如果知道會覺得我能做出推論很不錯了。」
討論至此菜已涼,兩人緩慢而小口地慢慢進食,把主餐、白飯、附贈的三道小菜,配著不溫熱的甜味噌湯嚥下。
「我花了六個月住在左營舊城,清朝這裡是鳳山縣治,日治是高雄州,我到處吃早餐、吃小吃,喝咖啡,拜拜,打工,才摳出這些情報。」
「……當初林小姐逃出去是出了什麼大事嗎?」
「那個人把我看成黑狗,用想要用高爾夫球桿攻擊我,還好芸奾長期從事看護,力氣非常大,架住了人……不過阿嬤的大腿被打斷了。」
吳彥仁覺得自己快要吐出來。
「阿嬤其實本來可以自己走,也可以出門運動,那天阿嬤飛奔過來撲向我和望望,就出事了。」
叫來高雄本島的救護車前,林家蕙抱著望望從二十樓跑下樓梯,希望警衛開車送他和望望出島,警衛拜託了里長,春天的深夜飄起了非常疏落的雨,下車時雨水打在林家蕙的眼鏡上,她緊抱著望望。
「但、但是,但是,三天後望望就說自己要回家,媽媽要逃,但阿嬤和爸爸不能沒有望望。」
哽咽,有什麼黏液積蓄在鼻腔裡,林家蕙把臉埋在雙手,本來撐在桌面的手肘沿著桌沿無力滑下,女性的背脊渾圓又柔軟,肩膀向內縮,可以包覆住所有的東西,幾乎所有。
「他說他要回家。」
聲音如此乾澀。
程梓望沒有哭。 本作品獲 文化部第111年度青年創作獎勵 獎勵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