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4-04|閱讀時間 ‧ 約 28 分鐘

不做公主0

    我的生日宴會,變成了妹妹的認親大會。
    她挽着我的未婚夫,擦肩而過時,不忘衝我冷笑: 
    「好姐姐,你擁有的一切,很快就都是我的了。」
    不久,她就被我掃地出門,淪爲了喪家之犬。
    1
    我的生日宴會上,爸媽領回來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
    對所有親朋好友宣佈道,這是他們夫妻遺失多年的小女兒,今天正式認祖歸宗。
    小姑娘長得倒是水靈,但那張臉上,卻找不出一絲和我相似的地方。
    她挽着爸媽的手,停在我身前。
    「這些年來多虧了姐姐對爸媽的照顧,如今我回來了,姐姐也可以省心了。」
    女孩眼中的野心和挑釁明晃晃的,直白得有些可笑。
    我爸拍着她的手,「佳宜真是懂事。這些年苦了你了,你的房間還沒佈置好,今天就先睡在你姐姐的屋吧。」
    謝佳宜一臉爲難,「那怎麼行,姐姐睡哪裏?」
    「她在外面自己有別墅,何況都這麼大人了,還能露宿街頭不成?」
    三言兩語就將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我二十五歲生日當天,我爸爲了一個忽然冒出來的女兒,竟要將我攆出去。
    我瞥了一眼我媽,她眼神躲閃,但最後什麼也沒說。
    算是默認了。
    等到送生日禮物的環節,我爸顯然忘了準備,最後把謝佳宜朝我面前一推,理所應當道:「你還想要什麼禮物,你妹妹不就是最好的禮物?」
    離得太近,謝佳宜的脖頸上的鑽石項鍊有些晃眼。正是上個月我爸詢問我生日禮物時,我發給他的那款。
    原來,他不是沒有時間準備,只是把我最心儀的禮物,用來討另一個女兒的歡心了。
    大家都十分捧場。
    只有我像個局外人。
    第二天一早回來取一份文件。
    剛進門,忽然聽到了二樓傳來一聲尖叫。
    下一秒,我爸鞋都來不及穿就從主臥衝了出來,直奔我的臥室。
    等我們趕到時,只見謝佳宜狼狽地坐在地上,頭髮凌亂。
    一旁的加溼器發出怪異的聲響,頭頂冒着黑煙。
    「爸爸,我好害怕。」
    她抽噎着撲進我爸的懷裏,「這個加溼器昨天還好好的,怎麼我一住進來就變成這樣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搶姐姐的房間,嗚嗚嗚……」
    我爸像是陡然明白了什麼,扭過頭來狠狠瞪了我一眼。
    「謝璟意,她是你妹妹!」
    我愣住了。
    還沒反應過來,一口天降大鍋已經扣到了我的頭上。
    女孩低着頭,在我爸看不見的地方,微眯起眼睛,衝我露出一個無端惡劣的笑容。
    半是挑釁,半是譏諷。
    「爸爸,我把姐姐的房間弄壞了,要不我就住姐姐的舊房間,把新房間讓給姐姐住吧。」
    我的房間是除了主臥外,最大的一間房,每一面牆壁、每一塊紗簾都傾注了我的心血。
    而謝佳宜的房間是家裏的客臥改造的,面積只有我的一半不說,所有傢俱都是我爸親力親爲一件件挑選出來的。
    一箇中年男人哪裏懂得小女孩的喜好?
    謝佳宜分明不滿意她的屋子,卻一副大度相讓的模樣,好像我纔是佔了便宜的那個。
    「這……可是佳宜,你的房間是爸爸費了好多心思,精心佈置出來的啊。」
    男人遲疑的模樣刺痛了我。
    因爲是他精心佈置的,所以我就不配擁有,是嗎?
    2
    「以後要是有好東西,相信姐姐肯定也會讓給我的。」女孩看着我,神色挑釁。
    男人的臉上滿是心疼之色,「就屬你最懂事了,那就都依你吧。」
    他們自顧自的商量好了,似乎忘了我纔是房間的主人。
    我有些想笑,「我什麼時候答應過要換房間了?」
    男人臉色一沉,「謝璟意,你就是這麼做姐姐的?竟然還不如你妹妹一半懂事!」
    我笑了笑,「爸,你這麼說可就誤會我了。我房間放了很多公司的項目資料,還有一些合同備份。這搬來挪去的要是出現什麼遺漏,給公司造成了損失可怎麼辦?」
    涉及到公司利益,男人果然遲疑了。
    沉吟半響,最終對謝佳宜道:「你姐姐說的也有道理,你趕緊收拾好東西,搬到爸爸給你準備的房間去吧。」
    「……好。」
    謝佳宜的臉色明顯變得難看,但只能硬着頭皮答應。
    不久,我的助理趕到,如實彙報今早的工作:
    「謝總、小謝總,對家公司只出了比我們高一萬的價格,就拿下了城北那塊地的競標。」
    男人頓時急了,嗓音都拔高了不少。
    「幾千萬的項目卻剛好比我們多出一萬的價格?怎麼可能估得這麼準,肯定是我們公司內部出了奸細!」
    助理爲難地看了謝佳宜一眼,「是……昨天宴會上,對家公司的人暗中接近二小姐,套出了……一點東西。」
    謝佳宜臉色大變,眼睛一眨便綴上了淚珠。
    她抓住男人的胳膊,哽咽道:「爸,我什麼都不知道,是那個人說和謝家是世交,我纔多聊了兩句的……」
    即便因爲她讓謝家損失了上千萬的項目,男人還是不忍苛責。
    「你還小又心思單純,被壞人利用也是正常的。」
    但頓了頓,又對我說:「你抽空確實要多教教佳宜,得教她一些行事規矩纔行。」
    「爸!」
    謝佳宜不滿地喊出聲,但這一次男人沒有再動容。
    這件事讓他腦子瞬間清醒,即便再怎麼寵愛謝佳宜,但是從小養在外邊的女兒,和自小就作爲繼承人培養長大的我來說,可謂是雲泥之別。
    「爸,那我也要去公司上班,姐姐能做的我也可以!」
    我這二十多年來的努力,她卻妄圖一朝一夕能夠替代。
    腦子是個好東西,只可惜,她沒有。
    不等男人回答,我率先應下,「可以。那從明天開始妹妹就入職公司,從基層做起吧。」
    和我當年一樣。
    但這位好妹妹卻誤會我故意針對她。
    只可惜這樣的她,連讓我針對的資格都不夠。
    我在謝佳宜怨毒的眼神中轉身下樓,在別墅外站了一會兒。
    沒多久林嫂出來倒垃圾,擦身而過時,將三根用紙巾包好的頭髮塞到了我的手心。
    「辛苦了。」
    我順勢放進包裏,這才轉身離開。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謝佳宜看我的眼神,讓我直覺這件事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3
    我將那幾根頭髮,送去我名下的私人醫院做親子鑑定。
    下午直奔公司開董事會。
    幾位大董事都暗戳戳表示,我爸行事太過古板,希望我能儘快徹底接手公司。
    我笑了笑,沒有立即表態。
    沒一會兒,祕書衝了進來,一臉爲難,「謝總,二小姐帶着一隊人開了十多輛豪車到公司,聲勢浩大,估計……是衝着您來的。」
    聽說,那天地下車庫的引擎聲震耳欲聾,樓下幾層的員工都聽得清清楚楚,紛紛揣測來了哪一位大人物。
    沒多久,就看見謝佳宜從頭到腳一身名牌,脖子上手腕上全是一顆顆要閃瞎人眼睛的大珠子,將暴發富的氣質拿捏得死死的。
    她直接找到人事部經理,趾高氣昂命令:「趕緊的,給我找一個最舒服的工位,從今天開始,本小姐就要來這兒上班了。」
    經理雖然不知道謝佳宜的身份,但看對方的架勢也不敢得罪,只能好聲好氣地招待。
    人羣中有人小聲嘟囔了一句「這人誰啊,有什麼可橫的」,哪知下一秒剛好所有人同時噤聲,這句話便格外清晰入耳。
    謝佳宜徑直走到對方面前,一把扯下小姑娘脖子上的工牌,扔到地上,不忘狠狠踩上幾腳。
    最後冷冷一笑:「不想幹就趕緊滾蛋,省得髒了本小姐的眼。」
    小姑娘嚇得臉色慘白,身子一晃就要跌倒。
    我剛好趕到,單手將人扶住。
    拍了拍她的肩,「先下去休息吧。」
    衆人這才回過神,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自發朝我的方向匯聚靠攏。
    「謝總,您來了!」
    「謝總,您要爲我們做主啊!」
    「謝總……」
    我抬抬手,所有聲音戛然而止,緩步走到謝佳宜面前。
    謝佳宜看着我忽然噗呲一笑,上前親暱地挽住我的胳膊,「姐姐,我剛纔不過是開了個小玩笑而已。你不會因爲一個外人,就怪罪自己的親妹妹吧?」
    「當然。」
    我不動聲色拂開她的手,指了指那羣小跟班,讓保安全部請出去。
    謝佳宜驚呼:「姐姐這是幹什麼,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公司規定,閒雜人等不得入內。」我頓了頓,輕笑,「咱爸定的規矩,不過他那麼寵你,說不定只要你開口,他都會同意的呢。」
    謝佳宜一噎,慫了。
    「那還是算了吧……」
    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輕笑:「這張臉長得真是不錯,我見猶憐的。」
    我一邊感慨,一邊鬆了手,指尖順着她的脖子的弧度徐徐往下,落至頸間,一把將她那條項鍊扯了下來。
    力道不算小,她頸間頓時勒出了一條紅痕。
    她捂住脖子驚呼:「疼!」
    「疼麼?」我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聲音陡然冷硬起來,「妹妹剛纔就是這樣對那個小姑娘的,我還以爲不疼呢。
    謝佳宜臉色鐵青,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人事經理來得倒是巧,指着犄角旮旯,離廁所最近的一個工位,笑呵呵地對謝佳宜道:
    那什麼,工作時間到了,二小姐您要不先上班?」
    「你!」
    謝佳宜這次更是氣得發抖,只好踹了一腳椅子泄憤,灰溜溜地走了。
    4
    今晚註定不太平。
    我剛進家門,一個玻璃杯擦着我的耳朵砸在了地上。
    聲音清脆,又刺耳。
    男人站起來,指着我的鼻子罵:「你妹妹到底做錯了什麼,你竟然要當着全體員工的面,讓她下不來臺?你這分明要讓她在公司混不下去,你好狠的心啊——」
    我走過去,倒了一杯茶。
    「爸,不着急,喝口水慢慢說。」
    他不耐地伸手掀翻,滾燙的茶水盡數澆在我的手背,紅了一大片。
    我愣了愣,扯了扯嘴角,卻什麼表情也做不出來。
    「不想喝也沒事,那就直接切入正題吧。」
    我將今天公司的監控備份放在了桌上,還有幾張豪車和小弟的照片。
    單從照片就能看出陣仗之大,現場效果就更不用說了。
    男人仔仔細細看完,罕見地擰着眉問:「佳宜啊,你這……」
    謝佳宜眼睛一眨,就開始哭訴:「嗚嗚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姐姐那麼厲害,我怕公司的人看不起我,這纔想撐撐場面而已……」
    她倒是格外會以退爲進,拿捏男人的軟肋。
    果然,我爸一聽這話,頓時忘了生氣,一個勁兒心疼起來。
    我也不想打攪這對父女的溫情時刻,但又不得不開口了。
    「爸,雖然妹妹今天壞了公司十條規矩,但規矩都是您定的,只要您一句話,爲了妹妹當然都可以改。」
    「即便不改,日後也會有員工犯同樣的錯誤。畢竟妹妹開了這個先河,又沒有受到任何懲處,自然有人爭相效仿。」
    我嘆了口氣,一臉憂愁,「女兒能力不足,這樣下去怕是約束不了手底下的人了,還是請父親出山接手吧。」
    男人臉色陡然一變,「這……」
    他沉吟一瞬,果斷道:「我以後就讓佳宜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再也不去公司了。你儘管放手處理,爸爸都不會有意見的!」
    我盯了謝佳宜一眼,微微一笑。
    在她咬牙切齒的神情中,故作爲難道:「那……女兒也只好盡力而爲了。」
    5
    晚上我沒住在老宅,直接去了附近的一套公寓。
    黑暗中,一道人影已經摸索着攀住我的腰,將我逼至狹小的角落。
    剛抬頭,對方已經準確地捕捉到了我的脣,來了一個綿長溼熱的吻。
    我想將人推開,卻被單手鉗制住,反倒迎來了更加猛烈的回應。
    「姐姐,不許不乖……」
    我徹底失去了耐心,屈膝一頂,正中對方要害。
    一聲倒地的悶聲響起。
    只見聞明耀倒地哀嚎,一張俊臉疼得擰成一團。
    卻不忘嘴硬,「姐姐,爲了你的後半生,你也不能這麼對我啊……」
    我冷笑,「看來疼得還不夠厲害啊,要不要我現在再補上一腳?」
    「那還是不勞姐姐受累了!」
    他嚇得趕緊從地上起來,看着我,撓撓頭,笑得一臉傻樣,好像剛纔像瘋狗一樣啃我的人不是他似的。
    誰能想到性子極傲的聞氏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在我面前會乖巧得直搖尾巴?
    他將手機遞到我眼下,裝出一副乖巧純良的模樣。
    我瞥了一眼,上面全是我那個好妹妹撩人的情話。
    句句大膽露骨。
    「姐姐,雖然她是你的家人,但我實在忍不住想拉黑她了!」
    「拉黑做什麼?謝聞兩家不是要聯姻嗎,這送上門來的聯姻對象幹嘛不要?」
    聞明耀登時臉色一沉,幾乎粗魯地咬住我的脣。
    語氣惡狠狠的,「除了姐姐我誰都不要!」
    第二天睜眼,我果然又在牀下看到了一臉幽怨的聞明耀。
    見我醒來,他猝不及防地靠近,在我脣上啄了一下。
    「姐姐,早安。」
    我也笑了,溫柔地開口:「滾。」
    他眸子一黯,舔了下嘴脣,我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等再次起牀時,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
    親子鑑定的結果也剛好送到。
    結果顯示,謝佳宜和我媽並非母女。
    這點我並不意外。
    但奇怪的是,她和我爸……竟然也沒有血緣關係!
    6
    我立即趕回老宅。
    卻在二樓被謝佳宜叫住。
    她攔在我身前,笑得肆意,「姐姐,聞家的那位少爺我看上了。姐姐太老了,可是整整大了他五歲呢,你們實在是不合適。還是我和他年紀相當,更爲匹配。」
    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哦,爸爸也是這麼覺得的呢。」
    妄圖拿我爸壓我?
    真是可笑。
    我聲音冷然,「讓開,我現在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她卻一反常態,步步緊逼。
    「姐姐急什麼,現在你的爸爸媽媽都是我的了,你的小情人也即將是我的了。你怎麼還不生氣了?你應該生氣,應該憤怒啊——」
    我現在只想打發她,去找母親問清內情。
    手臂剛剛和她的身體接觸,她忽然尖叫一聲,整個身體直朝後倒,從樓梯上滾落而下。
    與此同時,我爸房間的門剛好打開。
    那個中年男人的眼睛瞬間通紅。
    三步並作兩步,猛地衝過來,揚起手,想甩我一個耳光。
    我快速後退兩步,避開了。
    男人一個趔趄,險些倒地,剛剛穩住身形就忍不住對我破口大罵:「我怎麼生出了你這樣一個不孝女,那可是你親妹妹!」
    「親妹妹麼?」我冷聲一笑,「爲什麼親子鑑定上,卻不是這麼寫的了?」
    男人瞬間僵住。
    7
    醫院裏。
    醫生再三囑咐,謝佳宜傷得不輕,不能再動氣,一定得好好修養。
    可那張臉,圓潤有氣色,看着比我都健壯。
    一見到我爸媽,她嗷了一嗓子就哭出聲來,「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仗着自己喜歡聞少爺,就去懇求姐姐退出。這樣姐姐就不會生氣,我也就不會摔倒了——」
    我爸立即道:「聞家繼承人才剛滿二十,和你年紀相當。」
    隨後,又不滿地睨了我一眼,「你今年都二十五了,難道還想老牛喫嫩草?」
    「既然聞家想和我謝家聯姻,我是一家之主,人選是誰當然由我說了算!」
    我聳聳肩,無甚所謂。
    要是他能說服聞明耀,我也樂得清閒。
    我媽皺着眉把我拽了出去,「你多讓着點你妹妹,她比你小,身體還一直不好!」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即便沒有血緣關係,謝佳宜和我爸關係依舊不同尋常。
    但是我卻不明白我媽的態度,她爲什麼也處處袒護謝佳宜?
    我乾脆直接開門見山,將鑑定的報告拍在她面前。
    「媽,有沒有生過二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個謝佳宜,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她驚呼:「你這丫頭——」
    幽幽瞪了我一眼後,嘆了口氣,這纔開口:「算了,你這丫頭打小就聰明,就算我不說你也遲早會知道的。」
    「還記得你三年前得了白血病,是佳宜給你獻的骨髓,才救回你一命。前不久她雙親出了意外同時離世,咱們家欠那孩子這麼大的恩情,怎能放任不管?我和你爸一合計,乾脆認她當女兒,接回來自己養着。」
    我蹙眉:「既然是養女,爲什麼要對外宣稱是遺失多年的親生女兒?」
    「你爸覺得,有你這樣優秀的女兒在前,佳宜各個方面原本就無法和你相比。要是再頂着一個養女的名頭,更會遭到上流圈子的輕視。這才換了個說法。」
    他倒是處處都爲謝佳宜考慮得周全。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麼?
    我瞥了一眼我媽,她神情真摯,對這個所謂的事實,深信不疑。
    我在病房門前站了一會兒,正好可以看到我爸對謝佳宜關懷的眼神,那分明已經遠遠超出了對待養女的情分。
    甚至,比對我這個親生女兒都要好得多。
    還有那個女醫生,雖然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流。但她的眼神停在我身上的短暫幾秒,總感覺對我有股莫名的敵意。
    我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她的工牌,這才轉身離開。
    8 
    在我小的時候幾乎可以說是,被我媽一個人帶大的。她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捧到我面前,只要她有,只要她能做到。
    但我和我爸的關係卻一直不溫不火,從前雖然也不親厚,但起碼還算和諧。
    如今一個養女的到來,竟打破了所有的平靜,這事怎麼想都不簡單。
    回公司的第一件事,我命人去調查我爸的過往。
    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對了,還有第一醫院一個叫許琴的醫生。」
    「是,謝總!」
    沒幾天,聞家的人主動登門,想要商談和謝家聯姻之事。
    謝佳宜前一秒還裝得氣若游絲,下一秒立即活蹦亂跳,嚷嚷着要出院。
    當天更是盛裝打扮,十釐米的高跟鞋踩得虎虎生威,半點沒有受傷虛弱的模樣。
    她湊到聞明耀跟前,甜甜喚道:「明耀哥哥,你來啦!」
    聞明耀淡淡「嗯」了一聲,視線觸及到坐在沙發上的我後,眼眸頓時亮了。
    他飛奔到我面前,尾巴都要搖到天上去了。
    「姐姐,好幾天沒見面了,你有沒有想我啊?」
    我剛張嘴,他又搶着回答:「不管姐姐有沒有想我,我都很想姐姐!想得都要瘋了!」
    最後那句話尾音拖得很長,分明是在撒嬌。
    「……」
    這傢伙一貫誇張,我懶得理會。
    一旁的謝佳宜看着我,臉色黑得像鍋底。
    「眀耀哥哥,姐姐平時工作很忙的,以後我可以代替姐姐陪明耀哥哥啊!」
    謝佳宜的臉皮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認知。
    這輩子我都還沒見過,這麼上趕着的女人。
    聞明耀瞥了她一眼,語氣淡淡:「我平時工作也很忙,但是——」
    他話音一轉,朝我咧嘴一笑,「只要姐姐有令,我保證隨叫隨到!」
    這一刻,謝佳宜的臉色,黑裏透紅,紅裏透黑,那叫一個精彩紛呈。
    晚飯後,四位長輩聚在沙發上,終於開始談論正事。
    我爸率先道:「親家們放心,我們佳宜這孩子聰明懂事得很,和明耀在一起那真是郎才女貌,再合適不過了!」
    謝佳宜面色喜色,還不忘暗暗瞪我一眼。
    反倒是聞家三人頓時一僵。
    聞父只好直明來意:「佳宜這孩子當然也很乖巧可愛,但是這次我們中意是璟意那丫頭。」
    「可璟意比明耀大了不少呢……」男人越說越起勁了,「實不相瞞啊,那丫頭只是年紀大幾歲也就罷了,脾氣差勁不說,性子也十分要強,根本沒有佳宜半分乖巧——」
    「夠了!」
    一旁的少年忽然出言打斷,眼眸沉沉,早已沒有半點嬉笑之色。
    「謝伯父,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你要如此詆譭自己的女兒。但是在我眼裏,謝璟意就是這世上最好、最獨一無二的那個她。」
    「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謝佳宜氣得口不擇言:「明耀哥哥,你到底在說什麼?你難道喜歡一個老女人都不喜歡我嗎?」
    聞明耀神色更冷了幾分,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估計謝佳宜早已死了千百次。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除了年輕幾歲,就再也沒有拿得出手的優點了嗎?」
    謝佳宜一噎,死死咬住嘴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聞家父母也再三表示,聯姻對象只能是我。
    我爸的臉色也很難看,最後只好找了藉口說下次再議,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在此之後,我爸還不停地給聞家洗腦,吹噓他的寶貝佳宜多麼優秀能幹。甚至安排謝佳宜負責和聞家的合作,拼命給兩人制造機會。
    只是,謝佳宜前段時間太過高調,名聲早就在上流圈子裏崩塌了。
    聞家長輩隨便一查,滿滿的可全都是黑料。
    我爸做的這一切,註定都會是徒勞。
    9
    或許是不見成效,沒幾天,我爸帶着謝佳和我媽一起過來,共同勸說我主動退出。
    我爸直接對我下達通知:「我和你媽已經將名下百分之八十的股份,都給了佳宜。這麼豐厚的嫁妝,聞家人不可能拒絕得了。聞明耀馬上就要成爲你妹夫,以後不許再跟他見面了!」
    百分之八十的股份?
    我愕然,猛地向我媽看去。
    她雖然心疼我,但素來軟弱。只是一個勁地重複,謝佳宜是我的救命恩人,給她多少錢都是應該的,我也不該和她爭。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沉默,心中卻好像有一團大火在燒,無比憤怒。
    等他們走後,纔將我媽叫住。
    將桌上那沓新鮮出爐的資料,推到她面前。
    讓她好好看清楚,謝佳宜根本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只不過是我爸前任的女兒!
    對了,那個前任的名字就叫做許琴。
    三年前剛死了老公,得知我爸飛黃騰達,就迫不及待拖家帶口來找他。
    兩人很快舊情復燃,我爸給她安排了工作,在市中心買了大房子,每個月還匯過去鉅額的生活費。
    剛好兩個月前,我的救命恩人意外身亡,許琴順勢向我爸提出了這個冒名頂替的辦法,讓她的女兒光明正大住進我家,踩在謝家的頭上往上爬。
    甚至還妄圖鳩佔鵲巢,搶奪屬於我的一切。
    我爸聽了白月光的枕邊風,爲了給謝佳宜鋪路也是費盡心思。
    想把謝佳宜安排進公司,可惜她爛泥扶不上牆,實在沒這個天分。
    於是,就轉而想給她尋一門好親事。
    鼎鼎大名的聞家原本他是不敢奢望的,可是沒想到聞家父母竟然屈尊主動提出聯姻一事。
    當時聞家二老甚至都還不知道,謝家多出了一位所謂的二小姐。所以只提出聯姻,沒具體到聯姻對象的名字。
    於是,聞明耀很不幸,成了這個冤大頭。
    10
    我媽死死盯着那一沓資料,氣得渾身發抖。
    她從小家境優渥,心思單純。當年帶着一筆鉅額嫁妝嫁給我爸後,就直接當起了全職太太。
    這麼多年來,早已成了只能被人圈養起來的金絲雀。
    她的眼睛被矇蔽,羽翼被剪斷,即便現在得知了真相也毫無反擊之力。
    我爸說什麼,她就信什麼。
    「交給我。」
    我拍了拍她的手,稍作寬慰。
    而後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其實,在我的潛意識裏,是有些看不起我媽的。
    每個人都可以活成一棵樹,但她卻活成了攀附大樹的一條滕。
    11
    我爸不僅哄騙我媽贈予了股份,還讓她將名下好幾處房產過戶到了謝佳宜的名下。
    她家境優渥,人到中年都還沒有太多的金錢概念。
    在她眼裏,我的命是比她全副身家更爲重要的東西。
    所以,她心甘情願贈予了這位「恩人」。
    但是沒關係,我媽的東西,做女兒的有義務一一幫她拿回來。
    我直接召開了一場記者發佈會,將所有的證據都攤開來擺在媒體面前。
    一時間,整個A市都炸開了鍋。
    謝佳宜當初是多麼風光進入謝家的,現在就是多麼灰溜溜地滾出去的。
    助理向我彙報時,有些爲難:「謝總,公司高層傳出這種負面消息,影響很大,公司的股票已經一跌再跌了……」
    「不着急。」
    我淡淡回應。
    等到輿論發酵到最高點時,我安排宣傳部發布了公司的當季新品,並暗涵公司早就歸我謝璟意做主,即便個別人行爲不端,也不會影響產品質量。
    爲了再造一波勢,我不久後又發佈了一條道歉視頻,真誠地向所有人表示歉意。
    順勢提出了新品前一個月六折的優惠活動,作爲誠意。
    一個晚上過去,那條視頻已經達到百萬點擊。
    這個還沒正式問世的產品,就這樣大爆特爆了。
    我掃了眼六位數的預售單量,勉強算是滿意。
    但謝佳宜母女顯然就沒有這麼好過了。
    雖然手底下攥着我媽好幾處的房產,但我告了她們欺詐罪,房產就是證據之一。法院現在扣留着,暫時不允許那些房產買賣交易。
    她們手裏,其實根本沒什麼可使用的現金。
    果然,沒撐幾天就開始向我爸哭訴要錢。
    我爸毫不猶豫轉過去一大筆錢,其他卡都被我凍結了,只有以我媽戶頭開的那張卡可以使用。
    所以,他就這樣,主動把非法贈予婚內財產的證據,送到了我面前。
    呵,真不錯。
    12
    我在公司開董事會的時候,我爸氣沖沖闖了進來。
    「反了,都反了天了!」
    他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你個不孝女,竟敢架空你老子!老子現在還沒死呢,你以爲公司就已經是你的了嗎?」
    「我宣佈——從現在開始,你就從高層除名,滾出謝家!」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幽幽一笑,「爸,您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了吧。再睜大眼睛好好瞧瞧,整個董事會,還有幾個是您的人?」
    他的表情猛然凝固,四下掃了一圈,發現了一半的生面孔,另一半熟人則紛紛低着頭,對他的視線躲閃不已。
    「你!你們——」
    王總沒忍住站出來了,「我說前謝總啊,先不說以前你當事的時候多少次決策失誤,讓公司損失巨大。就說如今這則醜聞,就差點讓公司爬不起來!」
    「現任謝總才能帶領公司走得更遠,您啊,還是哄着你的小情人,好好養你的老去吧!」
    我爸氣得臉色鐵青,直接高血壓犯了,當場昏了過去。
    我叫了救護車,給他安排了最好的醫院和病房。
    然而,他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擔心那個情婦和謝佳宜,剛降下來的血壓又開始直線升高。
    目眥欲裂地瞪着我,「你這個不孝女,你好狠的心,你這是要逼死她們啊!」
    我淡漠地瞧着他,沒想到更將他激怒。
    「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你真是和你媽孃家人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永遠都是這樣一副自以爲是的樣子,憑什麼你們一出生就家境優渥,我們就得受盡冷眼,從底層一步步往上爬?!」
    「用了你媽當年的嫁妝起家,讓我一輩子都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你們這對母女一個比一個更令我噁心!」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像是要把這麼多年壓抑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宣泄出來。
    我對他最後一點的父女之情,也在此刻消失得乾乾淨淨。
    一個自卑又自負的可笑男人罷了。
    我起身,看着他,徐徐開口:
    「你真是可憐。」
    13
    我爸住院期間,我安排了人手二十四小時保護,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近不了身。
    謝佳宜母女原本就沒錢了,這下我爸又突然斷了聯繫,更是亂了陣腳。
    謝佳宜原本被我爸安排和對接聞家的合作,如今狗急跳牆,直接捲走機密文件,賣給了對家公司,拿到了一筆鉅額的報酬。
    今天凌晨的飛機,她要帶着許琴逃到國外。
    只可惜,在登上飛機之前,等待她們的是一副冰冷的鐐銬。
    一個小時後,提前蹲守在機場的警察將她們抓了個正着。
    聽到這則消息時,我正靠在按摩椅上,闔着眼,舒服得喟嘆了一聲。
    助理在一邊彙報道:「謝總,如今謝佳宜已經犯了侵犯商業機密罪,且數額巨大,會判處3-10年有期徒刑。」
    「那之前的欺詐罪還要繼續告嗎?繼續的話,被告要上訴,您可能還要對峙公堂。」
    我勾了勾脣,反問道:「爲什麼不了?」
    開審那天,我到的很早。
    戴着白手套的司機給我拉開車門,在我頭頂妥帖地撐起一把遮陽傘。
    「謝總,請。」
    爲了紀念今天這個好日子,我特意戴了一條紅鑽項鍊。
    不是任何人送的,是昨天才在拍賣會上拍下的壓軸藏品。
    成色罕見,價值連城。
    拍下它也沒什麼原因。
    因爲只要我想,我就能送給自己無數條。
    剛下車就瞥見角落裏兩個熟悉的面孔。
    許琴像是老了十歲,這麼多年用金錢供養出來的臉蛋,一旦斷了養分,就開始衰敗了。
    謝佳宜之前那張水嫩的臉,好像都乾癟了不少,瞧着不像十八,倒像是二十八。
    唯一讓她引以爲傲的年輕,在這一刻成了個笑話。
    許琴一見到我,情緒就開始失控,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只可惜,還沒有近身,就被我的保鏢丟到了地上。
    謝佳宜倒是成長了不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咬牙道:「到底要怎麼,你才願意放過我們?大不了,我將你爸還給你,將你媽的房子和錢都全給你,這樣總行了吧?!」
    我輕笑一聲,「你錯了,我不需要你還什麼。我媽的錢,只要我不點頭,你們就一分都帶不走。」
    「至於那個男人,就更沒有什麼稀罕的了。你們好歹父女一場,你出來後,要是想給他養老送終,我也是不會介意的呢。」
    「你這個瘋子!你這個瘋女人!」
    謝佳宜一副要喫了我的表情,咆哮着撲過來想要掐住我的脖子。
    但顯然她的速度,遠遠比不上警衛制服她的速度。
    她的臉被按在地上,形容狼狽,再也看不出當日在我生日會上那個囂張跋扈的影子。
    沒多久庭審結果出來了,證據確鑿,這對母女的半輩子都要葬送在牢獄裏。
    14
    至於那個男人,也根本不配住在用我媽的嫁妝買的老宅裏。
    我給他另外安排了房子和保姆,今後要不是送終這樣的大事,也沒有再見的必要了。
    我媽傷心難過一陣後又恢復成了老樣子,純真善良得宛如不諳世事的少女。
    我坐在沙發上,瞧着她歡天喜地擺弄桌上的花草,依舊保持着對生活的熱忱。
    那一刻,我忽然就想通了。
    或許,我長大的意義之一,就是爲了有能力守護身邊最親近的人。
    小時候,她爲我創造出了一片淨土。
    長大後,我也可以爲她締造一個美夢。
    有我在,她永遠都可以,做她想做的公主。
    15
    我回到公寓時,天色已晚。
    一開燈,就看見一道人影坐在沙發上,一半的身子陷在陰影裏,臉上晦澀不明。
    「你怎麼來了?」
    聞明耀斜斜睨了我一眼,勾脣冷笑,「是啊,我要是再不來,姐姐都要忘了我是誰了吧?」
    我和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我太清楚他現在這副模樣代表什麼了。
    他生氣了。
    並且是最難哄的那一種。
    我皺了皺眉,卻並沒有要哄的打算。
    「要是公司的事,你大可放心,謝佳宜給聞家造成的損失,我們會按照合同進行賠償……」
    我話還沒說完,只見聞明耀霍然起身,攥住我的手腕,惡狠狠地說:
    「我當然需要賠償,但不要錢,我——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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