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花將軍(下)

又過了數年，止戰之鼓響起，關明也成了邊疆的大將軍，響徹整個草原的是繡花將軍的大名，但凡看見他那彼岸花似的披風，就沒有不被踏平的部落，彼岸花就是草原的惡夢。

而、在那個月很圓，很亮的夜晚，關明夢見過月淵，她如同離去前的一身紅衣，調皮的髮絲整齊的梳在身後，那把短劍佩掛在她的腰上，而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差，眼神流露出了跟人一樣的表情，這次關明知道，這是不捨。

她、沒有說半句話，從胸前拿出了佩玉，塞到了他的手上，上面還有些微微的體溫，髮簪則是直接抽了出來，同樣交給了關明，嘴上說著什麼，但是關明聽不清楚，嘴型像是說著還給你了，謝謝你。

然後她的胸口不斷的流出血液，染紅了整件衣服，揮了揮手，目送著關明。

醒來之後，關明的不安，讓他派了人回去之前鎮守的地方，而踏雪就待在那邊，可、牠的主人不見蹤跡。

戰亂了幾年，關明就找了幾年，直到回京的時候，聽到了娘親說有一個給自己的包裹，上面的落款，看起來是女孩子的字跡。

甚至連字都不用看清楚，關明就認出了那包裹就是月淵的，因為那包裹的最外側，就繡著彼岸花。打開了包裹，裡面的瓶瓶罐罐如同她一般，安靜沒有溫度，上面只有簡單的名字，看到這邊，關明還安慰自己沒事的，可能就只是怕他身上的藥不夠。

但、看到了沾了血的玉，髮簪，一縷斷髮，以及那小巧的佩劍，關明就明白月淵已經不再了，信紙上面寥寥幾句，說著自己的死訊，說著兩不相欠，說著踏雪就交給他照顧了。

說著謝謝，就是沒有道別離。

狡猾的傢伙，到了最後一刻，還這般的讓人傷腦筋，關明不知道大喜大悲最傷的是心，曾經不懂為甚麼有人會泣血，但、回過神來，自己流出了血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她繡的花上面。

本來、本來想要介紹給娘認識她，認識一個明明學著醫，卻隨軍占卜的奇怪的人，明明練一身好功夫，繡花卻依舊漂亮的她。娘一定會很喜歡她的，她、都做著娘想做卻不能做的事情，可……

如果……當初不讓她走，是不是結果就會不一樣了？

後來呢，關明沒有躲過皇上的指婚，他選了一個長得跟月淵有五分像的人，有了孩子之後，關明就回到了邊關，他、去了月淵留給他的宅子，裡面灰塵很重很重，但是依舊可以看出年幼的月淵生活的痕跡。

每日的大字練習，醫書手扎，還有一朵又一朵的彼岸花。她的手扎上面有些是日記，有些是自問自答，更多的是空白。除了醫書，除了練武，除了一朵又一朵的彼岸花，什麼都沒有。

她的師父不讓她認識任何的人，也不讓她認識她自己。

「你、還真是癡情種。」一個腳步聲，由遠而近。

關明愣了一下，因為聲音太像了，如果不是那些東西都還給了自己，他會願意相信身後的人，就是月淵。

「你是？」轉過身來，關明瞪大了眼，映入眼簾的就是月淵。

「你忘了我嗎？」她咯咯咯的笑著，蒼白的臉頰上，露出了血絲，那眼眸之中流露凶光。

「你、是誰？」這下關明確確實實的明白，眼前的人不是月淵，因為月淵不會有這樣的表情，不會有這樣的說話方式，更不會眼底有兇光。

「我是淵兒呀，關將軍。」她纖細的手指正要摸上關明時，被他躲了過去，讓她非常的不滿意。

「姑娘，自重。」語畢，關明走出了房子，看樣子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月淵所算的，當醫術達不到的高度，只能遷就於奇門遁甲，月淵也算出了師父的奇門遁甲有漏洞。

毀了肉身，她就無法長生了。

左右左，右左右，右右左左右左右，關明默念著月淵留下來的口訣，就在她師傅走出院子的瞬間，院子硬生倒塌，一陣灰塵淹入了他的眼眸，只剩下看見她的一隻手露在外面。

關明一把火，把一切都燒了，包含原本屬於月淵的身體。

這樣就夠了吧？月淵。紅通通的火舌，照亮了整個夜晚，關明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傷心，吐了一口血，心痛到好像要死掉，卻摸不到任何一丁點的傷口，真的會撐不下去。

“這樣你就有地方可以跟我把酒言歡了。”她的字跡帶著歡愉還有一絲的惡意，彷彿再做著最後的鬥爭，關明想著的卻是如果她可以活下來那該有多好？

那手扎的最後，月淵寫道，記住對方的名字，就一定會再見面，不論是用什麼樣的形式。歲月輪轉，時光飛逝，擁有名字，就擁有故事。或許人會忘記，但靈會永遠記得。

退去了繁華、關明再次來到了這，除了欣欣向榮，沒有其他形容詞可以形容這地方。

到了最後，你、還是你。

澆下了一壺的邊疆烈酒，關明到了這一刻才真正的明白了她的話，不道別離的話，就永遠不會離開，就永遠會記得，記得彼岸花盛開的時候，就是見面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