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地重遊（下）

再向北，不知何時闢建的四十米環中路橫亙眼前，宣告著田園到此為止，路口有家看來雜亂無章的商舖，「瘦身美容 藥草蒸氣浴」，狗扒字寫就的招牌，隨便的掛著，有誰會來光顧呢？

循原路回頭，直抵豐樂路，爸爸記得九甲巷西邊，還有一條沿著河堤的小路，可以穿過另一半田野，然而附近的面貌已大幅改變，爸爸像走入迷宮，在一些亂七八糟的房舍和一大片被燒成廢墟的鐵皮工廠間，繞來繞去找不到出路，只好再退回入口。看著西斜的夕陽，不覺吟起「日暮鄉關何處是」的詩句。

雖然免不了滄海桑田的感嘆，但這一趟懷舊之旅總算沒有撲空。回程中，爸爸一路沈思著，提起田園，會讓人想到什麼呢？寧靜、清新、安穩、飽滿？可是，深入它的內心，卻只隱隱的感覺到騷動、髒亂、掙扎與殘破！進一步思考，其實，田園的本質，從來就不是詩情畫意的，古人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帝力於我何有哉！」表面看來，是一種恬適自足的生活，然而以農立國的中國，在四千多年的歷史中，百姓能夠全面豐衣足食的時期，恐怕找不到，就在約四十年前的大陸，農民還幾百萬、上千萬的餓死，即使今天，那片土地上的肚皮問題仍然不少。

台灣近年來的富裕局面，在以華人為主的地區，是空前的，可是為了高速的經濟發展，我們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在爸爸初、高中期間，當時的省府主席大力提倡「客廳即工廠」，並頗為自鳴得意，今天回頭看，只顯示了他的短視近利與無知，這從爸爸剛才經過的家庭工廠，無不充滿了噪音與污染就可以證明。工業要發展、科技要提升，農村的沒落也是必然的，但政府政策不當，使社會大眾支付了太高的無形成本，如今若想復元這飽受摧殘的環境，只怕花費一百倍的外匯存底都辦不到。

想到這裡，的確有點兒煞風景，爸爸今天的追尋，潛意識裡不無回歸自然的念頭，但經過破土墾荒的田園實在已不「自然」，可是就這「不自然的自然」也正逐漸的枯萎、消失，或許要不了多少年，爸爸這篇「嘮叨」的遊記，就會成為有「價值」的「歷史文獻」兼「鄉土教材」了。

89.9.21 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