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了開發商三千克黃金,夠判我十年的。
但我賺了。
不管我千算萬算怎麼算,都是坐牢要比打工強。
我本來只是想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可當我沒想到,他居然死了。
1.絕境專挑苦命人
決定同居的那天,我騎着共享單車,她坐在後座,我記得那天剛下過雨,有轎車從我們身邊加速經過,濺了我們一身泥水。
我氣得罵了幾句,感覺面子上過不去,就說以後我也要買臺車,還要買奔馳寶馬。
她的頭髮上都是水珠,冷得瑟瑟發抖,卻輕輕抱住了我,說自行車多好呀,可以緊貼住我,溫暖着她。
同居一年後,在她生日那天,她許願想永遠和我在一起,我們正要吹滅蠟燭,房東忽然打電話催我們走,說他的房子已經賣出去了。我說買賣不破租賃,趕我們是違法的,他說賠你兩個月租金就是,隨便你去告,租房子的還那麼多屁話。
那晚,我們把涼蓆塞在水桶裏,提着大包小包狼狽地離家,我一個大老爺們,卻沒忍住哭了,因爲我讓她過了最糟糕的生日,我像孩子一樣崩潰,丟掉了所有行李,她卻忽然跳到我的背上,說丟吧丟吧,都丟了,只有她是我這輩子也甩不掉的包袱,千萬不要把她弄丟了。
那晚我確定了,她是我想要珍視一生的人。
我回了一趟老家,告訴爸爸媽媽,我永遠愛上了一個女孩,我想有尊嚴地娶她。
父母賣掉了老家的房子,讓我在城裏付了個首付,我拿着購房合同,挺直胸膛去了她家,她撲進我的懷裏,說我是個傻瓜,也說此生非我不嫁。
我最愛的女孩爲我穿上了婚紗,本來一切是美好的,直到樓盤爛尾了。
整整三年沒開工,房貸卻一個月都沒停過。
她的笑容越來越少了,每天和我一起努力工作還貸和付房租。每次路過那爛尾樓,她都傻傻地和我站在樓盤前,小聲問我那還算不算我們的家,她總是噘着嘴忍住哭,說爲什麼我們明明有家,還要住在租的房子裏。
我們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都沒分開,最後的爆發點卻緣於一杯奶茶。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不是任何節日,我接她下班,她說喜茶出了新品,她好想嚐嚐。
我猶豫了會兒,問她能不能喝蜜雪冰城,畢竟價錢差了四倍。
她愣了一下,然後點頭說好,低着頭和我走在路上。
走着走着,她卻突然沒預兆地哭了,從來都很堅強的她,蹲在地上號啕大哭。
路上的人們都在看我們,猶如在看小丑。
她嗚咽着,說她的人生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爲什麼喝杯奶茶都要害怕負擔,爲什麼生活比她想得還要難。她想過陪我喫苦,可是好苦啊,苦得她再也受不住了。
我心痛得連呼吸都喘不過來,我想伸手擁抱她,可我沒抱,因爲就是我這雙手,把她害成了今天這樣。
我們簽了離婚,那個最好的女孩從此離我而去,離婚那天她抱了我好久,她說我們這輩子沒做錯任何事,可是生活它不講對錯,甚至不講道理。
從那天起,她和我斷了聯繫,離開了這個城市。
而我斷了房貸,放棄了整個人生。
我工資都要現金,請人幫忙匯給我爸媽,我不想他們以後連養老的錢都沒有。
很多催債的給我打電話,叫我還錢,不還的話小心點。
我說還你媽,你有種過來,老子跟你一命換一命。
結果他們沒來,只有一條條的威脅短信,我反正已經是廢人一個,所以每天都會回覆那些短信,和催債的互罵,恨不得他們上門弄死我,那對我來說反而是解脫。我唯一會做的事,就是去開發商的家裏鬧退房。
那開發商是本地的,叫李建光,雖然他的公司欠了很多債,但他自己卻過得很瀟灑,而且纔剛買了豪宅。我們這些業主每次去要他退錢,他都讓我們去好好學一下法律,他說公司債務和他個人沒關係,我們敢騷擾,他就敢報警抓我們。他說現在是法治社會,凡事要講道理。
我就這樣持續鬧了好久也沒個結果,大家都知道我徵信爛了,欠一屁股債,沒有人願意再和我交朋友,我的生活越來越墮落。
所有人都放棄了我,在這世上,唯獨父母沒放棄我。
雖然我總彙錢給家裏,但爸媽卻捨不得用,他們偷偷把錢存起來,明明已經是退休的年紀了,卻還是去單位淘來了以前的舊衝牀,沒日沒夜地在家幫人幹零件代加工。
爸爸六十歲生日的時候,我沒錢送他禮物,反而是他給我發來了短信:「客戶今天看我生日,多給了二十塊紅包,我難得買了帶魚喫,帶魚很美味,卻讓我痛風疼得厲害!爸爸老了,派不上用場,只能讓你媽媽幫忙幹活,真是拖累了你!」
我看着他發來的短信,難受得喘不來氣。我這輩子什麼也沒做錯,卻要讓爸媽一把年紀受那樣的苦。
命運專挑苦命人折磨,人生從來不是起起落落,而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才第二天,我爸就打來電話,要我趕緊回家一趟。
原來是媽媽做衝牀時,那老衝牀不靈敏,媽媽又不會幹零件加工,是臨時給爸爸幫忙的,她操作不當,衝牀直接壓下來了!
可憐我媽媽的右手,直接被碾成了一攤爛泥!
爸爸在醫院裏號啕大哭,怪自己爲什麼要嘴饞喫一次帶魚,我就站在媽媽的身邊,整個腦袋都是空的,連眼淚也流不出來,好像沒了神智一樣,傻傻地去醫院前臺付醫藥費。
可醫藥費付不出來。
我卡里明明還有些錢,卻就是用不了,我給銀行打電話,他們說我的卡被法院凍結了。原來是銀行把我告上了法庭,法院按照程序,凍結我所有賬戶。
最後還是我前妻知道了消息,趕緊去把我們結婚時的三金給賣了,把錢打到我爸卡上。
我覺得我的整個人生,就徹底毀在了這一刻,任何一個人都沒我活得那麼狼狽。
我昏昏沉沉離開醫院,帶了把刀,去李建光的家。
不要和我說什麼法治社會,不要和我說什麼衝動是魔鬼。
我想得很清楚,我的人生已經徹底毀了,他要是不退我錢,我就把他剁碎了餵狗!
可當我來到李建光的家,我才知道要鬧事的不止我一人,這裏早已經有很多人看熱鬧。想也知道,爛尾樓不會只有一個斷供的,銀行也不會一次只告一個人,都是一次起訴多人。
我把刀藏在褲腿裏,又不敢靠近門口,怕被人發現我帶了刀,就躲在走廊上離陽臺近的位置,他家是兩梯兩戶的大豪宅,樓道窗戶外就是他的大陽臺,那陽臺門開着,我可以看見有個女人在和他吵架。
那女人我認識,她也是爛尾樓的業主,叫趙雪蓮。她是很活躍的鄰居,經常帶頭組織維權,而且還是第一個斷供表達抗議的。剛開始我們來維權的時候,保安還不讓我們進這高檔小區,最後就是她提了把菜刀,問保安要工資還是要命。
後來保安再也不敢攔我們這些業主,只要是找李建光的,他們統統當沒看見。
我看見屋裏吵得很厲害,趙雪蓮手上還捧着兩個雕像,仔細一看金閃閃的,她嘴裏還在大罵。
聽一會兒我才聽明白,趙雪蓮今天也被告了,她氣沖沖地上門維權,卻發現李建光嘴上喊着沒錢蓋房,結果卻買了理財的全套純金十二生肖。
那一盒純金理財生肖,就在茶几上放着,趙雪蓮嚷嚷自己要拿幾個走,當作她的賠償,房子她就不要了。
李建光肯定不同意,當場就和趙雪蓮推搡起來,倆人拉扯的過程中,那一個生肖掉在了地上,發出砰的聲響。
趙雪蓮頓時不敢吵了,李建光把生肖拿起來看了看,氣得一耳光扇在了趙雪蓮的臉上,說耳朵都被磕壞了。
這大老爺們真動起手來,趙雪蓮只能被打得臉都通紅,甚至被推到了門口,外面那些看熱鬧的人一看真打起來了,就趕緊拉架。
他們去門口吵了,而我眼看着茶几上的純金生肖,忍不住喘氣。
那就是錢,是開發商怎麼也不肯賠給我的錢。
人們都聚集在門口,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鼓起勇氣爬出了窗戶,直接跳到了陽臺上。
我偷偷進了屋,茶几上的純金生肖格外耀眼,老虎雕像確實被磕壞了,耳朵上有了個口子。
我尋思這金子也不大,趙雪蓮怎麼會拿這東西抵債,畢竟一套房要百來萬,不是黃金能比的。
可當我真把金子拿起來,我才發現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那金子也就半個巴掌大,問題是太重了,簡直相當於兩瓶礦泉水這麼重,我這輩子從來沒摸過這麼厚實的黃金,趕緊看了眼標籤,才發現上面竟然標着872克。
黃金真奇妙,它明明那麼小,結果卻那麼重。
正看着黃金,外頭忽然傳來了腳步聲,我嚇得趕緊放下生肖,躲到了沙發的死角後面蹲下。
李建光回來了,他重重關上了大門,趙雪蓮又跑到我剛纔待的走廊窗戶上罵,李建光氣得去關上了陽臺的門,又拉上窗簾進了裏屋。
他脖子上都是血,但看着沒什麼大礙,可能是被趙雪蓮用指甲劃的。趙雪蓮在外頭吼了句你他媽等着,李建光說老子就等着你,老子還要報警抓你,他說完進了裏屋翻箱倒櫃,我懷疑可能是找藥箱。
我躲在沙發旁,努力壓低自己的呼吸,空氣中還散發着裝修材料難聞的味道,新房新黃金,這傢伙欠了那麼多人的房子,自己卻過得如此富有。
我覺得法律應該把他的私人財產也充公拿來蓋房,這樣對我們才公平!
我鼓起勇氣,趁着李建光在裏屋翻東西,拿起了桌上的三個黃金,着急地往外走。
來到門口,我嗅到特別濃郁的材料味,扭頭一看才發現衛生間裏堆了很多沒用完的裝修材料,我怕李建光追出來,拿起了一管強力膠,偷偷打開門。
奇怪,外頭剛剛還有很多人看熱鬧,現在卻一個人也沒有,我把半管強力膠抹在了門鎖上,溜出去後關上了門。
做完這一切,我心跳得太厲害了,只感覺頭昏耳鳴,從來沒這麼刺激過。我趕緊走樓梯下去,又聽見電梯那邊好多人在大喊大叫,我不明白他們在叫什麼,因爲怕被人看見,我趕緊下了樓。
逃出小區後,我徹底鬆了口氣,口袋裏的黃金太重了,好幾次我褲子都差點掉下來,我就一路提着褲子走,一直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裏,纔敢把黃金拿出來。
狗、豬、羊三個生肖,分別是832克、982克、1085克,我估摸着有兩千七百多克,就拿出手機一算,才發現有2899克,和我心算的差不太多。
我又查了查金價,差點沒昏過頭去,早聽說最近黃金很貴,卻不知道實物黃金502一克,難怪李建光要買黃金理財。
一百四十多萬……我承認我害怕了。
我查了查盜竊罪的量刑標準,這怎麼算都是數額特別巨大,夠判我十年起步了。在衝動之後的冷靜期,我開始考慮要不要把金子還回去,因爲這個懲罰太重。
我又查了查十年要還的房貸和利息,想想自己的工資水平,我覺得還是進去坐牢吧,到時候表現好,還能給我減刑,就算不減刑,也比我打工賺得多。而且我又不是不還,我可以把爛尾樓還給李建光,相信法官到時候會基於我的情況酌情判刑,甚至五年或六年就出來了。
不管我千算萬算怎麼算,都是坐牢要比打工強。
我都想好了,先把這些金子給賣了,把銀行貸款一次性還清,然後再去警察局自首。只要我是自首,就可以爭取寬大處理,到時候出來了再陪爸媽,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就在我尋思以後怎麼辦的時候,外頭忽然警笛聲大作,本就做賊心虛的我,嚇得腿一軟差點沒站穩。
我來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打開窗戶看外頭,幸好沒看見外邊有警車,只瞧見遠遠的馬路上,有幾輛消防車呼嘯而過。
我這才鬆了口氣,尋思着這麼多黃金,如果去正規的地方回收,肯定沒有人願意,畢竟我也提供不了自己購買黃金的證明。
幸好我有個老同學是做黃金回收的,以前有個同學撿到過金鍊子,問他能不能回收。他當時就說,別管來路正不正,只要是真金,他就敢回收。反正到時候一融,嘴巴都嚴實點,通常都不會出事。
我給老同學打去了電話,告訴他我有一些黃金想出售,而且我委婉地和他講,黃金的分量有點多。
他也聽明白了我的意思,說別在電話裏聊,他馬上來我家當面聊。
老同學夠仗義,很快就上了門,讓我把金子拿給他看。
我還是有些不敢,就問他:「你要是能收,我願意便宜點賣你。你要是不能收,能不能替我保密?」
他先愣了一下,然後滿臉苦笑:「你知道我家地址,知道我老婆是誰,甚至知道我兒子在哪兒念幼稚園,都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覺得我敢得罪這麼熟悉的人嗎?」
我想想也是,但也不敢全都拿出來,就只准備了一個最小的狗生肖給他看。
他把金子拿在手裏,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我正要和他說話,手機忽然開始震個不停,是微信裏在狂發消息,估計是羣聊天。於是我把手機靜音了,問他敢不敢收。
他問我有幾個,我說反正不止一個。
他苦笑着告訴我,他當然敢收,問題是他沒錢收。這數額太大了,他就一個小本買賣,平時收個大金鍊子都是大單。
我聽得有些心灰意冷,而他看出了我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告訴我,這東西是不是真急着出手?如果着急,他有辦法。
我說急。
他表示雖然他不敢收,但他認識敢收的人。只要我真心出,他就幫我聯繫,但我必須都聽他安排,因爲敢收這種東西的人,都不是什麼遵紀守法的貨色。
我用力咬咬牙,點頭同意了。
事已至此,沒有回頭路。
老同學說馬上幫我聯繫,然後他就去打電話尋人了,我此時拿出手機翻了翻,發現剛纔是維權的業主羣在不停地發新消息,還有管理員艾特了全體成員。
點開羣消息的那一刻,我就看見了許多李建光家的圖片,問題是這些圖片上全都是熊熊大火,而且還有人發視頻,一羣人使勁地抓着李建光家的大門,但無論他們怎麼努力,都沒辦法把大門給扯開。
羣裏吵得很厲害,說是李建光家裏失火了,有人分析是趙雪蓮放的火,鄰居們都在救援,還有物業拿來了備用鑰匙,可問題是李建光家的門彷彿被焊死了一樣,怎麼都打不開!
我看着消息,整顆心都涼了!
李建光家的門爲什麼打不開,我比誰都清楚,那是因爲我用了強力膠。
我是真沒想到趙雪蓮竟然會縱火,聯想到她之前起的爭執,還有她對李建光放的狠話,都讓我心裏一陣驚恐。
現在大門是因爲我而打不開,如果李建光在屋裏被活活燒死了,那我算不算是趙雪蓮的幫兇?
就算我不是故意的,會不會判我一個過失致人死亡,讓我刑上加刑?
本來以爲自己最多就只是一個盜竊罪,現在無論如何都要被迫加個罪名上去了!
2.黑市大主顧
老同學還在外面打電話,而我緊張得在屋內來回踱步,內心是真不希望李建光出意外,那種人渣的命我當然不在乎,他本就作惡多端,可我擔心他的死會加重我的罪名。
思來想去,我有了個推測。
我今天過去的時候,沒有引起什麼人的注意,也沒有人知道是我塗了強力膠,甚至那一管強力膠都還在我的口袋裏放着。
等屋內被燒沒了,所有能證明我去過的證據估計都被燒得乾乾淨淨,而且人們都懷疑是趙雪蓮放的火,我是不是能完成一場順風車犯罪,罪名都讓趙雪蓮擔着,而我自己安然無恙?說實話,一場大火都燒成這樣了,找不到幾個純金生肖很合理吧?
我搖了搖頭,努力不讓自己想這麼多,現在這些都是僥倖心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趕緊出手黃金。就算我進去了,我也要讓這個家不再遭受那麼多苦難。
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過分,我覺得那是我應得的!
老同學終於聯繫完進來了,他很嚴肅地告訴我,現在已經聯繫上人了,但如果真要和對方交易,就得出去一趟當面談。
我也理解,就把黃金收拾好,跟老同學一起出門,他是騎着摩托車來的,我坐上後座,他也發動了摩托車。
隨着他一擰油門,摩托車直接仰了起來,那後輪在地上滋滋冒煙,可就是不跑動。我納悶地往後一看,嚇得心臟劇烈抽搐了一下,差點沒緩過勁來。
一個警察就站在我們的身後,他單手抓着摩托車,冷冷地告訴我們,騎摩托車不要載人。隨後他還問我:「你是不是張梓明?」
我趕緊下了車,害怕地點點頭,老同學也是嚇得臉色蒼白,還往旁邊躲了躲。
警察搭住我的肩膀,說有事情要找我,讓我先別急着走,隨後問我今天是不是去了李建光的家。
我是真沒想到,警察竟然這麼快就抓到我了!
就在我想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時候,他忽然問我有沒有看見趙雪蓮和李建光爭吵,另外最近一次聯繫趙雪蓮是什麼時候。
我一聽就明白了,這不是來抓我的,是找我調查趙雪蓮。
本着「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的思想,我很誠實地交代了自己聽到的所見所聞,但關於我本人偷偷翻進屋裏拿走純金生肖的事兒,我是隻字不提。
警察看我交代得那麼仔細認真,他還給我遞來了一張名片,說要是有任何關於趙雪蓮的下落,都可以直接聯繫他。他批評了那些鄰居因爲害怕趙雪蓮上門報復,都不敢對警察說實話,只有我主動講清了事情經過,他還讓我放心,他會保護好熱心市民的身份信息。
我說那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他又囑咐了騎摩托車別載人,有事兒聯絡他,就先離開了。
我鬆了口氣,他前腳剛走,我就連忙坐上了摩托車,讓老同學快快出發。
老同學小心翼翼地問我,黃金是不是跟警察找我的事兒有關係,我讓他不要多問,反正事成之後有他的好處。
坐在摩托車上的我看着名片,上面寫着刑警二隊蘇清河,簡單幾個字看得我心驚膽戰,怎麼會是刑警來管?這件事纔剛發生,竟然這麼快就被定爲了刑事案件,警察的動作果然好快。
我不由在想,現在刑警只盯着趙雪蓮,卻根本不管我,是不是說明我真的沒事兒了?
我細想了許多,不知不覺才發現同學將我帶到了市區外,我問他要到多遠的地方去,他大喊着說還有十幾公里,摩托車行駛時風很大,他的口水都噴在我的臉上,我有些噁心地用他衣服蹭了蹭臉,決定不再跟他問話。
大概二十分鐘後,我們總算是到了目的地,這兒是個很偏遠的村子,我甚至不曉得這村子叫什麼名字,裏面的住戶很散落,有的幾處房屋連在一起,坐落在山腳下,有的卻是獨自在半山腰上。
村裏見不到年輕人,大多都是老人,孤獨地坐在門口,他們太老了,老得不會聚集在一起下棋打牌,就呆呆看着天空,我想這就是城市吸引農村勞動力後,村裏留下的孤寡老人吧。
老同學帶我來到了半山腰上的屋子裏,這院子雜草叢生,屋子看着有些許破敗,應該是很久沒人打理過了。
他環顧四周,然後打了個電話,小心翼翼地說:「你好你好,我是之前聯繫過的王海挺,我到地方了。」
等他掛斷電話後,那老屋的窗戶忽然被推開了,裏邊有個女人對着我們招了招手,示意我們上去。
我小心翼翼地問老同學王海挺,爲啥要來這麼偏僻的地方交易。
他叫我不要怕,因爲真正該怕的,反而是這些黑市裏的人。這種人本就專門收不合法的黃金,稍有不慎就會惹上麻煩,所以自己經常待在容易躲藏的區域。
即使有王海挺安慰,我心裏還是挺緊張的,畢竟這地方真是太荒涼,如果別人起了壞心思,那我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直到進了屋子,我才發現這屋內就那一個女人,沒有其他人了。
王海挺告訴我,這就是大買家林燕子,她是出了名的什麼貨都敢收,也一定有渠道賣掉。很多人手上有了不方便出手的貨物,都會賣給她。
林燕子讓他少說廢話,叫我把貨拿出來看看。
我先是又仔細打量了一下屋內,確認沒有人了,才把純金生肖拿出來一個。
林燕子不愧是專業的大買家,她接過純金生肖之後,沒有任何的驚訝之色,只是很平靜地在手裏掂量了一下,然後又仔細端詳,說是真的,她說這是昨天才剛出的生肖理財產品,就算造假也來不及。
看來她真的很懂……
林燕子問我有多少個,我就把三個都拿給她看,她忽然打開了老屋的櫃子,從裏邊拿出了電子秤,三個加在一起,剛好是2899克。
她說:「一百萬,賣不賣?」
我喫驚地看着她,忍不住問:「憑啥啊?今天的金價可是502!我算過了,總價應該是一百四十五萬五千多!」
她瞥了純金生肖一眼:「就憑我能收你的貨,這東西一看就來路不正,正規的地方沒人敢收。你要是不賣拉倒,有別的渠道就找別人去。」
這娘們竟是一點也不打算討價還價,直接將純金生肖還給我,叫我們自己走人。
我沒了辦法,只好點頭同意。
我是真不知道黑市竟然能這麼黑,讓我直接虧四十多萬,我還以爲最多喫個一克十幾塊錢的差價,想不到人家上來就砍那麼多,而且態度還那麼硬。
我是真捨不得,但我也沒別的辦法,就如林燕子所說,這東西若是拿去正規的地方售賣,別人根本就不敢收。
我只能同意了林燕子的價錢,她問我轉賬還是現金。我也是腦子抽了,忍不住問她:「你幹這一行的,你還敢給人轉賬呢?」
她似乎有些懶得搭理我的外行:「你知不知道有些白癡爲了兩百塊錢就願意賣自己的銀行卡?」
我恍然大悟,隨後尋思着轉卡里也不方便,這畢竟是黑錢,我自己的卡被凍結了不說,這要是轉我家人卡里,不也是給他們惹禍上身嗎?有事我寧願自己扛着。
我選擇了要現金,林燕子點點頭,說一百萬現金不少,錢三小時內送來,讓我們就在附近等着,不要亂跑,到時候還在這個老屋交易。
這眼瞅着都已經黃昏了,但我也只能等着,我也不敢問,想想也知道,做這種生意的,在敲定買賣之前,想必也不會把大量現金隨身帶着。
等林燕子走後,我心有餘悸地問王海挺能不能成,他叫我不用擔心。
我們先找了個偏僻隱蔽的地方歇着,坐下來之後,我就一直在關注羣裏的消息。此時我還有個期望,那就是希望李建光至少能活着,只要他在火災之中活下來了,那我好歹不用揹負害死了人的罪名,我真的不想坐太多年牢,爸爸媽媽很辛苦,我想早點出來照顧他們。
羣裏還在說救火的事兒,救火從來都不是用水一撲就能搞定的事,在滅了明火以後,還要警惕有沒有闇火,還要小心爆炸物。
王海挺看我一直在玩手機不說話,他也許是想找些話題,坐在了我身邊問我,拿到錢以後,人還會不會留在這個城市。
我明白他到底想問什麼,就是想知道我犯下的事兒大不大,之後要不要跑路。
我只能苦笑着搖頭,因爲我本來就打算換完錢自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無奈。
他看我不太想說,也就不繼續問了,此時羣裏終於有了重要的消息,卻讓我心裏一咯噔。
有個業主發了張圖片,那圖片黑漆漆的,點開一瞧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具人形的焦屍!
屍體被完全燒焦了,面露痛苦,可見死前到底承受了多大的折磨。右手的手指不知爲何缺了一根,左手還緊握着斷掉的手指,但也已經被徹底燒焦。
業主們全都嚇壞了,即使很多人都覺得李建光肯定死了,卻也沒想過他竟然會被活活燒成焦屍!
我不敢想象李建光臨死前到底承受了什麼樣的折磨,我閉上眼睛,腦海裏全是他歇斯底里地扯着大門,卻怎麼都扯不開,門外的鄰居也在設法幫助,可最終李建光只能走向絕望。
他遭受到了懲罰,曾經的他讓無數家庭走向破裂,竊取了人們血汗錢的李建光,整天沉溺在自己的榮華富貴裏,最終老天卻讓他付出了代價。
我忽然在想,讓他付出代價的究竟是我,還是趙雪蓮,又或許真是上天的安排,讓他惡有惡報。
羣裏都在討論李建光爲什麼斷了根手指,有了解情況的人在羣裏說,之前李建光逃不出來,就想從陽臺翻到走廊窗戶上。
這個我知道,因爲我就是從那地方翻進去,偷走純金生肖的。
但李建光和我不同,他整日享福身材肥大,當他按住扶手想往外翻的時候,那陽臺扶手竟是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直接斷開了。
隨着扶手斷裂,他的手自然而然按在了景觀玻璃上,將近兩百斤的人,在慣性下將全部的力量壓上玻璃,頓時整個玻璃都碎了,他的手血如泉湧,聽說連肚子都扎得鮮血淋漓,只能放棄翻牆又回了屋內,估摸着是回去止血了。
那就是鄰居們見到李建光的最後一次,他在被燒死之前,還承受了這樣的折磨,我更加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畢竟那門打不開,可都是因爲我啊!
羣裏還有人在發李建光家屬的照片,他的老婆孩子哭得撕心裂肺,那場面我還真是看不了。有人說李建光死了,那也得把房子蓋完,有人則是說人都死了先別扯這些,死者爲大。
羣裏分爲兩派激烈爭吵,我沒有參與討論,因爲我腦海裏都是李建光被燒成焦屍的模樣,尤其是想到我造成了他這樣的死亡,讓我難受得好想嘔吐。
天色漸漸黑了,我太關注羣裏的消息,一直把手機用到了沒電關機。
山村裏的天,黑得比城裏要早。
城裏好歹有霓虹燈光,這村裏卻連個路燈都很稀少,放眼看去黑乎乎一片,只能勉強看見山和天空的界限,林燕子總算來了電話說可以交易,還是去那老屋見。
在這漆黑的山村,我們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踩着了坑,必須將腳一點點往前挪。
王海挺爲了走得安全點,他打開了摩托車的車燈,推着車前行,但也會招來很多蚊蟲,時不時還有村裏的狗吠叫起來。那狗一叫,就有很多狗跟着一起叫,說實話讓人挺害怕。
農村的狗其實愛咬人,很多人都感覺村裏的狗乖,但那也僅限於村裏人,對待陌生人和騎車路過的,這些農村狗可比城裏狗兇狠多了。
我們才推了一些路,果真就有狗竄了過來,對着我們吠叫,還越聚越多,我大喊了幾聲有沒有人管狗,可這偏僻的村裏,哪裏有人會回應我。
無奈之下,爲了不耽擱交易,王海挺讓我先走,他來牽制住這些狗。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騎着他的摩托車來到了老屋。
一進來,我就看見林燕子在裏頭,她身旁放了個大號的藍色登山包,告訴我錢就在裏面。一邊驗貨,一邊驗鈔。
我將純金生肖遞給她,打開揹包,見裏面滿滿都是現金。
我不敢大意,堅持把每一捆現金都拿出來檢查,因爲電影裏經常有假鈔的情節,鬧得我也蠻害怕。
林燕子也看着純金生肖,忽然問我:「就你一個人?」
我隨口嗯了一聲,專心致志地檢查錢。
等全部檢查完,錢確實都是真的,林燕子也檢查過了純金生肖,她對我說了句合作愉快,然後扭頭就走,這種人來來去去真是雷厲風行,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想想也是,這種地方對他們而言算是犯罪現場了,哪有罪犯願意在犯罪現場寒暄的。
等林燕子走後,我嘗試着將錢背起來,才發現一百萬現金真是好重,差點把我腰給閃着,不過好歹背得動,只是沒想到這麼有分量。
我嘆了口氣,貧窮讓我不知道黃金的重量,也不知道現金的重量,窮鬼連接觸這種科學常識的機會都沒有,難怪總說有錢人家的孩子贏在了起跑線。我又轉念一想,我拼上性命和牢獄之災換來一百萬,某女星卻日賺108萬,又有了深深的挫敗感。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心好大。
王海挺此時回來了,他氣喘吁吁地站在我身後,說剛纔那些狗有點難纏,還問要不要送我回去。
我點頭說好,然後從揹包裏拿出了十萬塊遞給他,很真誠地和他說了謝謝。
雖然我被林燕子砍了一大筆錢,但我知道對老同學不能小氣。一方面是我真感謝他幫我出手了黃金,如果沒有他的話,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把黃金賣掉。
而另一方面,其實也是封口費。我要是給少了,他可能會心裏有意見,還是要多給一點,讓他嚐到了甜頭,也能保守好祕密。
王海挺見我竟然拿出這麼多來,他連忙跟我推脫,但我非常堅持,一定要他收下。
見我態度這麼強硬,王海挺只好同意,他說至少先等平安回去,再跟我拿錢。他讓我把錢先收好,可別弄撒了。
我同意了,就先轉過身蹲下去,把錢塞回登山包裏。
突然!
我腦袋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疼痛,強大的慣性讓我撲到了地上,緊接着大腦就是一陣暈眩,我艱難地回過頭,卻見王海挺提着摩托頭盔,狠狠砸在了我的額頭上!
砰!砰!
每次頭盔砸下來,都讓我疼得腦袋發麻,我艱難地伸出手去抵擋,但王海挺好像發了瘋一樣,趁着偷襲得逞,根本就不給我反抗的機會。
我腦袋越來越昏,暈得特別想吐,只能虛弱地和他說別打了,要被打死了,求求你別打了。
他面色通紅喘着粗氣,全身都在發抖,說話的聲音也在顫抖:「你別怪我,我也一直想做林燕子這麼大的生意,只是我沒那麼多現金。要怪就怪你是個新人,又走黑市又要現金,傻子都知道你的金子不乾淨,我看你敢不敢報警,大不了我們都玩完!今天就當我跟你借的,等我以後有錢了,我一定還你!」
3.深淵之後還是深淵
我躺在地上,腦袋還在陣陣暈眩,呼吸剋制不住地急促,大腦彷彿在催促我多呼吸,不要缺氧。
我是真沒想到,老同學竟然會對我下手。
就如同他說過的,我知道他家在哪兒,我甚至知道他的兒子在哪兒讀幼稚園,在這麼知根知底的情況下,他竟然還敢對我動手。
難道他是想……把我殺了嗎?
王海挺突然朝我伸出手來,我想反抗卻也使不上力氣,但他並沒有碰我,而是繞過了我,拿起了藍色登山包。
他哆哆嗦嗦地和我說:「老同學,你我知根知底,我相信你不會報復我小孩的,你是個好人。」
我……
讓他猜對了,我真不會對小孩子下手!就因爲我是個好人,他拿捏了這次行動的風險!
王海挺背起登山包,急匆匆往外跑去,或許他作爲同學最後的仁慈,就是給我留下一條性命。
我想追上他,那一包現金已經是我最後的希望,可當我爬起身來,腦袋還是剋制不住地暈眩,我跌跌撞撞摔倒了幾次,好艱難纔來到門口,卻看見王海挺已經在院子裏發動了摩托車。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趕緊擰動油門,騎着摩托車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開始遠離,內心滿滿都是憎恨!
我對他這麼大方,直接給了十萬塊錢的分紅,他卻貪心到這個地步!
王海挺已經到了屋前的下坡,他一扭龍頭,眼看着就要消失在我的視線裏,可就在這時,一道巨大的黑影忽然從旁邊躥了出來,那速度之快,讓我和王海挺都沒能反應過來!
砰!
那是一臺半夜行駛卻不開車燈的貨車,狠狠地撞在了王海挺的摩托車上,將他連人帶車都撞得飛了起來。
貨車沒有停,繼續往前面碾壓,我整個人都看傻了眼,因爲王海挺已經不在我的視線裏,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沒有被車輪碾過去!
我喘着氣,忍着腦袋的噁心往外走,等湊近路邊,卻見貨車裏走下了一個男人,他眼看着自己造成車禍,卻一點也不慌,反而現在纔打開了車燈照明,徑直走到王海挺的身邊,直接提起了藍色登山包,通過車窗丟進了車裏。
隨後他又扛起了王海挺,將他塞進了自己的貨車,動作看着是那麼水到渠成,完全不爲車禍而驚訝。
我有個感覺,他似乎是……故意的。
在這偏僻的小村,大多車子都是直接從國道或是省道路過。這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根本就想不通貨車出現在這裏的理由。
這司機晚上開山路都不開燈,彷彿是故意隱藏自己,剛好就和王海挺撞上了,尤其是之後這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看着是那麼熟練。
這傢伙不止是把人搬上車,就連摩托車和碎掉的零件也都拿到了車上。
我努力不讓自己大口喘氣,腦袋已經沒有那麼暈眩了,我趁着夜色偷偷來到了貨車側方,那司機此時根本注意不到我,反而是在清理地上沾了血跡的泥土。
我藉助着貨車爲障礙物,讓他沒有察覺我的動向,車子原本就沒有關窗戶,我一腳踩在輪胎上,趁着他把泥土往車廂裏丟,連忙爬到了座椅上。
做這一切的時候,我心驚膽戰,生怕被他給發現了。
這纔是真正的法外狂徒,我從沒想過自己這輩子會和如此危險的人打交道,果然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我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自己最後的希望被奪走!
貨車並沒有熄火,令我激動萬分的是,這車子不是燃油車,而是新能源貨車,燒電不燒油。
趁着司機在側方,我猛地一腳踩下了油門。
尋常這種小貨車的起步速度都很慢,在這起步階段,三兩下就能被一個成年男子追上。但因爲貨車是新能源車,起步速度比油車要快了許多,當那司機反應過來的時候,時速已經飆到了三十碼。
他急忙用力拍打着車廂,還忍不住大吼一聲追着我,我不敢有絲毫鬆懈,雙手緊握着方向盤,死死踩着油門不撒手。
時速越來越快,當飆升到五十多碼的時候,那司機明顯是追不上我了。
我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撲通撲通的,從沒幹過這麼刺激的事情。
我順着村路往下開,等開到了省道上,纔敢去看了看藍色登山包,幸好現金都在裏面。
車裏不止有登山包,同時還有那人的手機,因爲手機一直開着導航,所以並沒有鎖定。我覺得自己已經開出挺遠了,就拿起手機滑動了一下,很快就看到了他的微信界面。
那微信界面上,有個女人給他發過消息:「藍色登山包,就一個人,另一個沒來。」
果然是林燕子!
這女人知道我的黃金來歷不正,竟然和王海挺一樣選擇了黑喫黑!
誰知道最後會是這兩個黑心的撞到一起,竟然讓我給逃過一劫。
我隨意翻了一下手機上的聊天記錄,尋思着要先把車子開回市區才安全,可隨着手機上一閃而過的圖片,我心裏一驚,將車子往旁邊的路上一打,躲在了黑暗之下,熄火關燈。
我拿起手機,仔仔細細看着他們的聊天記錄。
「哥,這有個缺口,是繼續當成品出,還是乾脆融了?」
「怎麼和那小子的是一套?」
「可能是同一套,也可能是湊巧,我們做我們的就好,不管來源。」
聊天記錄裏,有一個老虎純金生肖的圖片。
而老虎的耳朵上,赫然被磕了一個口子。
我忽然想起之前趙雪蓮和李建光在爭執時,掉在地上的那個老虎生肖。當時就是磕在了這個位置,我還拿手上看過。
怎麼可能真有那麼湊巧的事?這絕對就是李建光的東西!
我百思不得其解,爲什麼會有人找林燕子出這東西?李建光屋裏明明發生火災了,難道趙雪蓮做了和我一模一樣的事兒,她是先翻進屋裏拿了純金生肖,然後才放火燒屋子?
如果真是這樣,她當時是不是已經知道純金生肖少了幾個?
我越想越心驚,眼下有別人蔘與到了這件事裏,而且很可能已經知道我的所作所爲。
聊天記錄裏,林燕子依然是滿滿的惡意。
林燕子問:「哥,這次也不乾淨,照常下手。就是那女的說她不止一個,想分批交易,是先扣下還是第二次再動手?」
當時司機回:「直接扣下,萬一之後不找你了呢?怎麼約的?」
「晚上十點,我還約她老屋見,你做完那男的就收拾乾淨,再來一次。」
「行,先把那男的解決了。」
這就是他們之前的聊天記錄,我抱着手機,內心已經是思緒萬千。
聊天記錄裏說的那個女人,很可能就是趙雪蓮。
我要不要去?
說實話,現在這件事情已經跟我沒多大關係,現在我黃金已經出手,錢也拿到了,趁早脫身對我而言是最好的。
可我很在意我爸爸媽媽,我還在意我愛的那個她。
我想早點出來,如果我能在這個事中脫穎而出,那算不算戴罪立功?一方面協助警方抓住了趙雪蓮,另一方面還幫忙抓獲了黑市裏販賣不法黃金的林燕子。
這對我而言是一場危險,但也是個巨大的機遇,到時候警方認定我在這次的案件中存在巨大立功,那我很快就能出來和爸媽團聚!
想到這裏,我還是有些緊張。如果回去的話,那司機是個惡人,林燕子也不是好人,還有剛放火燒屋的趙雪蓮。
一個沒玩好,很可能就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那了,我還是要好好考慮纔行。
我一邊想着,一邊將車開回到了市區裏,最終停在了醫院外不遠。
我深深嘆了口氣,下了車來到車廂口,看了眼裏面奄奄一息的王海挺。
他還在微微喘氣,但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滿是鮮血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我伸出手,在他的口袋裏摸了摸,拿出一包煙來。其實我平時特別少抽菸,只是今天心裏怎麼也不能平靜。
我點燃煙,卻咬着不吸,因爲那點菸對平時不抽菸的我來說已經很大量了,我看着王海挺虛弱的神色,喃喃着說:「何必呢?好歹一起長大的。你說得對,我是個好人,我他媽最恨的就是我做不了一個壞人,所以我總是被欺負,被辜負。好人我幹得憋屈,偏偏壞人我都當不了,我真的啥也不是。」
我把他抱起來,小心翼翼下了車,看着他全身是血的姿態,我咬牙切齒地說:「我是真捨不得你那讀幼兒園的小孩沒了爸爸,否則我一點也不想送你過來……你當時弄死我就好了,怎麼偏偏要留着一個恨你的人?你不怕我以後報復你?」
他虛弱地喘着氣:「何必呢?好歹一起長大的……對不起。」
我嘆了口氣。
這孫子也和我一樣,明明就當不了壞人。
我不想把他送到醫院裏面,因爲我暫時不想被醫生護士扯住,糾纏着問我關於車禍的經過,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辦。
我沒法太靠近醫院,因爲那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萬一有人不讓我走,我還真走不掉。
於是我就將他放在了醫院急診對面的一個便利店門口,裏面的女店員還在玩手機,完全沒注意到外面有人。
我用力拍了拍玻璃門,由於剛抱着都是鮮血的王海挺,我這一巴掌拍得在玻璃門上,頓時出現了一個鮮紅的血印,而王海挺的臉也是貼在玻璃門上,留下一片血跡。
那女店員放下手機轉過頭,當看見我們的時候,突然嚇得尖叫起來,竟是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雙腿不斷地蹬着往後退,口中尖叫不斷,又忽然抱住頭,啊啊大聲喊救命。
我無奈地推開了門和她說:「這麼慌幹什麼,這人在路邊被車撞了,快去叫醫院救人,你再擱這兒叫一會兒,他連命都沒了。」
女店員這才反應過來,她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似乎在平復自己的情緒,最後竟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心臟病都要嚇出來了……」
我真不明白她爲何這麼激動,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就急匆匆回過頭想走。
回頭的那一刻,一個鮮紅的血手印出現在我眼前,伴隨而來的是王海挺扭曲的臉,他貼在玻璃門上,血紅的眼睛在盯着我看,把我嚇了一大跳。
但我很快就反應過來,嘟噥了句嚇死個人,就連忙走了。
仔細想了想,我覺得林燕子那邊的事情可以先不管她,到時候和警方提供線索就好了,也算是戴罪立功。眼下我最重要的就是把錢交給家裏人。我都想好了,我要一路開車到家裏,把錢交給我爸媽。
可惜的是車子續航不夠了,幸好我自己就知道,我那出租屋附近有個快充站,大概充個三十分鐘,電量就足夠我開回家了。
我開着車,往充電站的方向開去,正好也會路過出租屋樓下,結果我卻瞧見樓下竟然停着一輛警車,那警燈此時還是亮着的。
果然,他們已經在捉趙雪蓮了,因爲趙雪蓮也住在這個出租屋,這裏住着很多爛尾樓業主,由於距離之前的樓盤很近,可以經常去看看工程進度。
我暗暗記了下來,準備之後找機會給警方提供線索,好減輕我的罪行,可當路過門口的時候,我卻傻眼了。
大門處貼上了一張通緝單。
通緝單上……是我的臉。
我傻傻地停住了車,此時警車裏面也沒有人,我趕緊下了車,拿出司機的手機對着通緝單拍了一張,然後又回到車內,趕緊開走了。
等離遠了之後,我纔看起了通緝單的內容。
張梓明,男,身份證號33038……涉嫌縱火已被警局通緝,有線索提供者請聯繫蘇警官,獎勵5萬元。
我整個人都是傻的。
涉嫌縱火是什麼意思?縱火的明明是趙雪蓮,之前警察還上門詢問我關於趙雪蓮的事情,怎麼現在忽然就變成通緝我了?
想不明白,我怎麼都想不明白!
我腦袋彷彿被潑了一盆冷水,現在是絕對不能回家了,如果我已經被通緝,那高速上的收費員很可能會注意到我,萬一警方還在高速入口設下警力可怎麼辦?
對了……我自己的手機!
我趕緊拿起車裏的充電線,給我自己的手機插上,等開機之後才發現竟然有好多個未接電話!
家人的、前妻的、還有很多陌生來電。
在我關機的那些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不敢開機太久,我擔心警方會通過手機查我的位置,我思來想去,又不敢給父母打電話。
不知爲何,我按下了陳濛的通訊錄。
那就是我的前妻。
在我最危險的時刻,我真的不理解自己爲什麼會選擇放棄聯繫父母,將全部的信任都交給了她。
電話被接通了,那邊傳來了陳濛顫抖的聲音:「梓明?你在哪?」
我沉默片刻,說:「我在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等你。」
我怕有警方監聽,只敢這麼說。
她和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就在不遠的小公園。
那時我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約她出來和我一起散散步,爲了能把她約出來,我特意去偷了王海挺家的小狗,仗着小柯基犬的名義,才讓她出來了。
其實她不喜歡狗,她更喜歡的是貓咪。
其實我也不喜歡狗,我純粹是爲接近她。
那天小柯基搖晃着尾巴,在我們身邊轉來轉去求摸摸,鬧騰了半個多小時,可我倆誰也沒摸它一下,都是害羞着不好意思說話,傻傻看着月亮,有一句沒一句說着今天月亮好漂亮。
等不知不覺牽到了她的手,才明白有時候說什麼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誰在與誰訴說。
我抓着登山包來到小公園的板凳旁坐着,平日裏根本不愛抽菸的我,卻一根接一根地咬着從王海挺那順過來的煙。
偶爾我想苦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將她也牽扯進來,本來就沒給過她幸福,還要在她的人生裏玩這麼一出。
我可真是個混蛋,就算她帶着警察來抓我,那也是我咎由自取。可我有種預感,天底下除了爸爸媽媽,只有她不會出賣我。
等了半個多小時,公園門口終於傳來了腳步聲。
我抬頭一看,卻只瞧見了她。
薄弱的身影孤零零走在路燈下,夜晚的她怕冷,穿了件薄薄的外套,與我正好對視。
我看出她哭過。
陳濛來到我的身前,那雙曾經牽住的小手,距離我是那麼近,我下意識想握住她的手,因爲我知道她怕冷,可我沒有動。
現在的我,不能再與她有太多糾纏了。
就如同她爲了一杯奶茶號啕大哭的那天,距離我是那麼接近,我卻不敢擁抱她。
那是我遠在天邊的觸手可及。
我低着頭,用力地咬着煙,可一想她不喜歡煙味,就把煙丟到一旁。
可忽然,我的臉被冰涼的小手給捧着了。
她捧起我的臉,溫熱的淚卻滴落在我的皮膚上,嗚咽着泣不成聲:「怎麼纔給我打電話,我好擔心你。」
4.要比惡人還惡
陳濛的臉色很憔悴,眼睛因爲流淚變得紅腫,她咬着嘴脣,甚至都要把嘴咬破了,捧着我的手越來越用力,終於忍不住把我的腦袋抱在懷裏。
她身上總是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我知道那是她的平價洗衣粉,離開後也還是用着那一款,牌子總是看不清,幾塊錢買一大袋。可我記得很清楚,在當初和我交往前,她身上總是有淡淡的香水味。
她再也沒捨得買過那款香水,是我把她耽擱了。
我輕輕推開了她的懷抱,問她:「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會被通緝?」
「本地很多人的朋友圈有流傳你的視頻,但是好多都被封了,警方不讓發,我有保存。」
她拿出手機遞給我,上面的視頻是李建光的家,正對着客廳。
不多久,我出現在了李建光的房子裏,但因爲視頻的角度關係,看不見我是從陽臺翻進來的,只能看見我出現在客廳。
我躲在沙發後面、拿了純金生肖的這些畫面,全都被看見了。
之後我又消失在畫面裏,再過會兒,屋內開始出現黑煙。
視頻的角度過於有限,看不見三個重要條件。
第一、我進來的具體位置和時間。
第二、我離開的具體位置和時間。
第三、起火點的具體位置和時間。
這三點都不清不楚,但問題就在於只有我知道自己真沒放火,其他任何一個人看到了,都會相信火災跟我有逃脫不掉的關係。
現實就是這麼嘲諷,本以爲我有機會變成一場順風車犯罪,結果到頭來我卻變成了替罪羊,爲趙雪蓮背了鍋。
我小聲說:「放火的人不是我,我是去偷東西了,但我沒有……」
「我知道。」
陳濛打斷了我的話,她擦了擦眼淚說:「我告訴每一個認識的人,你不可能會做這種事,但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張梓明,即使所有人都說你是殺人兇手,即使證據確鑿,我也知道一定是搞錯了。我愛過你,所以我最懂你。」
「這個視頻是怎麼回事?」
陳濛回答我,這個視頻是李建光屋裏的立式空調錄下來的。
現在科技變好了,很多傢俱都會自帶攝像頭。在發生火災之後,李建光的家人很擔心他的情況,就打開網絡監控查看,誰知道發現了這麼一幕。
於是他們趕緊將視頻交給警方,毫無疑問……我現在就是縱火的第一嫌疑人。
如果之後沒能找到趙雪蓮縱火的證據,恐怕我是百口莫辯,無論如何都要被當做殺人兇手。
她說:「視頻已經傳遍了,我們的家人、朋友、同學,都看過了視頻內容。同學羣裏已經把你給踢了,大家都在討論,說你平時是在裝好人,我沒有和他們吵架,因爲我知道,懂你的人根本不會質疑你。」
「你那麼相信我?」
「我說了,因爲我愛過,所以我最懂。」
我苦笑一下,將藍色登山包提上來,輕聲說:「我沒有放火,我確實拿走了金子,但這些是我應得的。」
我打開拉鍊,給她看了一眼裏面的大量現金。
陳濛也從沒見過這麼多錢,她有些傻眼,忽然問我:「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苦笑着告訴她,我這人真是太失敗,身邊連個能真正信任的人都沒有。
現在窮途末路了,我想把最後的希望交到她的手上。
我說:「這些錢你暫時不要拿去幫我還債,先藏起來,只要我咬死了不說,就沒人能找到這筆錢。然後你分批給我爸媽,讓他們去銀行還債。不要大量給,總共有一百萬,你分十次八次給。」
陳濛看着錢,她呢喃道:「我過來的時候就猜到了,我本以爲你會把那些金子給我,誰知道你這麼快就換成了錢。」
我看着她的眼睛,心裏滿滿都是挫敗感,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結局,我苦笑着告訴她,我真的很沒用,一直都在耽擱她也就算了,現在犯了事兒,還想把她也扯進來。
我不知道自己犯下過什麼罪惡滔天的事,命運彷彿認準了我,註定了我只能淪落到最悲慘的境地。
陳濛忽然打斷了我的話。
她低下頭,吻住了我。
吻裏夾帶着她的淚水,嘴脣是冷的,淚水是熱的,我與她吻在一起,卻不敢伸手擁抱她。
最終,我狠心推開了她。
我告訴她,只要能幫忙把家裏的債務給還了,這剩下來的錢,她想拿就拿吧,本來就是我欠她的。
陳濛卻搖了搖頭,她輕聲說:「我最慶幸的是,在你最艱難的時候,你的選擇是我。」
我們沒法說太多話,因爲我知道警方還在追查我。這輩子我已經夠倒黴了,還是讓她離我遠點吧。
我起了身,小聲說句再見,然後轉身離去。
陳濛站在我的身後,她忽然說:「就算你被判了,我也不會相信你是個壞人。哪怕全世界都不站在你這邊,我也相信是全世界誤會了你。我會等你出來,你要好好減刑,張梓明……我好捨不得你,我好想你。」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她蹲在地上,忍不住哭出了聲:「我好恨自己當初爲什麼要離開你,要是我還在你的身邊,你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我再也不會放開你……再也不會!」
我加快腳步,不願意再聽見她的嗚咽。
她當初離開我是對的,是我讓她從一個小公主,活生生變成喝杯奶茶都要計較的人。
當別人爲了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一發就是52元紅包的時候,我卻讓她糾結8元奶茶和20元奶茶的差價。
這麼想想,她跟我在一起的這些時光,全部的幸福都來自於她愛我,全部的不幸都來自於我愛她。
我他媽的這糟糕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