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21|閱讀時間 ‧ 約 29 分鐘

交易

    1
    下了樓,沈老師一眼就瞧見我,朝我招招手,「卿卿,趕緊過來,買了你喜歡的大閘蟹!」我看着沈老師笑得開心,忽然覺得生活對我還是留了一點悲憫,我也樂呵着踩着拖鞋走過去。
    沈老師寵我,從小喫蟹我就沒有自己剝過,都是沈老師一絲絲肉給我拆下來,放在我碗裏,然後鄒老師就會在一邊偶爾夾走一兩筷子,然後控訴他「有了女兒忘了老婆。」
    所謂闔家團圓,可能就是這樣吧。
    我看着黃澄澄的螃蟹,有點想顧遇了。
    那日遭遇顧曄暗算之後,我和他發了脾氣,就再沒和他聯繫,他中間打過幾次電話給我,想約我喫飯,都被我以有事拒絕了,而且爲了不和他見面,那日之後我就搬回了家裏住。
    如此算來,已經兩個多禮拜了。
    我不想找他,應該是說,我不能找他,不敢找他。
    這兩週,除了要執行鍼對生元的第一步方案,我中間還被顧曄以正常方式邀約過一回,他邀請我到顧家老宅喫飯,我想又是要氣顧家奶奶之類的事情,碰巧我去了其他市探班,躲過一劫。
    至此他大概已經搞明白了,我是不可能與虎謀皮的。
    而在生元事件剛發生不久,沈凌約了一次我見面。
    她是來回應我上一次的提問的。
    爲了她的愛情,她願意付出什麼。
    沈凌手上有12%的沈氏集團的股份。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就是當年我出國之前費盡心思要和顧遇確定關係的原因之一。其一,我是真的不願意讓一個替身去搶走顧遇;其二,你不能以別人不在乎的東西去威脅一個人。
    沈文山在乎什麼,不外乎一個沈氏,一個沈凌。
    如果他知道他的女兒甘願做別人替身,卻依舊求而不得,掙扎着走了他的老路,他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那種氣急敗壞我想我已經見識到了,而沈氏,這樣大的一個公司,不是我一人之力一朝一夕可以攻破的。
    而沈凌在乎的東西,不外乎一個顧遇,一個演藝生涯。
    我招攬回來的人,最近也分走她不少的風頭和熱度,在事業上,她估計過的也不太舒心。
    至於顧遇……
    顧遇,是我一直逃避思考的問題。
    我的計劃裏頭,從來都沒有和顧遇在一起留一條後路。
    從一開始搶佔機遇霸佔他身邊的位置,到回國之後若即若離的表態讓他對我死心塌地。
    爲的就是讓他成爲我最大的籌碼。
    我別無所長,身無長物,只有顧遇的偏愛。
    可是我卻在他身上失控了,在他身上,我投入了過分多的感情,以至於有一種錯覺,沒了他我真的活不下去。
    2
    我等着沈凌的到來,內心捉摸不透的忐忑。
    我喜歡顧遇我知道,可是我也清楚,一個人如果要獲得什麼,那她必須要做好心理準備失去同等價值的東西。
    我的男孩,他如果知道了,大概再也不會原諒我了。我不是沒有想過另尋他路,可是這些天所有的人和事無一不告訴我,我和他是不可能有結局的。
    沈凌果然如我所願提出了那個條件。
    「你離開顧遇,不要再和他糾纏,我順利和他訂婚,我名下10%的股份,就歸你。」
    我沒想到,她直接就報了10%。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數額。
    可是我沒有馬上回應,我只是低着頭看着骨瓷杯中紅得漂亮的洛神花茶。
    她有些不耐地用指端敲打着桌面。估摸着過了兩分鐘,我輕抿一口茶,抬頭認真地跟她,「你說的,我做不到。」
    「別裝了沈青卿,你要的東西不就是這些嗎?」她有些激動,我禁不住冷笑。果然遇上顧遇,她也沒有多少理智可言,「你到處投資,攀附裕林,借勢蔣中森,不就是想發展自己的版圖嗎?你愛權勢,我要顧遇,這樣合作我們再合適不過了。」
    我盯着她,發現她眼神閃爍,我不由得一笑,「你包裏的錄音筆大可關掉,就算你拿着去見顧遇,對我而言也沒有關係,他從認識我就知道,我不會把他放在我第一關注的位置。」
    聞言,她真的拿出來錄音筆關掉。這時候我才悠悠說道,「你說的,我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我可以答應你離開顧遇,不再和他糾纏,但你和他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做保證,能不能和他一起,能不能和他訂婚,這是我無影響的。」
    她手攥着自己的裙襬,似乎在權衡着……
     
    我最後還是得到了我想要的回覆,一個人回到了家。
    卻看見鄒老師坐在了我房間的椅子上,她手裏拿着的,是我放在抽屜的合同,那是沈凌爲生元做代言的合同,一個代言,卻拆分成兩份合同,用於規避稅款。
    那是我針對生元和沈家的第二份武器。
     
    我愣在門口,她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可是那樣的表情和她手中的東西告訴我,她知道我在做什麼了。
    鄒老師雖然只是個畫家,但是她一向聰明,有一顆玲瓏剔透的心,不然,沈老師爲什麼會愛了她這麼多年呢。
    「沈老師呢?」我的聲音有些沙啞。
    「他約了朋友露營夜釣,今晚不會回來。」
    然後就是無盡的沉默。
    「沈青卿,你這是想做什麼呢?」
    只有在非常生氣的時候,她纔會喊我的全名。
    3
    我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坐在她對面,拿過來她放在腿上的合同和平板電腦。
    「卿卿,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她頓了頓,「你知道生元背後是怎麼樣的勢力嗎?你知道沈凌的沈是哪家的沈嗎?」
    「我知道。」
    「是因爲小顧嗎?媽媽知道你和他感情好,如果是在意他們的婚約……」
    「不是因爲他。」
    此時此刻的我,無比冷靜地看着我的母親,她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看着她的神色,從擔憂變成了驚慌。
    「卿卿……你……」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我,似乎是不敢確定心中的想法。
    我不能再瞞着她了,也只有讓她清楚知道情況,我才能讓她配合。
    「媽媽,我都知道。」
    我很少叫她媽媽,一直都是喊老師,聽着像是一種暱稱,但是實際上,我很難在心上和人產生親密的聯繫,哪怕是我的父母。
    但是此時此刻,在我埋在心中這麼多年的祕密,終於可以講出來的時候,內心發酸,聲音哽咽。
    我想那心臟位置快要讓我窒息的難過,叫委屈。
    「媽媽,我全都知道……」我泣不成聲,委屈得不成樣子。
    「卿卿……你,你是瘋了嗎?」她的聲音又有了哽咽,我坐在了她腿邊的地毯,扶上她的腿。
    「你既然全都知道,你就知道沈文山是怎麼樣的人,你就應該知道他的能力能去到哪裏?你就算拿下京田,讓生元股市大跌,然後呢?曝光他們逃稅?拉下他女兒的口碑,就這樣嗎?你以爲你就贏了嗎?」
    她痛心地捏着我的手,試圖讓我清醒過來,「你看看我們家,這麼些年也好歹從當年的事情恢復過來了。卿卿,算媽媽求你,不要……不要再和他硬碰硬了,卿卿,算媽媽求你……」
    「媽媽……」我撲在她的大腿上
    「卿卿,你想想爸爸,想想媽媽,想想我們家,想想你喜歡的工作,你纔多少歲,你還有那麼多的日子要過,不要……不要把自己的未來堵上……卿卿,你想一想小顧,媽媽不是沒留意到,……」她忽然噤聲,「你連小顧都算進去了?!」
    她臉色悲痛地低着頭看着我,撫上我的臉龐,「你個丫頭,瘋了嗎?!沈文山那種人何德何能讓你投入這麼多去對付他?」
    「媽媽,你不要再說了……」我撲在她腿上痛哭。
    「卿卿,媽媽知道你從小懂事,不需要我操心,我也從來都不需要要求你什麼,你自己都能做得很好,但是這一次,算媽媽求你,我們放手好嗎?你爸爸的人生已經被他毀掉了,我不想你再經歷一遍……媽媽知道不管你出發點是怎麼樣,但是你和小顧一起開心,媽媽知道,如果你再這麼走下去,他如果知道了真相,你們就很難再在一起了……聽媽媽的話好不好?卿卿……」
    我抬眸看着我的母親,聽着她顫抖的聲音懇求着我,而我也一樣的泣不成聲。
    4
    「媽媽,我求求你了,我必須要這麼做。不跟顧遇在一起,我覺得我還能吊着一口氣活下去,可是,不這麼做下去,我覺得我會活不下去的媽媽!他在我的夢裏猖狂了太久了,我必須這樣做媽媽……求求你了!」
    我也是這樣告訴我自己的,我可以忍受不和顧遇一起的生活,畢竟我從前也這樣走過來了,可是,讓沈文山付出代價這件事,如果我不去做,我將沒有一天能安眠。
    她將臉埋在自己的手心痛哭,「怎麼辦呢卿卿,你和你爸爸都這樣,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只有你們了!」
    我抓住她的雙手,「我在澳洲有房子,媽媽,我希望你近期就和沈老師搬過去住,我求求你了,你帶他走吧,只有你們走了安全了,我才能更加唔後顧之憂。我必須得這麼做,媽媽,長這麼大我從來都沒有央求過你任何事情,當我求你吧!你帶他走!」
     
    鄒老師答應我了。
    一週後,他們出發澳洲,那邊也有好些沈老師的老同學,水清天藍,他大概會很喜歡那邊的生活。
    見不到毀滅他過往的人,聽不到他的任何新聞和消息,他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我看着手中的兩張邀請函,是週五的慈善晚宴,屬於女孩子的牛奶計劃,以及沈凌新劇的發佈會。
    一張來源蔣中森,一張來源林執。
    最近要觀測的事情太多了,我不太想面對蔣中森;可是沈凌作爲顧氏的藝人,顧遇一定會出現的。
    我已經避開他這麼多天了,他和我似乎陷入了一種可笑的拉鋸戰中,一開始他以爲我只是生氣他的大意,在我拒絕了幾次他的示好、掛掉了幾次他的電話之後……
    他也陷入了一種自我委屈的氛圍中,單方面也加入到了臆想的冷戰。
    連續三天,沒有消息、沒有電話,面對我,他難得地沉住氣不聯繫。
    我有點傷心的,卻也知道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我不能再和他這樣糾纏在一起了,對我的計劃無益處,對他掌控顧家無益處。我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打電話給蔣中森,同步安排了施伽兒陪同林執出席。
    跟對家沈凌同臺競技,施伽兒沒什麼不樂意的,見到沈凌喫癟,她似乎比我還開心。
    但我不是白白給她曝光的機會的。
    我在別墅等着蔣中森,他的司機準時按響了門鈴,鄒老師生我的氣,帶走了她那一屋子心愛的旗袍,所以我今天只能穿着一條普通的本白色一字肩的裙子出門了。
    打開門,沒想到,是蔣中森親自來按的門鈴,他溫柔一笑,一點都沒有我噩夢中的模樣。
    只見他下意識地掃視我一身,定在我了光潔無物的脖子上,似乎非常滿意當下的狀況,並給我遞過來一個首飾盒。
    典型的維多利亞時期,古董珠寶,大顆的紫水晶,用黃金和白鑽點綴,雍容華貴。
    「剛收回來的項鍊,這紫水晶很襯你。」他說。
    我想要接過看看,他卻縮回手去,側身進了別墅,「我幫你戴起來。」
    不容置喙的語氣。
    5
    我合上門,背過身去他的手環繞着我,見我有些抗拒地往前側身,放在我脖子後面的手也沒有多作停留。
    低頭看看,紫水晶美得攝人心魄,可是我微微一笑,還是轉過身,「中森哥哥,你還是摘下來吧。」
    他沉默一會,試探問道,「你……你不喜歡?」
    「今天是給小姑娘們籌集善款的,穿戴這麼靚麗,怕是會讓來現場的小姑娘心裏難受了。」
    身後沒有聲息,忽然傳來他低沉一笑,「呵,卿卿,你總是這樣細心體貼,照顧別人的情緒。是我考慮不周了。」
    觥籌交錯,權貴端着免費的入場券,裝模作樣地捐個幾萬,來換一場階級之間的利益交談機會,這些高端玩家,在我參加過幾次蘭饗宴之後,就已經適應了我站着的位置了。
    但是我今天,絕對不是以蔣中森女伴的身份,去接受這些注視的。
    「非常感謝主辦方邀請我參加這麼有意義的活動,我在和一個前輩交流我包裝紅色顏料的少女那個作品時候,我們聊到了配和不配的問題,他跟我說,那個女孩的死,是因爲她肖想了不該肖想的,強求了不該強求的。但是我拍這個片子的時候,我沒有想這麼多哈哈,我只是覺得,不管我們身處於什麼樣的環境,你總是能擁有做夢的權利,你總是有追夢的權利,我看到今天晚上這麼多的小女孩,我可能沒有辦法幫她們一一實現夢想,但是我想給他們指引通往星辰大海的方向。」
    「今晚,我將代表京田食品,聯合裕林影視,在三年內爲這些地方捐建十所希望小學。」
    我今天,是來宣告我京田股東的身份的,想來,明天這個消息和生元的合同醜聞,將同步出現在熱搜榜上。
    沈文山看到新聞會是怎麼樣的表情呢?
     
    如我所願,這是我獻給媒體的一場輿論盛宴。
    在慈善晚宴結束的那個晚上開始,我的股東身份暴露佔據了大篇幅的媒體版面,很多人根據這個利益鏈,慢慢地挖掘到了我參股到了裕林的子公司裏,投資涉及的範圍涉及了各行各業,那些給我安上了各種花瓶名號的自媒體集體噤聲。
    取而代之的是『新時代女性』、『我本豪門』、『並重女神』等等這種浮誇又動人的詞語。
    女人當學沈青卿。
    我看着這樣的字眼,忍不住啞笑,沈青卿自己都不想成爲這樣的人,他們又在羨慕什麼呢?
    另一邊,沈凌新劇的路透放出,我刷着那些放出來的圖片,我的男孩作爲投資人之一,站在了那身紅衣隔壁,臉色沉沉,眉頭疲憊,牽強地勾着嘴脣看鏡頭。而沈凌卻毫不在意地挽着他的手,腦袋微側,盡顯親暱。
    理論上來說,公司紅人和她的老闆這樣的動作也算不上什麼,但是每每他們倆同框就會有人在評論區寫情景故事,娛樂圈美豔女主和冷漠大鱷的愛恨情仇,這些人是百看不膩。
    6
    我冷落他好長的一段時間了,心裏難受、焦灼,但是我不能前功盡棄。
    人要實現什麼,就要做好放棄什麼的心理準備。
    我瞭解的。
    看着新聞,雖然有些捨不得,畢竟這也算得上我的高光時刻,但是我還是撥通了長期合作的一個媒體人的電話,把生元雙合同的醜聞公佈出去。
    生元之前醜聞的熱度還沒散,沈凌本身又自帶超高熱度,一時間直接爆火。
    「風頭無兩」。
    【生元雙合同】
    【沈凌違規操作】
    【沈凌頂風作案】
    新聞發酵的迅速,很快就蓋過了昨日的慈善晚宴和發佈會的熱搜。
    生元沉默、沈凌沉默。
    沒想到顧曄卻給我發來了信息,很簡單,他只發了一個大拇指給我,一切盡在不言中。
    想來我已經做得足夠的隱蔽了,但是還是會輕易地被別人發現這裏頭有我摻和的手筆。
    那顧遇呢?
    他會不會也知道了我針對沈凌、指使媒體斷續發佈他和沈凌疑似親密的照片,會不會知道我暗自讓水軍去炒作他們CP的事情。會不會發現我親近他,親近林執,親近蔣中森背後的那顆狼子野心。
    會不會終於意識到、明白……
    我在離開他。
    這是事件發酵的第三天。
    沈凌給我打來了電話,我毫不意外,甚至覺得這質問來的過晚了。顧曄能察覺,沈文山更加能察覺,只不過他現在怕是沒有心思分神出來弄死我罷了。
    我接通了電話,她卻沉默不說話。
    「怎麼了?」老實說,我想躺下休息了。
    她還是沉默。
    「是不是撥錯了,不說話我要掛電話了。」
    「沈青卿,我以爲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她幽幽說道。
    「我已經在逐步和他分開了,你不可能要求我一蹴而就,一刀切只會適得其反引他糾纏。」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她沉默了一會,忽然嘆氣。
    「你是京田的股東,想扳倒生元的方式有很多,和生元有牽扯的藝人有很多,爲什麼要用我?」她聲音有些顫抖,強力之下也壓抑不住裏面的憤怒。
    我沒有正面回應她。
    「我和你的約定,僅限於顧遇。我會遵守約定,希望你也能。」
    生元股價下跌七個點。
    才七個點,這種傷筋動骨的傷害才堪堪拉下來他7個點,沈文山不是省油的燈,我是知道的,但是這種陣痛期不長的情況我倒是沒有想到。
    事件發酵的第四天。
    生元市值蒸發了5%。
    毫不意外,和沈文山財團的鬥爭將會是一場持久戰。
    7
    我今天沒有化妝,頭髮隨意挽起,穿着簡單的黑色衛衣和灰色運動長褲,甚至還帶了個平光鏡,妥妥的宅女裝扮。
    我有些冷淡地看着手機裏顯示的熱門話題。
    【沈凌致歉信】
    【生元致歉信】
    當然,還有很多科普事件情況,分門別類整合了生元近期醜聞的消息。
    我看着手機裏頭不停傳來的數據情況,沒忍住勾了勾脣。
    【準備了這麼久了,消息都慢慢發出去吧。】
    很早之前,我和林執就和京田的總裁對接上了,從那時候開始,京田就低調地做了許許多多年的慈善。
    雖然,這些所有的好意都是帶有目的的,但也的確幫助了很多的人。
    而今天,我需要這麼多年的善意回饋於我。
    將會有許多的人以路人的身份,陸陸續續地曝光京田這麼多年的博愛。
    一個低調愛世界,一個區別對待國民損害人民利益,這樣的兩個企業擺在檯面上……
    罷了,我關上了屏幕。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獨自爲自己未來籌謀掙扎的人都是一樣的,必須偶爾沉浸在吵鬧的世界裏頭,才能切實地感受到自己是真的活在這個世上。
    而我今天,就來個沉浸式逛超市。
    」卿卿?」聲音熟悉。
    我剛抬起頭還沒來得及去找聲音的來源,就被人熊抱住。
    該不是什麼瘋狂粉絲吧。
    這是我的第一念頭,還沒來急恐慌和掙扎,那人就繼續說話了。
    「真的是你卿卿!你有時間出來逛超市都不知道要找我玩!」
    是紛紛。
    她挽着我的手臂,看了一眼我的購物車,「你今晚別回家了!去我家睡吧!我好久沒見你了!」
    也好,我最近正好在單方面躲顧遇。
    我和她一人一個枕頭四肢大開地躺在牀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許多年前的事情。
    「你還記得周瞬嗎!他最後還不是跟周晝結婚了!」
    「真的嗎?不是說是姐姐嗎?」
    「不是親的!他原本還老討厭他姐姐了!」
    「……」
    就好像,我們還是當年18歲一樣,親密無間地聊着八卦。
    「卿卿,過兩天……有個晚宴,我就要宣佈婚訊了。」
    權貴圈就是愛鬧,一件事情,總是要分很多個環節來鄭重對待。
    「你怎麼聽起來不太高興呢?!」我察覺到了她的低落。
    「不知道呢,以前只是訂婚,還沒有正式步入婚姻,你知道的卿卿,像我們這樣的家庭,結了婚等於是兩個家族的結合,就算後面感情淡了,總是有各種顧忌不能隨便斷開。」
    「我很喜歡他,但是我一想到我真的要結婚了,要對另外一個人的生命負責,我就在想,我真的喜歡他到這種程度嗎?」
    「我能不能只爲自己而活,不愛其他的人呢?我好像又不能割捨他……」
    我聽着隔壁的人喃喃自語一樣地說這內心的話。
    好想顧遇。
    不能再想他了。
    8
    事件發酵第六天,京田高管會議。
    事件發酵至第七天,生元市值累計下降了22%後,已經有穩定的趨勢,沒有再落下了。
    事件發酵至第八天,我從片場回到家裏的時候,裏面亮着燈,而顧遇坐在沙發上,翻着我最近拿到的那對堆劇本。
    他抬頭看着我,眉眼溫柔得像是……這些天躲着他的並不是我一樣。
    我嚥了咽口水,冷靜地將包放在了玄關的櫃子上。
    「你怎麼來了?」
    很好,沈青卿,一點感情都聽不出來。
    他站了起來,朝我走來。似乎是想跟往常一樣和我擁抱廝磨,我見他走了兩步,不動聲色地轉了身子去廚房,避開了和他的肢體接觸。
    「喝橙汁嗎?」
    「好。」
    我給他也倒了一杯橙汁,故意地坐在單人沙發上,不和他同坐,相對無言。
    質問我吧,顧遇,你質問我一句,我就能接着話頭和你談分手。
    他沒有。
    「卿卿,下週五的慈善晚宴我會代表顧氏出席……」他頓了頓,「沈凌也會出現……但是你放心。」
    他在和我報備。
    我雙手捧着橙汁,不知道爲什麼不敢抬頭看他,我不應該表現出任何猶豫和不捨的,顧遇這個人最會就是「打蛇隨棍上」,只要讓他看見我有一絲猶豫,他就會揪着不放。
    我抬起頭,眼神清明。
    「我不想這樣繼續下去了。」我說。
    他看見我毫不躲閃的眼睛,有些慌張地想要觸碰我抓着杯子的手,而我輕易地躲開了。
    「卿卿,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和她站在一起,我控制不了她的行爲,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不出席,我讓其他ceo來出席宴會就好了……」
    「顧遇,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他沉默,我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和你的關係,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了。公寓是你買的,明天搬家公司就會上門來清理我的東西。」
    「卿卿!」他有些難以置信我真的說出了口。
    「你知道我的,我從來不輕易做決定,我的驕傲也不允許我和你這樣的關係下去了。」
    男孩拉住了我的手臂,我嘆了嘆氣,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顧遇,希望我們各自安好。」
    事情發酵第九天,我搬離了之前顧遇買給我的公寓,回到了我父母的別墅。
    到了第十天,我出席了新一期的蘭饗宴。不過半年多些,我已經不需要靠林執走門路幫我拿到拜帖,而在場人的目光,已經從半年前的看一個尤物,到看一個潛在合作伙伴。
    暗紅色的絲絨長裙,纖細的吊帶無力地攀附在我的鎖骨旁邊,長及肩膀的鑽石長排耳環在燈光下肆意跳動。頭髮隨意盤起,露出好看的脖頸,亮晶晶的透明脣蜜欲說還休。
    沒有任何人來蘭饗宴是真的是爲了喝兩杯香檳的。
    9
    顧遇,雖然前期因爲我的介入,沒有和原書一樣與沈凌一起,獲得沈家的支持,在和顧曄陣營長期拉扯戰之中,卻也能快速地培養起來自己的勢力,緊咬住顧曄,不分仲伯,甚至把敵人打的潰不成軍。
    顧曄手上一些支持他的供應商,許多都已經明面倒戈,又或者是生出了徘徊的心思。
    我順手從路過的侍從手上拿起一杯香檳,朝着不遠處,緊蹙着眉,心不在焉地聽着旁邊人攀談的男人。
    「顧總,好久不見。」
    我毫不遜色地看着他那張和顧遇有三分相似的臉,嘴角的笑容得體。
    「這位是?」剛和他攀談的中年男人聞聲轉過來,我明顯看見他眼眸一亮,挑眉地問顧曄,眼睛卻直勾勾地看着我。
    蠢貨。
    我暗暗咒罵道,卻目不改色地伸出手,「京田執行總裁,沈青卿。」眼眸卻玩味地看着對面的顧曄。
    從新晉導演到京田CEO,我這一步,邁得可大了。
    聽見我自報家門,那人似乎更來勁了,「原是沈總,久仰久仰,在下易行科技廖帆。」
    「廖總,久仰大名,方便借一步說話嗎?」我的笑容不變,眼睜睜地看着顧曄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我當着他的面,叫走了他一直拉攏的人。
    廖帆是雙顧一直在爭奪的勢力,只是這人滑頭得很,總想着兩頭都撈一筆好處,都不點頭,也不拒絕。
    我請他移步到了雅間,有模有樣地泡開了茶,看着翻滾的茶葉上,玉臂在紅衣裙的襯托下白的發光,我強忍着他話裏話外的揶揄,努力讓自己保持着良好的教養。
    如果說,勢均力敵的雙方遲遲分不出勝負,想要結束這種狀態,就要引入同樣強大的第三方。
    當時將京田新產線的合作意向拋出來的時候,廖帆那搖擺不定的態度很快就不復存在了。
    在商場上,想要獲得支持、想要獲得尊重,利益永遠是最大的武器。
    而他那讓人不適的眼神終於變得正經。他扶着衣袖,端正地給我到了一杯茶,而我雙手接過。
    「廖總,合作愉快。」
    送走廖帆,我一個人也不願意再出門去,想着在雅間自己喝點茶,整頓一會再離場。
    有人敲門。
    雖然疑惑,可是我還是起身去開了門,是顧曄,倒是…不太意外。
    「顧總,請坐,香片,請飲。」
    我領了他進門,沒有搭理他,徑自又走回了茶桌邊上,給他倒了杯茶。
    「我說你怎麼當時被我綁着那麼的鎮定,原來本事通天呢?」他沒有接我的茶,我舉着累了,隨手放在他跟前的桌面上。
    「你以爲你給我侄子偷偷拉攏合夥人,就能進入到顧家嗎?你以爲你搖身一變就能比得過另一個沈家了?」
    我稍稍抬眸,看着他那氣急敗壞的臉只覺得好笑,「我想你不明白,我不是非得,要和誰在一起的。」
    「顧總,下次如果要聊合作,請拿出對方在意的東西來聊。」
    10
    我以爲我已經有足夠的底氣和他這樣一言一句地互諷,是我大意了,我忘記了上次他將我迷暈擄走只爲見我一面的瘋勁兒。
    他站了起來,並不是要離開,而是向前了一步,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猝不及防被他掐到,雙手下意識要伸出去拍打着他的手臂。
    「你個不識好歹的賤人!」
    無法呼吸,無法使勁,我的脖頸的骨頭被緊緊地掐住,疼痛和窒息感洶湧而來。
    難道我就這麼輕易地死在他手上?
    死在一個原劇情的二線反派手上,因爲顧遇沈凌一起得早,顧曄連戲份都不多。我步步爲營這麼久要死在一個這樣的人手上?
    我怎麼可能甘心?
    在此我要感謝我的導師,我要感謝那些年取景爬過的山頭森林們,讓我練出了還算不錯的腿勁兒。我幾乎一博地踹向對面的人。
    他被我擊中了要害,手上力度減輕,我又踹了一腳,見他倒在沙發上,我連忙一把抓起茶桌上的茶餅刀指向他。
    頸骨的疼痛讓我說不出來話,只能嘶啞地扯出『咿呀啊』的聲音來表現我的憤怒。沒有辦法,我只好揮舞着刀來制止他再度靠近。
    只是手腕不知道是因爲無力還是恐懼,抑或是剛纔男女性之間強大的力量差異給我帶來的震撼,讓我止不住地顫抖。
    顧曄似乎緩了些過來,他被我踹中下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忽然又勾脣一笑,沒有說話,樣子瘮人的慌,我看着自己的手抖得厲害,雙手握住了刀指向他。
    「滾!你他媽趕緊滾!」聲如老嫗,卻也總算說出了口。
    看到他離去的背影,我連忙鎖上了門,我只覺得自己的頸骨像將崩的繩索,連呼吸也疼痛得不行,手有些無措地懸在脖子上。
    我真的以爲我要死了。
    房間裏頭寂靜得可怕,卻有一絲一毫好笑的嗚咽聲。
    是我哭了,卻因爲頸骨受傷,壓根哭不出聲,只能痛苦地嗚咽着。
    我想媽媽了。
    我想鄒老師,我想沈老師……我想爺爺了。
    我靠在沙發上不知道緩了多久,隨手扯了一邊供客人使用的披肩繞了脖子一圈,拿出了化妝鏡,看着自己發紅的眼眶,牽強地笑了笑。
    值得嗎沈青卿?
    想放棄了嗎?
    沒有。
    我內心如是說。
    我會做到的。
    第十一天,我因爲受傷在家休養了一天,窩在別墅裏頭,偌大的房子安靜得讓我恐懼,家庭醫生見到我脖子這副模樣嚇得拿不住醫藥箱。
    一晚上過去了,那些淤紫的顏色顯露了出來,可怖的掌紋和勒痕遍佈脖子,我膚色本來就白,對比更加的可怕也明顯。
    也難怪他被嚇到。
    第十二天,我看着脖子上絲毫沒有褪色的淤紫,只好圍上絲巾。因爲我今天和林執有重要的會議,需要出門到裕林的總部。
    開完會,其他的領導層離開了林執的辦公室,我坐在他右手邊,看着他眉頭緊鎖。
    「是遇到了什麼難事了嗎?」
    他盯着我,忽然伸出手來……我有些疑惑,卻沒有躲開。
    林執擁有我最高的信任。
    11
    他手指纖細,食指輕輕地搭在了我絲巾的邊緣……輕輕一勾,看到了那可怖的棕紅色一角。
    「沈青卿,這是什麼?」他的聲音顫抖,眼神恐慌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爲摘掉我的絲巾而在徵求我的意見。
    我眨眨眼同意了。
    他雙手顫抖,眸子盯着我的絲巾,不敢眨眼。
    林執一向冷靜自持,和我一樣。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慌亂的模樣。
    他將絲巾摘下,看到了完整嚇人的傷痕。驚慌地想要伸出手去觸碰,指尖卻停在了空中,沒有繼續。
    「它只是看着恐怖,但已經沒事了。」
    我輕聲說道,牽強地扯出一個笑容,這樣的傷痕,不是輕易能消去的,但我不可能不出門,權衡之下,我還是選擇出來工作,從會議開始,林執估計就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動作僵硬,不敢輕易轉頭,我留意到他擔憂了整整兩個小時,會議結束,他必然要來一探究竟的。
    他沒有說話,只是皺着眉頭,仔細地打量着我脖子上的傷痕。忽然伸出手,張開手掌,虛空中比對着那些傷痕。
    「這是個手掌印,卿卿,是誰?」
    他的臉色少見的嚴肅,就好像當年在歐洲重逢的他所救之後,恢復過來的第二天我就要出發繼續行程,那個嚴肅的模樣。「沒事的林執,這個事情我自己會解決的。」顧曄的問題我不能把其他人牽扯進來,哪怕我和林執是利益共同體,也不行。
    顧曄和我,已經上升到了私仇的層面了。
    「這是小事嗎?對方下手這樣狠,這是要你的命!」他有些激動,我嘆了嘆氣,溫柔又冷靜地拒絕了他,「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處理好的。」
    他沉默,垂下了手,好一會,有些無奈地說道,「沈青卿,我擔心你。」
    「林總,施小姐正在會客室等你。」是林執的助理。
    施伽兒來了。
    她作爲我挖回來的人,現在也歸裕林所有,因我看中,裕林方面也有意無意會做一些資源傾斜的事情,現在已經將她捧得跟沈凌有得一拼的一線女星,她時常和林執一同出席各種場合,也上過了幾次緋聞,只不過每一次裕林都會及時出面來發布聲明澄清,倒是沒有鬧得很大。
    「讓她直接去做造型。」他冷冷回應到,等助理出去,房間裏只剩下莫名的沉默。
    我知道林執在想什麼。
    施伽兒曾經在我面前旁推測敲問了好幾回關於林執的事情,他的喜好厭惡,他的習慣理想。普通人被這樣打聽就知道這女娃娃怎麼回事,更何況是我呢。她喜歡林執。理論上來說,林執這樣成熟穩重,心思細膩,紳士溫柔的男人,很難讓人不動心,哪怕是跋扈得如施伽兒,也是被收拾得妥妥帖帖。
    可是這樣好的人喜歡我,從中學時期就開始喜歡我,施伽兒再大大咧咧也不可能發現不了林執的心思,所以她來找我打聽,一定程度上是想看我的態度。
    說來奇怪,我和林執不管是從性情還是思維上,都合拍得像同一個人,可是就是從來未對他動過男女之情。
    我以前也說過,他也從來沒有說明對我的情誼,我們兩個都是理智的、目標明確的人。
    「我不喜歡她,你不要……」他聲音沙啞,「你不要再將我的事情和她說了。」男人抬眸,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讓我一陣無厘頭的擔憂。
    「林執,施伽兒是真的喜歡你,我希望你幸福。」
    他總是這樣不求回應,不求回報地默默守護我,或許是我太過的自私,我總是以利益爲名頭去與他尋求合作,就好像是我割出來利益之後,就可以把那些情誼割離開來,心中的負擔就會減輕。
    「沈青卿,你知道的,我喜歡你。」
    「很多年了,我一直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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