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末班車回家,司機半途突然停下來數人頭。
數到我這裏的時候,他突然驚叫,臥槽怎麼多出來一個!
可車上除了我根本就沒別人。
01
我意識到不對,趕緊拍車門讓司機放我下車。
可就在我起身的一瞬間,左手邊突然多了個老婆婆。
老婆婆尾音拖得長長的,坐在那自言自語:
「年紀大了不中用,摔一跤就起不來了。」
這時,車內陸陸續續憑空出現了很多人。
前排多了個鬍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他轉過身來,與老婆婆搭話:
「一看您就是有福的,沒遭什麼罪。哪兒像我……」
隨他說話的動作看過去。
男人整個臉幾乎全碎了,但由於針腳縫得很好,一時看不出來。
我的胃開始翻江倒海,爲了不當場吐出來,只能大口大口呼吸。
但在這車裏,喘氣似乎是很奇怪的事。
大叔和老婆婆被我嚇了一跳,他們的語氣既警惕又可怕,問我:「你是怎麼來的?」
我下意識說了實話:「公司加班加太晚了。」
他們想了想:「哦,原來是過勞死的。」
02
我嘗試了很多辦法始終無法下車,只能任由自己朝未知的方向遠去。
沒多久,鋪天蓋地的黃沙從西南角蔓延過來,沙霧隔着車窗堵住了我的視野。
我琢磨,這莫不是傳說中的黃泉路?!
隨着車身越過漫天黃沙,整個車廂變成了土黃色。
這時,我屁股下的椅子發出奇怪的沙沙聲,低頭一看,它竟然變成了紙紮。
再抬頭時,一朵白花掛在了車廂正前方,白花兩邊垂下兩道黑色輓聯。
這時,車內響起廣播:
「下一站——亡靈中轉站。」
03
廣播聲響起後,車內原本還在談笑風生的乘客瞬間哀哭起來。
一個抱着女嬰的黑髮女人哭得最兇。
我以爲她是帶着小嬰兒一起走的,結果發現她襁褓裏什麼也沒有。
我猜也許是女人難產,孩子生下來,但命沒了。
幾乎所有人都在哭,除了坐我左手邊的老婆婆。
在此起彼伏的哀泣聲中,只有她始終掛着不急不慢的神情。
老婆婆和我搭話:
「你到底是怎麼上來的?」
我一愣,僵住了。
潛意識告訴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是活的。
可眼前的老婆婆似乎已經看穿了我:
「閨女,我都看見你喘氣了。」
見我腿肚子開始抖,婆婆聲音暖了幾分:
「你別慌,我不會害你。」
「婆婆這輩子善始善終,也算是活夠了。」
「但他們可不是。」
「要是被他們發現你陽壽未盡,你就真的回不去了。」
我眼前一亮。
她的意思是,我還能回去?!
04
「亡靈中轉站到了,請各位乘客有序下車。」
隨着播報聲,車門緩緩打開,所有人哭聲漸止。
我跟在老婆婆後面,低着頭控制自己儘量不要喘氣。
快踏出車門的時候,總感覺背後有雙眼睛在盯着我。
我扭頭,發現那雙眼睛竟然是司機的!
這時,站臺裏有一團白光迎過來,指引我們緩緩前進。
隨着前行,我看見站內有很多標着數字的通道。
通道由狹窄逐漸變寬闊,最後出現一座巨大的古鎮。
我和車內所有乘客都被分配進了同一座宅子。
進入宅子,我看見一尊鬼像立於正中。
老婆婆讓我跟緊她,千萬別走丟了。
這時,那個司機繞過人羣,拍了拍我肩膀:「過來。」
我想起他清點人數時的表情,並多次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麼他一定知道自己錯把活人拉進車裏了!
我內心狂喜,因爲他既然能把車子開進來,就一定能開出去!
我掙脫了婆婆所在的隊伍,朝司機跟了過去。
05
司機把我帶到一邊,臉拉得老長:
「你再往前面走可就回不去了。」
我朝他手指過去的地方一看,方纔讓我跟緊的老婆婆已經隨着老宅子一同消失了。
「你以爲這車上能有好人?」
司機情緒很差:「要不是我,你現在已經被老太婆拉去當替死鬼了!」
我懵了。
「既然你早就知道我坐錯車,爲啥不放我下來?」
司機皺眉。
「我倒是想放你下來啊!」
「能放嗎?」
「你以爲這車是隨便能停的?」
司機說話時胸口劇烈起伏,看得出來應該不是死人。
他不知從哪裏拿出一瓶水,黃澄澄的特別噁心。
「喝了它,你就能返陽了。」
我看着瓶子裏渾濁的質地,猶猶豫豫地接過來,但始終不敢下嘴。
司機看我動作慢,急了,催我:「你倒是快點啊!」
06
鼻尖輕觸瓶口後,一股攝人心魄的奇特氣味鑽入我身體。
一瞬間,我整個人立刻迷糊起來,像被這東西勾了魂。
這時,我看見司機嘴角輕勾,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鼓勵我:「沒事,喝吧。」
可這黃水光是聞到味都這麼猛,要真喝下去了,不得完蛋?
我猶豫了。
司機又罵我:「都這個時候了你磨嘰個屁啊!」
他前推,我後躲。
瓶子不小心摔在地上,裏頭渾濁的黃水流出來,一下子就消失了。
司機怒不可遏地瞪着我:
「你看你!」
「糟蹋了多好的東西!」
「那幫子死人沒活夠,纔會拉你做替死鬼。」
「我又沒死!爲什麼要害你?」
聽他說話間,我感覺自己身體越來越重,呼吸也越來越緊。
司機看我這樣,卻故意丟下我往前走。
「叫你不聽我的!」
「哪個活人過了黃泉路能回頭!」
我越來越難受,整個人像沉入海底不能呼吸。
最後只能眼睜睜看他離我越來越遠。
07
意識清醒後,我發覺自己身處一棟很奇特的房子。
兩層高的小洋房,屋子裏所有傢俱都很古樸,但靠近後仔細看發覺又是紙紮的。
屋子外看不見夕陽,卻永遠都是一副將晚不晚的昏黃天。
「你醒了?」
我循聲過去,發現司機一臉怨懟地看着我:「這是我家,我把你從亡靈站臺帶出來了。」
我順着他的動作往四周看了看,的確像是經常住人的屋子,而且牆上還掛了一些照片。
照片上有個容顏秀麗的女子挽着他,兩人表情很是甜蜜。
牆上幾乎全是那個女子的照片,而最後一張,女子懷裏抱着剛滿月的娃娃。
司機的目光透過母子,彷彿記起了一些事情,神情變得有些哀傷。
「她叫婉婉,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我們的孩子剛滿月。」
我猜到這男人在傷心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又不懂安慰。
司機很快收回目光,又是一副兇巴巴不耐煩的樣子。
「過幾天就是七月半了。」
「你可以等鬼門打開的時候回去。」
08
司機掏出一張地圖,指着其中一個位置對我說:「等我接完人,我們就在這個地方碰頭。」
我看見他所指的位置上畫了個鬼頭,有點像昨天宅子裏看到的那個。
臨走前他再次反覆叮囑我:
「你記住看見什麼都不要信,管自己趕路就行。」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只好拿起圖紙按他所說的位置趕路。
不知走了多久,我來到一條鬼街。
街上有很多攤販,賣的東西甚至和人間的一樣。
這時,一個穿着圍裙的女人朝我打招呼。
我看見她吐着長長的舌頭,脖頸拉得很長,手上端了一盤黏糊糊的東西,問我:「新鮮的,要嗎?」
盤子裏的東西像一坨會蠕動的腦花,嚇得我沒敢看第二眼。
長舌女鬼見我扭頭就跑,竟還鍥而不捨地追了上來。
我又急又慌,跑的時候撞上了什麼東西。
低頭一看,竟是個青面小童。
那惡童一把就抓住我,口水從它嘴角往下滴:「香!」
「是活人的味道!」
正當我焦頭爛額的時候,一根柺杖伸過來,狠狠地打在它身上。
原本打算把我吞下去的惡童一下就頓住了,然後乖乖地把我放下來,無奈地朝柺杖主人看了看。
我這才發覺這柺杖的款式好眼熟!
這不就是我去年親手燒給我外婆的嗎?
09
外婆看見我,臉上的表情比我還要驚訝。
她一會兒摸摸我的腦袋,一會兒拍拍我的肩,然後把手放在自己胸口比劃:「當年我走的時候,你纔到我這兒。」
外婆的神情極爲惋惜:「長得這麼高這麼好,怎麼……到這裏來了?」
我跟在外婆後面,一路走一路給她講來這裏的來龍去脈。
聽我說完,外婆表現出一副大事不好的樣子。
「你一定是被他騙了!」
「這司機絕對不是好人。」
她指着司機在地圖上給我標註的位置:「這邊是鬼門沒錯,但他要是真想救你,根本不用這麼麻煩。」
外婆看着我:「你也說了他是靈車司機對吧?」
我點點頭。
「那他既然可以上去接亡靈,爲什麼不直接把你送回去?」
這番話令我再次警醒,隨之而來的後怕,像黏膩的毒蛇爬上我的背脊。
我猛地打了個哆嗦:「可他沒理由害我啊!」
「怎麼沒理由?」
「開鬼門能回陽間是沒錯,但最後誰能出去可就不一定了。」
她接下來的話令我背後的冷汗一層接一層:
「你有沒有想過,他會不會是想和你交換?」
交換的意思是……
細密的汗珠從我額頭湧了出來:「是讓我替他開靈車?!」
10
所有的希望在這瞬間被打碎。
我看着外婆,現在恐怕只有她才能救我了。
外婆把我領到一處矮矮的泥巴院子,一邊帶我進屋,一邊寬慰我:
「你別慌。」
「外婆知道得多,一定有辦法救你出去的。」
「但你可千萬不能相信這個司機了。」
我點點頭,看着外婆爲我出謀劃策的樣子,內心總算感到了一絲安心。
當我一腳邁進外婆屋子裏的時候,眼前陳舊的傢俱喚起我兒時的記憶。
外婆看着我:「要不你陪外婆住幾天?」
我看了眼屋外常年昏黃詭異的景色,實在是令人難以接受。
但外婆臉上泛起期待的神情,又令我不忍拒絕。
「不說就當你答應了!」
外婆特別高興。
她還是和我童年記憶中的那樣,把手放在圍裙上搓了搓,然後歪着腦袋仔細琢磨我愛喫什麼。
「你想喫什麼?」
「紅燒肉?」
11
外婆竟真的從廚房裏端出來一大盆冒着熱氣兒的紅燒肉!
可這地方哪兒來的什麼紅燒肉啊。
她往我碗裏夾了一塊:「喫吧,多喫點。」
自從上錯車後,我幾乎沒喫過任何東西,現在餓得都能吞下一頭牛。
看着色澤極好的肉塊,我饞得吞了吞口水,最後還是沒忍住。
肥美的甜汁侵入我的口腔,寡淡的味覺因此而高漲,我一塊接着一塊,忍不住喫了滿滿一大碗。
外婆更加高興了:「夠嗎?不夠還有!」
在我飽餐了一頓之後,外婆又拿來了很多食物。
「都是過年過節你們上供給我的,你看看有沒有你愛喫的?」
我扭頭朝我外婆的兜裏看過去,的確都是一些常見的點心瓜果,也是我們曾經上供給她的。
外婆一臉誠摯地遞給我:「喫吧,多喫點。」
我心裏既溫暖又感動。
不過我真的該回去了。
可奇怪的是,每見我喫一塊,外婆眼裏期待的神色就多了一分。
一開始我還以爲這是長輩對孩子疼惜的目光。
可直到我想起那個想要喫掉我的惡童。
它與外婆此刻看我的神情,幾乎一模一樣。
12
看着桌子上被我打翻的紅燒肉變成了一攤黏膩的血水。
一股反胃的酸水立馬從我嘴裏湧了出來。
她不是我的外婆!
可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晚了。
它已經露出尖尖的獠牙,作勢要喫了我。
我後悔不已,只能翻出泥巴牆拼了命地往前跑。
它鍥而不捨地追了我一路,直到一條洶湧奔騰的大河攔在我的面前。
我縱身一躍跳了下去,洶湧的河水將我捲入了未知的激流中。
在未知的激流中我喪失了意識,等再次醒來,眼前竟又是那座矮矮的泥巴小院。
我像是做了一場夢。
此刻,我正躺在小院裏,而外婆端着一大盆紅燒肉 走了出來。
我看着那一大盆鮮亮的紅燒肉,心裏泛起巨大疑惑。
明明記得自己喫了很多,但現在的我,肚子仍是餓的。
「來,快嚐嚐。」
外婆夾了一塊放進我的碗裏。
她的動作和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我彷彿又經歷了一遍剛纔的事情。
13
上一秒我還看見外婆給我夾肉。
下一秒我就像只待宰的羊羔,被掛在了長舌女鬼的攤位上。
耳邊傳來嘈雜的市井聲:「老闆,這怎麼賣?」
長舌女鬼伸着脖頸,用舌頭丈量着我的身體,問那個要買肉的:「切哪個部位?要多少?」
我嚇得使勁掙扎,長舌女鬼不耐煩地用舌頭甩了我一巴掌。
「這障眼法最近咋越來越不好使了呢!」
障眼法?!
我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剛纔我看見的外婆、紅燒肉、泥巴小院,全是假的!
「一整個,都要了吧。」買肉的說道。
長舌女鬼有點驚訝:「你要得太多了吧?」
那男人戴着帽子壓着腦袋,丟了一袋東西過去。
長舌女鬼掂了掂重量,立馬喜笑顏開:「這麼多銀錠!夠夠夠,那你拉走吧!」
我被長舌女鬼從攤位上放下來,正打算跑,那男人在我耳邊說道:「是我,司機!」
他帶着我跑出去好遠,這才令我成功逃出這個鬼鎮。
一出鎮子,這司機果不其然又開始罵我:
「地圖給你都不會看嗎?」
「差點你就死在鬼怪的肚子裏了!」
他罵歸罵,但終究還是帶着我朝地圖上的位置走。
14
他看了眼這一成不變的昏黃天空,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
「來不及了。」
「你被困在鎮子上太久了。」
「七月半已過,你等不到開鬼門了。」
我心裏涼了一大截,但還是抱了點僥倖:「那七月半之後呢!鬼門總要再開一次吧!」
司機指了指我:「你看你,連半個腿都沒了。」
我茫然地低頭查看,這才發現我右小腿逐漸變得透明起來。
接着,就連我的手也慢慢不聽使喚了。
我崩潰了,拉着司機胳膊拼命哀求:
「求你了!送我回去吧!」
「我都還沒來得及和家人告別!」
我憋了很久的情緒在此刻瞬間爆發,哭得昏天暗地。
哭着哭着,身邊的司機不見了。
等我再轉頭的時候,就看見那輛熟悉的大巴車緩緩向我駛來。
車門朝我打開,司機坐在上面,招呼我:
「來吧,今晚正好是它們的頭七。」
15
上車後,我仍坐在原先的老位置。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用一種萬般皆是命的表情:「車子是往陽間開的,但有沒有命回去就看你運氣了。」
我點點頭,嘴上對他千恩萬謝,但心裏始終抱了一絲警惕。
既然他早就知道可以帶我回程,爲什麼要大費周章等開鬼門呢?
我想起他牆壁上掛的照片。
明明那些照片老得都泛黃了,但他卻仍與相片裏的容貌一樣,未曾改變!
換作任何一個人,這樣日復一日永無止境地開着靈車,一定會瘋的吧。
我抬頭,正好從後視鏡看到司機在瞪我,他眼神極其煩躁。
「你他孃的這樣盯着我做什麼?」
「你有工夫懷疑我,不如想想遺言吧。」
剛說完,車子停下了,熟悉的站臺發出播報:
「各位亡靈請有序上車,下一站——陽間。」
當陽間二字越入耳畔時,我內心竟久違地激動了一陣。
很快,從陸續上車的亡靈中,我看到了幾張很眼熟的面孔:
曾坐我前排的碎臉大叔;摟着空襁褓的長髮女人;以及那個一臉祥和的老婆婆。
老婆婆一上來就看見了我。
她迅速靠近我,坐回之前的老位置,語氣中帶了埋怨:
「閨女,你之前怎麼沒跟着婆婆?」
老婆婆嘆了口氣,正巧發覺我逐漸透明的身體。
「你看看!你早先跟着我多好。」
「要是跟我走,你都不會遭這種罪。」
我扭過頭,故意不去看她。
自從被長舌女鬼下了套差點被當羊肉賣後,我就再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16
車子一點點行進。
窗外漫天的黃沙逐漸褪去,屁股下的紙紮也變回了塑料座椅。
這時,久違的城鎮街景正一點點恢復。
原本昏黃的天空,也變回了閃着漫天星辰的黑夜。
我不由得朝車廂內掃了一眼,發現亡靈們也如我一樣,正兩眼熱切地盼着車門打開。
不久後,車子七彎八拐,朝偏僻的鎮外山區去了。
我心裏一緊。
它爲什麼沒有往我之前上車的站點去?
嘎吱——
車子緩緩地停在了一座老式庭院前。
我發現,庭院前明明是一條狹窄的小道,但這輛大巴車竟可以與之交疊!
它彷彿存在於另一個時空。
這時,那個抱着空襁褓的長髮女人從位置上起來,朝打開的車門走了下去。
我毫不猶豫地站起來跟着她下車。
司機明顯發覺我擅自離開座位了。
他不分青紅皁白地瞪了我一眼,示意我趕緊回去。
但久違的人間只差這臨門一腳了啊!
我什麼也不管了,只想快點下車,早點結束這糟心的經歷。
17
在車門關上的一瞬間,女人停住了匆匆的步履並朝我看了一眼。
我沒搭理她,下車後立馬拼命往外面衝。
可當我翻過籬笆牆,馬上就要越過大巴車的車頭時,被一股力量彈了回來。
我被狠狠拍在前車玻璃上,像一隻八爪魚緩緩下落。
司機坐在車內,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
彷彿是在笑話我:叫你不聽我的!
而我這才意識到,也許是防止亡靈在頭七探親時逃走,所以這座宅子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圈起來了。
我只能拍打車門,讓司機放我上去。
可司機指了指遲遲不動的車門,似乎在說:我打不開,得等那個女人回來。
18
我只好跟着女人走進了庭院。
但庭院裏沒有任何祭祀她的東西。
堂屋裏甚至都沒有擺放她的牌位和貢品。
我很奇怪,難道這戶人家的習俗與我們不同?
我跟着女人進了屋子。
屋子裏有個男人,女人正癡癡地望着他,眉眼憂傷。
而原本該裹在她懷裏的嬰兒,此刻因無人餵奶而蜷縮在牀角哇哇大哭。
我看着都心疼。
男人卻煩躁地扇了嬰兒一巴掌:「哭哭哭!吵死了!」
我和女人被他的舉動驚得愣在原地。
直到聽見門外嘎吱一聲,有個老婦人趕忙衝了進來。
她抱起啼哭的孩子,滿臉疼惜:「哎唷我的大孫子!讓奶奶看看怎麼了?」
我心想,好在奶奶還挺不錯。
沒想到,接下來她對兒子說的話,卻極爲驚人:
「千萬別讓你丈母孃知道她女兒死了!」
「等拿了她那份拆遷款,再說也不遲。」
「還有,家裏不許辦她的白事。」
「我大孫子還沒滿月,別到時候被什麼髒東西嚇着了。」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一進門什麼花圈香燭都沒有,竟是打算瞞下兒媳難產,好去騙拆遷款!
我感到後背傳來一陣涼意。
轉身一看,竟是那女人傳來的森森陰氣。
她眼神逐漸陰冷,怒氣盛極時,她衝上去狠狠掐住了老太婆的脖子。
老太婆被女人掐着脖頸,一時喘不上來氣,眼珠子一下子就翻過去了!
男人急得不行,他抱着老孃,一會兒掐人中,一會兒按心臟,以爲是犯什麼病了。
我趕緊上前制止住女人。
哪知女人殺紅了眼,根本拉不住,扭頭還要殺了她男人。
我眼瞅着她身上的戾氣越來越重,頃刻之間變成了面目兇殘的厲鬼!
爲了自保,我衝出房間拼命朝大巴車跑去。
19
司機似乎早就等在那裏,看我張牙舞爪猴急白臉地比劃,卻始終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這時,一股凜冽的戾氣隨之而來,令我背後猛然發緊。
我一扭頭,瞬間就被面目恐怖的女人掐住了脖子。
下一秒。
一股神祕的力量瞬間將我們拉回了車。
但女人仍掐住我的脖子不放,嘴裏怨恨地衝我叫囂着:
「我本來可以殺了他們!」
「你爲什麼攔我?」
我咽部被扼住,連救命都喊不出來。
情急之下,我搶走了她懷裏的襁褓,朝旁邊扔了出去。
女人頓時將我鬆開,跌跌撞撞地護住了襁褓。
她抱着空空的襁褓,哭得撕心裂肺。
我看着她這般聲嘶力竭的狼狽,一時不知是該同情還是害怕。
20
原來車內的時間與外界流速是不同的。
當我坐在車上等下一個亡靈探親回來時,竟只是恍了個神的工夫。
但很明顯,亡靈們下車時經歷了很多事。
當他們被強行拉回車內時,有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有的情緒激動,有的肆意用暴力發泄。
有些亡靈在回來後,甚至還會奮力拍打車門要求下車。
隨着亡靈們一個個頭七探親結束後,車內的氣氛變得越來越壓抑。
而我只能坐在椅子上默默祈禱,期盼早點結束這場頭七。
21
可惜祈禱無效,最先出事的是那個碎臉大叔。
我原以爲碎臉大叔是個憨厚沉默的亡靈。
哪知,他竟是發狠發得最厲害的。
不知他回去時聽見什麼又看見了什麼,一上來就砸車,要求司機開門。
很明顯,司機根本就不可能答應。
眼見着車子被司機啓動,碎臉大叔直接拆下車上的扶手杆子,惡狠狠地朝司機腦袋砸了下去。
砰的一聲!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司機已經被他捅翻在地,腦袋都開了花。
難以相信,之前如此自信瀟灑,處事不驚的司機,竟就這樣被碎臉大叔殺害了!
22
司機倒在血泊中。
鮮血突突地往外冒。
車上所有亡靈都靜默了一陣,然後爆發出興奮的吼叫。
我衝上去用盡所有辦法替司機止血,祈禱他能醒過來。
但車內沒了司機坐鎮後,紛亂嘈雜的鬼叫立刻充斥着整個車廂:
「我還不想死!」
「我要下車!」
「他們還在等我!」
「呃啊啊啊!」
這時,不知有誰喊了一句:「那女的是活的!」
「喫了她就能還魂了!」
我瑟瑟發抖地蜷縮在地上,但亡靈們撲向我的神情,一個比一個可怕。
23
我在他們的眼裏,早已不是同類,而是可以令亡者起死回生的良藥。
我左躲右閃,拼了命地躲避亡靈的追殺。
很快,有什麼東西攀住了我另一隻還未變透明的腳。
隨後,一股令人窒息的疼痛從腿部傳來。
我低頭一看。
一條腿已經被某個亡靈撕咬住了,他剛要使勁,卻被後面撲上來的亡靈拽到了一邊。
我趁機逃出來,卻被人推進最角落的車座裏。
老婆婆將我抵進角落,一邊替我擋住亡靈,一邊與我說道:「閨女,你只要答應婆婆一件事兒,婆婆就幫你。」
「好!怎麼幫,你說就是!」
婆婆塞給我一張紙:「等你下了車再打開看。」
24
原來婆婆說的辦法,竟然只是用她的身子護住我。
眼見婆婆快被打死了,她卻和我開玩笑:「放心,婆婆已經死了,不會有事的。」
這時,一根不知從哪兒來的棍子,以排山倒海之勢颳了過來。
亡靈們被打散,紛紛摔到地上。
我驚魂未定地抬起頭,耷拉着半個血淋淋腦袋的司機,此刻正收起棍子朝駕駛室走去。
車子在他的操控下,終於開始啓動……
25
所有亡靈探親結束後。
我看見車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往城鎮中心衝去。
婆婆看了眼窗外,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做什麼事都是有代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