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21|閱讀時間 ‧ 約 29 分鐘

京田

    1
    「這裏的cheesecake還不錯。」我勺了一小勺蛋糕,有些無厘頭地說道。
    沈凌有些心不在焉,或許是在想事情,也點了一份甜點和紅茶。
    「你要和我談什麼?」
    我認爲,按照我之前和沈凌打交道的情況,我沒有必要跟她拐彎抹角。
    主要是和她打交道的回憶都不怎麼美好哦,我也不太樂意花心思和她你來我往。
    「顧遇,我們來聊一下顧遇。」明媚的妝容之下,對面的女難得露出幾分疲憊。
    「據我所知,就這個問題,我已經不止一次,也不止和你一個人說過,跟我說沒有用,你們得和顧遇本人談。」
    他們怎麼就不明白呢?在我和顧遇的這段感情中,與沈凌相比,我沒有任何優勢。我唯一能夠比得過她的就是感情。
    我只有顧遇的愛。
    倘若他不愛我,那我不論做事情都是無用功。
    就像原劇情中的我那樣。
    「我真的很羨慕你。」她忽然說道,聲音有些悲慼。
    老實說,雖然我覺得這句話很可笑,但是我還是毫不意外地錯愕了一下,要知道,高傲的沈凌勇這樣的神情說着羨慕我,真是百年難得一見。
    「沈小姐,你說笑了。」我沒有隱藏我眼中的鄙夷。
    天之驕女,明明活得比誰都要精彩,起點比誰都要高,卻整日埋在「他不愛我」的自怨自艾中,倘若我與沈凌不是這樣的關係,我肯定會當面地痛罵她一頓。
    這樣的福氣,你不要,我要!
    「我剛入大學,開學典禮上見到的顧遇,我端着咖啡踩點跑進禮堂,撞了他一身,一抬頭看着他,沒有生氣之餘還溫柔地詢問我有沒有燙傷,就那一眼我就淪陷了。」
    看着對面的人陷入了回憶,我是真的忍不住皺眉,怎麼這書裏書外,男女主角相遇的情景都是這麼的狗血的呢,就不能讓主角們有見乾淨的衣服穿嘛。
    我有些驚訝地感受着我內心的戾氣,原來我已經到了無法忍受任何人去回憶和我的男人相處的過去了。
    「我想他肯定不止一次告訴過你,他心中有喜歡的人,你一廂情願步步逼近,感動了自己,卻責怪他不被觸動不愛你。」我不留餘地給她紮下刀子。
    「他都已經允許我留在他身邊了!你爲什麼要回來?!你回國之前他都開始允許我留在他身邊了!他最終一定會接受我的!你既然出國了,爲什麼還回來橫插一腳?!」她有些激動,我下意識地回顧一眼周邊,還好今天現場幾乎沒有人。
    「在你這一眼萬年之前,我和顧遇就確認了關係了,偷拿我給他的信,旁觀顧家奶奶攔截他寄出的信,剪斷我給他的小皮筋,試圖在我剛回國的時候製造信息差離間我倆,明知我喝的酒有問題卻還是見死不救,在錄播的綜藝裏頭給我製造輿論壓力……」
    「這些種種的事情,哪怕有很多不是你親手所爲,沈凌,我從前都沒有跑來你面前質問過吧?」
    「是因爲,我壓根就沒有把你放在眼裏,我只要顧遇的愛,只要他愛我,那你做什麼都沒有用。」
    對面的女人難得的脆弱,雙肩顫抖,雙眸通紅,卻還是倔強地抬起頭,「那又如何呢?沈青卿,顧家認可的姓沈的媳婦就只有我。」忽而她又高傲地仰起頭,「你不知道吧,在你忙碌工作,或者一人獨處的時候,他帶着我出席宴會,帶着我逛街,帶我進入到顧宅見家長……」
    我不想聽。
    2
    我不想再聽下去了,下意識地看了眼手錶,我也失去了耐心,她的情緒已經被我帶動到了一定的程度了,我沒必要再聽下去了。
    「你直接說希望我做什麼吧?」我冷漠地說道,她被我這樣一打斷,有一瞬間的錯愕,「怎麼?沈凌,今天叫我出來,不會就是叫我和你在這裏爭執和閒聊的吧?
    女人低下頭,盯着咖啡杯,雙手環了杯沿兩邊,指尖發白,似乎在醞釀着語言。
    「顧遇想不明白,但是我想你一定早就意識到,你和顧遇是沒有未來的。」她頓了頓,越說似乎越有底氣,「你離開他吧。給彼此都節約些時間。」
    「很巧,這些天,令堂也一直在和我談論關於我和顧遇不配這件事情,但是沈凌,你們是不是覺得,談感情和談生意不一樣,都是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情?」
    「你什麼意思?」她抬眸看我,眼中盡是難以置信。
    「我和沈總說過,你不能命令我,你只可能收買我。顧遇愛我,我也愛顧遇,你們讓我主動退出,我就這樣退出,沈凌,你們是不是高高在上慣了,從來都沒有伸手拿不到的東西,所以都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個詞叫做等價交換?」
    她臉色蒼白,眼睛閃過一絲警惕,「你想要什麼?」
    我捏起一邊的紙巾,優雅地擦了擦嘴巴,「這個問題,不是我想要什麼,而是你願意付出什麼。」我站了起身,沒必要讓她現在回覆我。
    我晚上還約了林執商談新戲過審的事情,之前挖過來的人都非常地爭氣,除了參與沈凌的大女主戲以外,我還借了蔣中森的好意,以及裕林影視的名頭,拿到了不少的好資源。
    那一羣人,我最好看的就是施伽兒,姿色出衆,一雙丹鳳眼滿滿的殺傷力,一顰一笑盡是風情,一看就是大女主的命,安插了幾個劇本,雖然都是女二女三的戲,但是輕而易舉地就蓋過了女一的風頭。
    更主要的是,她和沈凌,撞型。
    這讓我又多了一分肯定,原書中那個讓沈凌事業受挫的女演員,大概就是施伽兒。但是她這個人,要比沈凌更加難搞,沈凌天之驕女,有一些脾氣那都是從小寵出來的,施伽兒,這人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麼多暴脾氣。
    我深思一開始拉攏她的時候,她也不這樣啊,想想,大概是我縱容出來的。
    這一羣人,我想着他們有能力有潛力,什麼好的機會都是直接揮揮手,該安排就直接安排下去,人在外頭受氣喫虧,我哪裏肯罷休?
    我平日裏頭明面受沈家和粉絲攻擊,爲了維持人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這一羣人,雖然明面是裕林的人,但實際上都是我的人,我這個人,護短得不行。
    有一回我帶着施伽兒去參加酒會,她被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金主摸了屁股,怕耽誤事情不敢吱聲,回去的時候,我見她眼眶紅紅還不肯說,逼問了兩句才說。
    氣得我當下打給了蔣中森的助理,讓他帶着人過來,我則帶着施伽兒一同過去圍觀。
    去揍了一頓那個金主。
    我不是矯情的人,一點都不抗拒仗勢欺人。
    3
    好像就是從那件事開始,施伽兒知道自己背後有人,就開始肆無忌憚地散發她的暴脾氣,我一時間不知道是她隱藏得太好了,還是我把她慣壞了。
    因爲她的暴脾氣得罪了人,裕林投資的她的一部戲被卡住了審覈,今晚得找林執商議一下,我愛惜人才,但是那也只是針對可以掌控的人才。
    只是我沒想到,我剛進入裕林大廈停車場,差幾步就能走到電梯廳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了人,白手帕捂住了我的口鼻,刺鼻的氣味讓我暈厥。
    剛見完沈凌就來這樣的一出,這手筆的答案呼之欲出,而我心如死灰。
    我實在是大意了,沈文山明明警告了我好多次,我總以爲他不會真的下死手。
    醒來的時候,有一瞬的錯覺,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個陌生的房間,手腳正常,又摸了摸臉,沒有傷口,穿戴正常整齊。
    我毫髮無損。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房門,外頭有個阿姨守着,見我出來,朝我點頭致意,一言不發將我帶去了一個房間門口,示意我進去。
    擄我過來的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男人,預計三四十歲,看不出具體情況,身型挺拔,雙目精明,他坐在入門正對的胡桃木書桌旁邊,抬眸看我。
    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誰了。
    這是一張與顧遇有三分相似的臉。
    這是和顧遇爭得如火如荼的男人,他的叔叔顧曄。我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襟,那人抬眸一笑,似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侷促與緊張。
    「不好意思沈小姐,用了這種不太得當的方式來與你見面。只是光明正大給你下拜帖,怕是會招人注目,有些事情,想與你隱祕地洽談。」笑意不入眼,我摸不清楚他的意圖,但是顧遇的敵人,我必然不能想得太少。
    如果是正兒八經叫我過來,顧遇肯定會知道的,他叫我過來卻不想讓顧遇知道,就只能拐我過來。
    「你是誰?」我冷聲問。
    他挑眉,合上了手中的平板電腦,只是直勾勾地注視着我的雙眼,這個時候我必然不能露出膽怯,我手放在背後,緊緊握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
    沉默,對峙。
    他忽然笑了,我就知道我贏了。
    「顧曄,想來我和侄兒顧遇關係交惡,他不和身邊人談及我也是正常,沈小姐不認識我也算正常。」
    「顧先生,此番…叫我過來是什麼事情?」
    「想來沈小姐七竅玲瓏,顧某也不想和你拐彎抹角了,你與我侄兒的戀愛,雖然不在明面,但是我作爲叔叔也略有耳聞,只是你也清楚,顧遇他身負與另一沈家的婚約,你如果想和他修成正果,那幾率是小之又小。」
    他頓了頓,似乎在打量我的神情,而我此刻自然一副被戳破心思,悲痛難耐的神色,卻依舊不言語。
    「我可以幫你。」他說。
    4
    至此,我總算是知道他的目的,但是我不能表現得出來,現在我必須是一個爲了愛人願意不擇手段又缺心眼的女人。
    「爲什麼?」我一臉謹慎又期待地問他。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會,這老狐狸大概是看出來了我的本性,他一點都不信任我的表象,一直在試探和打量我。
    「你靠自己肯定是入不了顧家的門,而我的好侄兒一直想將我住處顧氏,我老了力不從心了,只想保住自己的一席之地,倘若他成功和沈氏聯姻,我將毫無招架之力,所以我要保證是你在他身邊,而不是另一個姓沈的。」
    「這是雙贏,不是嗎?」他聲音略微沙啞,中年男性的儒雅和沉靜讓他的話平添了幾分蠱惑和權威。
    我忽而笑了,「顧叔叔,沈文山那麼大的能耐,你憑什麼那麼篤定你能鬥得過他,把他的女兒擠走。」
    男人嘴角舉着笑意,從一邊抽屜拿出來一個請柬,「三天之後,是顧家奶奶大壽,我想那老太太必然不會讓你出現,而我,需要你盛裝出席,作爲我的女伴。」
    我看不懂他的用意,卻在猶豫中接下來他的請柬。
    「哦,對了,你今晚和裕林總裁的約,我給你推遲了一個小時,你現在過去,時間還比較寬鬆。放心,是用你的手機,以你的語氣。」
    這是逐客令了。
    我抓着顧遇的手,認真地給他剪着指甲。他的手白皙細長,骨骼分明,大手掌忽然包住我的手,對比明顯。
    「呢。」
    「卿卿,我奶奶這週五生日,你會過來嗎?」
    我們兩家算得上是世交,理所當然沈家會收到請柬。只不過沈老師和鄒老師都不喜歡這些場合,也是輾轉將請柬交給了她手上。
    所以她手上有兩張請柬。
    「我會去。」
    他沉默了一下,還是握住了我的手,「卿卿,那天晚上,沈凌也會出現。」
    他見我沉默,以爲我傷心了,湊過頭來,捧着我的臉,「卿卿,是奶奶邀請了她,不是和我一起出席的,但是我怕你傷心,我想先和你說一聲。」他問了問我,「我不想我們被任何人影響。」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原本是個大大咧咧又粗線條的男人,經歷過之前瞞着我和沈凌合作的事情被我撞破後,就總是爲了顧及我的感受,事事都要和我打報告,真是讓我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我緊鎖的眉頭,卻不是因爲這個。
    既然如此,我也應該先和他打聲招呼。
    「顧遇,」我小聲喊了他一句,「我當天會和你叔叔顧曄一起出席。」
    顧遇的臉色大變,緊張地看着我,「他是去找你了嘛?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我只是溫和一笑,他又自言自語道,「明明我們啥消息都沒有放出去,他不應該知道我們在一起的啊,他怎麼會找得上你呢?卿卿,要不我給你配兩個保鏢吧?他……」
    5
    「你先別急。」我揉了揉他的耳垂,試圖讓他冷靜下來,接着將顧曄給我提出的讓我嫁入顧家的交易全數告訴顧遇。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又笑了。
    「我這叔叔,倒是好像在幫我。」他彎了彎眼睛,抵着我的額頭,「他要是真的有辦法讓你嫁給我,那我裝聾作啞也要配合他。」
    「我和你在說正事!」我佯作要打他,他沒有避開,反而把腦袋湊過來,蹭了蹭我的手心。
    「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呀~」
    我白了他一眼,見我嚴肅不說話,他就安靜地看着我了,化身溫順的阿拉斯加。
    「之前你和沈凌演戲的那一出,雖然沒有澄清,隨着你們一起出入的次數驟降,那些合作商老狐狸都跟人精一樣的,難免又開始觀望。」
    我小聲地給他分析,他卻是一點都不領情,有一口沒一口地咬着我的指尖,啞着聲音說道,「卿卿,我可愛死你這副爲我着想的模樣。」
    我有些生氣地抽開手,箍上他的下巴,強迫他正經一些。
    「顧遇,你就當不知道這個事情,我不知道你叔叔究竟要做什麼。我們靜觀其變好嗎。」
    他點點頭,卻又沉默了許久,忽然小聲問道,「卿卿,如果最後我爭不贏我叔叔,我丟了顧氏,你會嫌棄我嗎,你還會愛我嗎?」
    這個問題,倒是把我問得有些懵了。
    在我心裏,顧遇是男主,是這個世界的最終贏家之一,他怎麼會爭不過呢?
    哪怕現在的情況已經和我認知的劇情、情況已經相差甚遠,我卻還是下意識地認爲……
    顧遇他,不會輸。
    可是,現在的他沒有了原劇情中的決定性優勢……
    萬一,他輸了呢?
    他見我沉默,有些慌張,不知道是解釋給自己聽還是解釋給我聽,「我看你很擔心很關注我在公司奪權的事情,所以才問……」
    「我害怕……」他又握住我的手。「卿卿你怎麼不說話了……」
    在他的心裏,我這個人,可能沒有在說實話,但是說出口的都不會騙他。
    我抬頭看着這雙在殷切期盼的眼睛,嘴角忍不住盪漾出最柔軟的笑意。
    「顧遇,我現在也算是個小投資商,要養你,應該是能養活的。」
    「可是,你在我眼裏,不應該是被我養在一隅的男孩,你的能力就應該叱吒商場。」
    「你永遠都不需要害怕會輸,但是顧遇,我不想你輸。」
    沈文山是我無法抗衡的人。
    顧曄亦然。
    我原本可以不來的,或許搞藝術的人總有幾分高傲的性格在,顧奶奶不喜歡我,讓我裝模作樣去討好她,我實在做不來。
    可是這是我欠顧遇的。因爲我改變了他原本的命運,他沒有和沈凌在一起,他與顧曄的鬥爭變得漫長又坎坷。
    6
    他原本可以不用遭受這些煩惱的,都是因爲我和他在一起了。
    所以我必然不能爲他徒增擔憂,我如果拒絕了顧曄,和他結下樑子,顧遇必然會分神來照看我。
    所以纔有了我今晚盛裝現身,手挽顧曄,笑容溫婉地出現在顧奶奶的晚宴。
    不喜歡的我,敵對的顧曄,同時出現。
    她大概會更加不喜歡我。
     
    「奶奶,這是家父千叮萬囑一定要讓我親自送到你手上的,不知道多少年才能遇見這麼完整又水光粼粼的一大塊翡翠,這尊觀音可比我手掌還大呢~」
    沈凌一襲紅裙,親暱地挽住顧奶奶,隔壁的人端着一尊觀音。
    我腳步有些停頓。
    除卻頂級的家族知道沈凌和顧家的婚約,大衆卻是不知情的,今日現場有媒體到場,按顧沈兩家的家世,他們自然不敢隨意編排,但是如果顧奶奶暗中點頭,現場這些情景圖片,總會有一兩張模棱兩可地流出到大衆輿論中。
    「怎麼,這裏不敢應對了?」顧曄輕嘲聲。
    我微微抬頭,露出優雅笑容,「顧總,有你在,咱現在走過去,顧奶奶的注意力就別想再放在那尊觀音了。」
    他沒接我的話,只是領着我朝那羣人走去。
    我覺得有時候我做事籌謀已經夠遠了,可是顧曄或許比我更遠,我完全沒有想明白,他說要助我入顧家,卻又在顧奶奶厭極他的情況下帶着我一起出現。
    這難道不會火上澆油嗎?
    「喲,這觀音後腦勺上的君子蘭,這可是裴大師的作品,我說怎麼最近去找他老人家總說在忙,原來是在做着這觀音啊。」顧曄言語輕鬆,自然地領着我進入到了交談的圈子裏。
    一行人看過來,顧奶奶看到顧曄神色不明,見到旁邊的我,眉頭下意識一皺。隔壁的沈凌見到我,有些緊張地挽緊了顧奶奶的手腕。
    嘖,他們這副模樣,倒是真的有了種我和反派狼狽爲奸去給男女主情路增設障礙的錯覺了。
    「顧奶奶,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我示意身後的隨從,將賀禮端上來,又展開。
    是沈老師親筆寫的壽字,已經精緻裱好。我原是不想送的,拗不過沈老師在我耳邊嘮叨。
    顧奶奶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客套地點點頭,身後的人從善如流地收下,放在了一邊。
    而顧遇,他今日必然會出席,可是從進門到現在,我還沒有見到他身影,沈凌警惕地看着我,估計是怕我又跑去找顧遇,或者在顧奶奶面前和她起衝突,見顧曄打招呼說和我先失陪,她才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雖然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和顧曄一起出場一定會引起她的反感,如果不是因爲場合問題,我想顧奶奶的反感一定會表現得更加明顯。
    顧曄似乎很滿意這個狀態,得意洋洋又不作久留挽着我離開。
    7
    他領着我,也不做別的,只是看到人就打招呼,毫無規律章法。
    「沈小姐,放鬆點,你的警備都寫在臉上了。我能帶着你見的,都是不重要的人。」
    「你一個心裏有我侄子的人,在我的幫助下即將嫁給他的人,身心都是他的,我怎麼可能把我的關係網透露給你呢?」
    他毫不掩飾地戳穿了我的意圖。
    我佯作驚訝,卻又無辜的模樣,想了一下還是直接問道,「你如果要幫我,卻又這樣帶着我出現在顧奶奶面前,我……我不明白。」
    「呵,我只是想看下那個女人氣的抓狂又不能表露,那個難受的模樣而已。」
    他輕抿一口白葡萄酒,居高臨下地睨了我一眼。
    「至於你,你和她關係更差了,你就少一份自救的可能性,這樣,你就只能來找我啊。」
    這個瘋子。
    我有些錯愕,這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這人做事是如此隨心所欲,憑心情。「就算我只能依仗你,我和顧奶奶關係更差了,你要做的動作,也更難了。」我頓了頓,不打算和他虛與委蛇,只想儘快搞清楚他的意圖和做法,「所以顧總,你到底是要怎麼幫我呢?」
    他只一挑眉,露出一個鄙夷的笑容,隨機看了下手腕的江詩丹頓。
    「沈導演,彆着急,你先去宴會廳二樓右手的第三間休息室等我,我大概半個小時就會到,屆時我就會和你詳談。」
    我想他一定是要去見什麼重要的人,只是一想完,那人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又說了句,「我不過是想去抽兩根菸,這宴會全都是支持那小子的人,我沒什麼好聊的。你大可不必這樣籌謀。」
    行。
    顧曄,的確是一個很好很強的對手,我對顧遇在董事會遭受的一切感到更加的愧疚和不安。只能聽他所言,去休息室等候。
    看看他到底要出什麼高招,知道了我才能見招拆招。
    只是,有時候敵人虛張聲勢得逞了,你很容易就對他高看一眼,過分期待。
    我拿着他的卡,推開休息室的門,裏面開着燈,我剛走一步就甩過來一個菸灰缸,砸到了我的跟前,把我嚇了一跳。
    「滾出去!」沙啞又暴怒的聲音。
    是消失了半個晚上的顧遇。
    「顧遇?」
    我稍微走近了一些,看見我的男人雙手分別被長繩綁着,系在了牀頭兩邊。
    他聽到我的聲音,驚愕地抬起頭,眼尾猩紅,語氣盡是委屈,「是卿卿嗎?」
    我走到牀邊,撥起前額的頭髮查看他的狀態,他臉色潮紅,身體發燙得厲害,再掃視一下他全身,看見那不容忽視的下身反應……
    他被下藥了。
    8
    我忍不住皺眉,顧曄那傢伙,我還期待着他有什麼出人意料的計策,結果還是這種最低等的方法。
    「沈青卿?你是卿卿嗎?」
    他大概率已經有些神志不清,我湊近,溫聲跟他說,「顧遇,是我,我是沈青卿,你現在看看我這裏幾根手指?」
    「四……四根……」他難耐地弓起身子,腦袋朝我脖頸探去。我見他還算清醒,連忙說道,「顧遇,顧曄給你下藥了,我現在給你解開繩子,你別亂動。」
    他含糊地嗯了一聲,只是當我解開他一邊手的時候,他一把將我拉倒,將我壓在了身下。
    「卿卿,你好香……」他舔着我的鎖骨,毛茸茸的腦袋蹭着我的下巴。「卿卿……」
    我有些難耐地想要推開他,接下來的事情絕對不能發生。
    顧曄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他讓我先過來,讓我和被下藥的顧遇糾纏,再將現場的人引過來,讓各位見證這一場荒唐,再借輿論讓我嫁入顧家。
    但是這個事情絕對不能發生。
    若是因爲這個原因我進入到了顧家,那不只是顧奶奶再也瞧不起我,整個圈子和輿論也會將我看低一等。我的事業我的人生也會因此蒙上一層恥辱。
    我的驕傲不允許我這麼做。
    更重要的是,現場的都是顧遇在董事會的支持者,以及看着沈家和顧遇交好,而在觀望中一隻腳踩入顧遇陣營的一衆供應商和合作社。
    倘若我和顧遇在生日宴上廝混,原本觀望的沈家一系的人,必然會轉頭走人。而顧遇也會因爲這個事情,形象受損,被認爲私德有虧,那他在董事會中的形象和口碑就會遭遇滑鐵盧般下降。
    我的男孩那麼好,就算他最後輸給了顧曄,我不能讓他以這種恥辱的方式。
    「顧遇,你清醒一些。」
    我稍微推開他,「顧遇,你看着我。」我抓着他的頭髮,稍微用力扯了扯,想讓他稍微把臉離開我的胸口,「你看着我!」
    我有些着急了。
    沒有時間了,必須趕緊離開這裏。
    「卿卿,我想要……我想要……」他委屈的聲音一聲又一聲。
    「你從前抵抗成功過的,我們現在要離開這裏,你再忍耐一會好不好?」
    我也是中招過的人,但是看他這個模樣,顧曄下的藥似乎強勁不少。
    「卿卿……可是卿卿,現在是你……」
    因爲是我,所以他下意識地屈服藥性。
    我有些心軟,語氣也溫柔下來。
    「顧遇,我們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去別的地方好嗎,我答應你的,你聽話。好不好?」
    他稍微抬起頭,眼圈紅得厲害,嘴角緊抿,鼻腔發出一聲委屈的『嗯』。
    我趁機坐起來,連忙解開他另外一個繩子,連拽帶拖把人帶走。
    電梯是絕對不能走的,我甩了鞋子塞給那個尚存一絲理智的人,拖着他進了消防通道。
    因爲不知道顧曄到底要做什麼,所以我提前在宴會廳三樓定了一個房間,準備了一些換洗的衣服。
    以防萬一。
    9
    我沒想到顧遇這麼重,就一層樓梯,他整個人的重量幾乎是壓在了我身上,搭在我身後的大手還特別不安分地揉捏着。
    如果不是想着他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爲我才遭受這些,等他清醒過來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
    我艱難地打開門,後腳跟一踢門關上,剛鬆一口氣就被剛纔站都站不穩的男人一把抱起,他直接就和我躺到了牀上,雙手將我禁錮在他身下,話語之間的氣息,似乎要將我燙傷。
    「卿卿,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不等我回復,那人就低頭將我胸貼抽出……
    罷了,我也懶得制止了,他委屈一晚上了,便任由他撒野吧。
    不知道是耳邊還是腦海裏頭不斷地迴響着顧遇的聲音。
    「卿卿……」
    「沈青卿……」
    「我真的太喜歡你了。」
    「你是我的……真好,你是我的。」
    哎,有一點我大概可以肯定,顧曄下的藥,肯定要比金總給我下的要烈太多。
    難得有一次放肆之後,我醒得要比顧遇早。
    他很愛折騰,或許是已經有些習慣了他的強度,在這藥物作用下,我也只是比平日更加腰痠背痛了一些而已。看着隔壁的人半趴着,睡顏溫柔,蝴蝶骨上斑駁的劃痕才隱隱約約透露出幾分昨日的瘋狂。
    比起我剛回國時候見到的那個朝氣又蓬勃的顧遇,如今的他似乎平添了幾分憂慮,連睡着的時候都籠罩着一絲憂愁。
    都是我的錯。他不應該和我一起的。
    這樣愧疚的念頭在這一瞬間籠罩着我,我盯着他的臉,覺得呼吸有些不順暢。
    他不應該和我在一起的,他應該叱吒風雲,意氣風發,應該玉樹臨風,快意人生。
    不應該是這樣舉步維艱,還要遭人暗算,不應該這樣被恥辱地下藥,束縛,屈服於最原始的慾望。
    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和他一起的。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我坐了起來,拿起手機,是林執。他只給我發了一條簡單的信息。
    【京田拿到了。】
    我又默默把手機屏幕關掉,認真地用手心輕撫着他的臉龐,他輕易地睜開了眼睛,半眯着眼,溫柔喊着我的名字,「卿卿?」
    「嗯。」我低着頭看着他,他享受地搭上我在他臉上的手。
    「你怎麼醒得這麼早?」他抓着我的手親,「昨天……昨天這樣,你難受嗎?」
    「有一點。」我聲音平靜,他似乎聽出來我情緒的不對勁,掙扎着起來了,把頭懟過來看看我的臉,「我昨天沒控制住,還疼嗎?」
    我有些遲疑,還是別開了臉,把怒氣展露了出來,「顧遇,你爲什麼會讓自己陷入到這樣的情況呢?你知道昨天如果我們沒有及時離開那個房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嗎?」
    10
    指責,埋怨,怪罪。
    這是第一步,不會容易的。
    「對不起卿卿,對不起。我大意了,有人來跟我說你在休息室等我,我就過來了,一進門看見了佈置好的放在桌上的香檳,我以爲是你……」他有些慌張,問了問我的臉頰,試圖如同往日一樣撒嬌矇混過去。
    「顧遇,」我躲開了。
    「昨天一晚上,你都沒有出現在現場,奶奶會怎麼看你?我出現了又不見了,她又會怎麼看我?」
    其實其中的重要性不用我說,他怕是也知道,顧遇什麼都知道,但是他不在乎。
    「別擔心卿卿,要是真的發生了這個情況,我們就可以順勢訂婚了。」
    他還是一心一意只專注在與我一起這一件事中,大概是認爲只要我們相愛,就沒有不能戰勝的困難,十足十的戀愛腦。
    可是哪怕他願意和我走到那一步,顧家奶奶不會輕易答應,沈文山不會輕易放棄……而還有,還有蔣中森,他最近的態度時常讓我有無法掙扎的錯覺……
    這所有的事情,不是我愛他,他愛我就能解決的。他應該是知道的,可是他不在意。
    我抓起了一邊的一件浴袍起來了,不想繼續和他討論,「我中午還有個事,你出門注意點鏡頭。」
    他拉住我,稍微抬頭看着我,「卿卿,你生氣了嗎?」
    我沒有直視他的眼睛,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別想太多,小心你叔叔。」
    中午的時候,是林執安排了商務午宴。
    之前我就提過我要拿下生元,那是大沈家旗下重要的一個子公司。
    只是我對印着沈文山烙印的東西,沒有任何興趣,自然也不會想擁有。
    我要做的,是吞併它,或者是毀掉它。
    就像他當年做的那樣。
     
    京田是生元最大的對手,兩個集團在推陳出新的時候都是用你抄我我抄你,你追我趕咬住不放的狀態。
    我在國外的工作室每年的盈利很可觀,除了投資影視片,我們還涉及珠寶、房產、古董、老爺車、黃金、外匯,甚至於一些數字貨幣,科技概念股,新能源行業股票…等等。
    所有一切能夠快速變現的東西,我都喜歡投資,這麼些年工作室的資產也非常的可觀。
    想拿下京田這種老牌的大集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一個人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很早之前就找到了林執。
    當年他考慮了三天,然後答應了我,完全接納了我提及的商務條件。
    對於京田,他也有他想要達成的目的,很早之前我就說過,我們是同樣的一種人。
    他只要拿下京田,除去裕林影視,他在林氏集團裏頭就能有更多的話語權,來打壓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而我,我對擁有京田並沒有什麼概念,所有的這些對藝術家而言,不過是一個符號,一個金額數字。
    對我而言,不過是打倒生元最大的武器。
    我們籌備了整整兩年,以我國外工作室的名義,陸陸續續收購了各種零散股東手上的股份,終於在今日實現了,持有比例超過51%
    萬事俱備,可以行動了。
    11
    第一槍,將由生元和京田共同的鮮果供應商打出。
    以生元的規模發生一些管理漏洞再正常不過了,所以當大衆看見了生元旗下的果汁飲品採購的都是發黴水果的時候,輿論除了驚訝、憤怒,更有意料之中的衆人推牆。
    高明的絞殺,是把線頭扔給羣衆,再由羣衆抽絲剝繭,讓他們親自去發現真相。
    兩份價單的泄漏,將生元和京田的採購明細放了出來,大家輕易就發現,同一家供應商,同樣體量的水果原料,生元所用的成本僅爲京田的四分之一。
    如此大的差距,難免不讓人深思。
    信息發酵不過一天,就有不同行業領域不同板塊的人去揭露真相。
    一時間生元口碑大跌,作爲國民飲料,它和京田的產品幾乎各自佔據了市場三成的份額,很多人是喝着生元過節的,長時間的信賴忽然遭受這種醜聞打擊,這對生元的口碑無疑是重擊。
    熱搜前十條有四條都是關於這個採購問題。
    【生元鮮橙汁用爛水果】
    【生元發黴蘋果】
    【生元發黴橙子削皮就好】
    【生元榨掉良心的買賣】
    我給這幾條熱搜買了加熱,和生元的公關部在熱搜陣線上打起了價戰,他們想下掉熱搜,我就用加倍的錢給他買流量。
    等到第三天,我退後一步,又安排放出了他們另外的信息。
    其實,這還是廣大網友幫我找出來的武器。
    生元的飲品,出口和內銷套用不一樣的審覈標準。
    在國民消費日益理智的這個時代,用着崇洋媚外的標準,這無疑又是一記重錘。
    我可真是愛死這些強大又博學的網友們了。
    網絡的記憶非常短,所謂熱門話題最長也不過只能延續一週的熱度。
    要讓人留下深刻記憶……必須要靠膾炙人口,或者是說有深刻記憶點的作品纔行,要把熱點問題變成『梗』纔行。
    只有這樣,生元的形象才能永遠地帶上污點。
    我之前從顧氏挖過來的人中,就有可以利用的人,順便還可以給他們帶帶熱度。
    有帶貨任務的主播搭上兩句,rapper來個diss生元的接龍挑戰,自媒體狂歡般的軟文鋪天蓋地……一時間又以另外一種方式,將生元推上熱搜榜。
    我刷着助理發過來的各種新聞以及自媒體自發蹭熱度發的科普貼,嘴角是沒忍住笑意。又拿起來今天收到的快遞,一些合同源文件和複印件……
    生元的整體收入,佔沈氏的三成,這些天的折騰,他的市值也只是波動了7%,雖然只是撬動了沈家版圖的一個角落,不過也已經夠沈文山團體折騰一段時間了。
    還不夠。
    遠遠不夠。
    我收起來合同,平板電腦,放進了梳妝檯的抽屜裏頭。看着鏡子裏頭的自己,未施粉黛,嘴角竟然出現了難能可見的微笑,不是我常發生的那些營業性微笑。
    是真的在笑,我有些驚訝,卻也有些意料之中。
    一切都會好的吧,沈青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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