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6/27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孤星旗永不落(28):那個男人,回歸

當德克薩斯共和國跌跌撞撞的前行時,墨西哥這邊又有新的風暴正在醞釀。

不只是塊蛋糕
聖塔安那兵敗聖哈辛托後,先是被德克薩斯扣留了幾個月,接著轉赴美國,直到1837年才得以重回墨西哥,此時他已經失去了所有地位,蟄居於維拉克魯斯的莊園靜待時機。
由於德克薩斯的獨立連帶造成墨西哥局勢大亂,各地叛軍勢力復盛,軍事支出幾乎壓垮了財政;時任總統科羅(José Justo Corro, 1794 – 1864)依然堅持中央集權,他是個虔誠的公教徒,雖然藉此獲得教皇國對墨西哥的外交承認,卻也讓墨西哥的教士勢力大舉增長,財政問題雪上加霜。
儘管西班牙依然不承認墨西哥的獨立,但墨西哥政府已和不少國家建立商業關係,美國與英國分居一二位,法國則是第三大貿易夥伴,但兩國卻因關稅問題鬧得很不愉快,加上墨西哥境內的動盪危及了法國商人的利益,雙方關係逐漸惡化。
1832年,墨西哥城有位名叫雷蒙泰(Remontel)的法國糕點師出面指控,一群墨西哥軍官在他的店裡吃霸王餐,還砸了他的店,為此他向墨西哥政府要求6萬披索的賠償金,實際上他的損失不到1千披索,當時墨西哥市居民每日工資也不過1披索而已。這樁事件越演越烈,法國政府及輿論都對此十分關注,加上墨西哥的法國商鋪不斷遭到暴民洗劫、法國公民在墨西哥以海盜罪被處決等,法國政府決心出手干預混亂的墨西哥政局。
1837年3月,流亡法國的前總統布斯塔曼特返國,宣布角逐總統寶座,四面楚歌的科羅只得提前選舉,將總統大位拱手讓給布斯塔曼特,自己則宣布退隱歸鄉,不再過問世事。
布斯塔曼特雖然在法國暗助下登位,但他一樣無法應付亂局,國內遍地烽火,南邊有瓜地馬拉的入侵,北邊則是烏雷亞將軍為首的叛軍,一窮二白的墨西哥政府根本拿不出錢賠償,這讓法國政府怒不可遏,於1838年3月21日向墨西哥提出最後通牒,索取80萬披索賠款(含20萬軍費),束手無策的墨西哥政府已讀不回,法國便決定採取強硬手段。

糕點戰爭
「上校」亨利.金尼,走私商兼基督聖體市的建立者。
「上校」亨利.金尼,走私商兼基督聖體市的建立者。
1838年4月,法國海軍開始封鎖墨西哥灣各港口,但墨西哥人依然能藉著走私取得外國商品,而走私的對象正是德克薩斯的商人。在這段期間,德克薩斯南部、努埃瑟斯河河口的一座無名小鎮便從此發跡,這座聚落由「上校」[1]亨利.金尼(Henry Lawrence Kinney, 1814 – 1862)建立,後來發展成現在的基督聖體市(Corpus Christi),也是德克薩斯當今第8大城市,人口達30萬人。然而德克薩斯政府正期盼與法國等歐洲國家建立關係,不希望捲入麻煩,便下令取締走私,但顯然沒有成效,還讓更多德克薩斯冒險家注意到動亂的墨西哥有利可圖。
經過7個月的海上封鎖,雙方情勢依然膠著,法國海軍少將夏爾.博丹(Charles Baudin, 1784–1854)在10月率領4艘新型護衛艦為首的艦隊前來增援,鑒於封鎖收效甚微、且開始有士兵染上黃熱病,博丹決定採取更強硬的手段逼迫墨西哥政府就範。11月27日,法軍艦隊對維拉克魯斯的聖胡安.德烏魯阿要塞(Fortaleza de San Juan de Ulúa)展開砲轟,著名的糕點戰爭(Pastry War)當即打響。
博丹少將(左)與率領海軍陸戰隊的茹安維爾親王弗朗索瓦(右)
聖胡安.德烏魯阿要塞建築在港口外1公里的珊瑚礁岩上,居高臨下俯視著港口,還擁有186門火砲與800名守軍,強大的防禦力使它得到「印度的直布羅陀」這個外號。然而墨西哥經年內耗,要塞設施年久失修、官兵士氣低落,都增加了防守的難度。
聖胡安.德烏魯阿要塞,保衛著維拉克魯斯港口。
27日下午2時30分,法軍護衛艦對要塞展開砲擊,他們採用了新式的派桑砲(Paixhans Gun),這種火砲可以安全且更有效率的發射爆破彈,不需擔憂砲彈自爆炸沉自己的船,讓艦砲面對要塞砲時不再居於劣勢。在派桑砲的轟擊下,聖胡安要塞的彈藥庫應聲炸裂,墨西哥守軍士氣頓時瓦解,這座年久失修的要塞次日清晨便舉起白旗,要塞指揮官高納(Antonio Gaona, 1793 – 1848)與維拉克魯斯守軍司令林孔(Manuel Rincón)兩位將軍與近千名官兵投降,約有220名墨西哥守軍陣亡,法軍僅戰死4人,約30人受傷。
法軍艦隊砲擊聖胡安要塞的行動。
派桑砲,能夠以平直彈道射擊爆破彈,除了對要塞更具殺傷力外,對敵艦的威脅性也大幅提高,就連鐵甲艦也難以防禦;但因冶金技術尚未趕上,對砲管的損傷同樣可觀。
阿里斯塔將軍,他之後還有不少出場機會。
聖胡安要塞陷落後,墨西哥政府於30日對法國宣戰,派遣馬利安諾.阿里斯塔將軍(Mariano Arista, 1802 – 1855)率軍前去支援。住在維拉克魯斯的聖塔安那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他立刻站出來呼籲墨西哥政府抗戰到底,並號召城內居民抵抗法軍入侵,阿里斯塔將軍正巧又是聖塔安那的舊部,便將軍權拱手讓給老上司。
博丹收到聖塔安那的挑戰後,決定派兵登陸維拉克魯斯,收拾掉聖塔安那這個麻煩人物。這個任務由茹安維爾親王弗朗索瓦(François d'Orléans, Prince de Joinville, 1818 – 1900)負責,他是法國國王路易腓力的三子,時任海軍上尉。12月4日深夜,茹安維爾親王率領1,500名陸戰隊與水兵登陸,兵分三路突襲維拉克魯斯城內各個要地,墨西哥守軍完全不在狀況內,阿里斯塔將軍束手就擒,然而卻沒抓到聖塔安那。
率軍攻入墨西哥指揮部的茹安維爾親王,由法國畫家法拉蒙.布朗夏(Pharamond Blanchard)所繪。
博丹收到茹安維爾親王回報後,決定收兵回船,不料消失無蹤的聖塔安那卻在此時竄了出來,集結了逃散的官兵與市民展開反擊,撤退中的法軍措手不及,在巷戰中陷入包圍。博丹見情況有變,立即下令艦砲開火掩護,一枚葡萄彈不偏不倚打中聖塔安那本人,他的戰馬死去,自己的左腿也被迫截肢保命。
法軍砲轟城市後沒有進一步行動,墨西哥也無力全面開戰,兩邊都在找下台階;而長期海上封鎖已經影響到英國與美國的利益,英國駐墨西哥公使理查.帕肯安(Richard Pakenham, 1797 – 1868)受命居中調解。1839年3月9日,法國與墨西哥締約停戰,墨西哥答應支付60萬披索(300萬法郎)賠款,法國則解除封鎖撤軍,糕點戰爭至此落幕。然而墨西哥還是付不出錢,兩國在二十年後再次爆發衝突。
法拉古特中校,美國海軍的未來之星。
糕點戰爭的規模雖然小,但在國際間引起了不少關注。除了新武器派桑砲大顯神威,在戰鬥中擔任觀察員的美國海軍軍官大衛.法拉古特中校(David Glasgow Farragut, 1801 – 1870)也注意到了法軍的蒸汽動力軍艦。儘管這時的蒸汽船還很原始,效率也不佳,但他依然看好蒸氣軍艦的前景。法拉古特的遠見在南北戰爭中獲得證實,他成為美國海軍首位掛上星星的將官,也是美國第一位海軍上將。
在法國這邊,博丹與茹安維爾親王都成了戰爭英雄,鮑丹後以海軍上將軍銜光榮退役;親王則成了法國海軍下一代的意見領袖,主張推動建造蒸汽鐵甲艦及新式火砲,在克里米亞戰爭中大放異彩。

梟雄復出
在戰爭中失去一條腿的聖塔安那威望高漲,瞬間由黑翻紅,再一次成了救國英雄,他還特別訂製了一條木頭義肢,並為他的斷腿舉行一場盛大的葬禮。挾著這股氣勢,聖塔安那於3月20日逼迫布斯塔曼特請假,讓他去北方對抗烏雷亞的叛軍,自己則坐上臨時總統寶座,這是他第5次就任總統(前4次都以請假告終,上一次還被踢下台)。
聖塔安那這一回很識相的只待了四個月,又將總統職位讓給革命元老尼古拉斯.布拉沃(Nicolás Bravo, 1786 – 1854)。布拉沃先前曾與布斯塔曼特聯手扳倒另一位革命元老格雷羅(Vicente Guerrero, 1782 – 1831),但並沒有爭取到太大的影響力,後來逐漸與聖塔安那接近。布拉沃在1839年7月當了9天臨時總統,接著讓布斯塔曼特復職,完成他剩餘兩年,但已無足輕重的任期。
在德克薩斯獨立戰爭中表現出色的烏雷亞將軍在1837年調往西北部,擔任索諾拉(Sonora)、錫納羅亞(Sinaloa)兩州的駐軍司令,但他很快的表露野心,於當年12月與州長甘達拉(Manuel María Gandara de Gortari, 1801 – 1878)合謀造反。然而烏雷亞出師不利,在進攻錫納羅亞南部要港馬薩特蘭(Mazatlán)時被馬里亞諾.帕雷德斯(José Mariano Epifanio Paredes y Arrillaga, 1797 - 1849)[2]將軍擊退,只能退回索諾拉的根據地;不料甘達拉也背叛了他,烏雷亞只能拋棄軍隊,隻身逃回家鄉杜蘭戈躲避。
糕點戰爭開打後,烏雷亞來到坦皮科與法軍接觸,法國人沒有理會他;但他遇見了幾年前發動坦皮科遠征的梅西亞,他在那次遠征失敗後便蟄居紐奧良,一直在等待重返墨西哥的機會。烏雷亞與梅西亞兩人雖然沒得到法國支持,但還是拉起了一支部隊,佔據蒙特雷和新萊昂州的幾座城鎮,挫敗了由科斯率領的政府軍,並開始試圖入侵南邊的維拉克魯斯。
1839年5月3日,烏雷亞與梅西亞在阿卡黑特(Acajete, Veracruz)之戰遭到加布里埃爾.瓦倫西亞(Gabriel Valencia, 1799–1848)將軍痛擊,梅西亞因先前坦皮科遠征與這次叛亂的罪名慘遭就地正法,烏雷亞則在圖斯潘(Tuxpam)落網,但他幾度成功越獄,又在家鄉東山再起。
叛軍與政府軍群雄:烏雷亞、梅西亞、帕雷德斯、瓦倫西亞。
1840年7月15日,烏雷亞帶領幾百名支持者在前總統法里亞斯的接應下潛入墨西哥城,閃過了國家宮的衛兵,活捉了正在睡覺的布斯塔曼特。此時,聯邦派的民兵與墨西哥城守軍爆發了激烈的巷戰,守軍在總參謀長瓦倫西亞將軍指揮下血戰了12天,終於等到聖塔安那本人帶兵來援。自知不敵的烏雷亞只得宣布投降,再次逃回北方,法里亞斯則流亡美國。
經過這場大亂,布斯塔曼特已經威望盡失,國內叛軍蜂起。在南邊,猶加敦已宣告獨立,鄰近的塔瓦斯科也有意效仿,還有瓜地馬拉正在染指邊境的洛斯阿爾托斯地區(Los Altos);北邊除了烏雷亞和薩卡特卡斯州的叛軍之外,科曼奇人、阿帕契人等原住民也跑來湊熱鬧,更遠的新墨西哥與上加利福尼亞已經處於自治狀態,只在形式上接受墨西哥城管制。而在海面上,法國艦隊前腳剛走,德克薩斯的海軍立刻補上空缺,繼續騷擾防備廢弛的墨西哥海岸,為各地的分離主義叛軍運補物資。焦頭爛額的布斯塔曼特只能勉強維持局勢,但就連還算支持他的帕雷德斯、瓦倫西亞等將軍也逐漸離心離德,還有個聖塔安那就站在他身側虎視眈眈。

[1] 金尼是來自賓夕法尼亞的商人,1838年搬到德克薩斯,1839年起在努埃瑟斯河口經營墨西哥的走私生意。他自稱在塞米諾爾戰爭(Seminole War)中取得上校軍銜,但無法證實。
[2] 帕雷德斯以擊敗烏雷亞的戰功進入布斯塔曼特政府擔任戰爭部長(可能是為了拔去他的兵權),此後始與布斯塔曼特疏遠,轉而接近聖塔安那,兩人結成了不穩定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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