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6-29|閱讀時間 ‧ 約 14 分鐘

等待大師

Act 1
這是一個奇怪的空間,陰暗、潮濕、悶熱,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怪味。
地上泥濘不堪,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大雨。
有一個男人蹲坐在地上,他的神情帶著不安,不停擺動著瘦弱的身體,四處張望。
就在此時,有個男人從前方過來。
他彷彿見到救星,開心的與對方打聲招呼。
來者雖然摸不著頭緒,也隨即跟著熱情地回應。
坐在地上的男人:你好啊,我叫安東尼,你呢?
站著的男人:我是班,你好你好。
班試圖甩掉鞋上的泥濘,但是徒勞無功,不過他也不在乎。他拉高褲子,身體向下一彎,就坐在安東尼的左邊。
安東尼:我是寫小說的,你呢?
班:巧了,我是寫詩的。
安東尼:那我們都是文學家啊。
班:可不是嗎?你是寫哪方面的小說啊?
安東尼:我是寫科幻跟懸疑的。那你呢?
班:我寫得呢,是古詩的形式。
(安東尼的眼神帶著讚賞。)
安東尼:現在的詩人不多了,甚至你還能寫古詩,就足以見得你的才華了。
班:你也不簡單哪,小說的篇幅需要耗費許多的心力與時間。
安東尼:你是真正文學家啊,詩可是文字的淬煉,將複雜的含義濃縮進寥寥數字。
(班的臉漸漸漲紅,像是他喝醉時的模樣,表情有點暈乎乎,左手向虛空揮動了幾下。)
班:你才是真文學家,小說帶領人進入不同的世界,閱讀時讓人暢遊其中,就算閱讀完了也難以自拔。
(安東尼臉上的笑意漸深,眼裡閃爍著迷戀的光芒,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清清喉嚨,用拳頭抵住嘴巴,過了一下才放下。)
安東尼:哎呀,過獎過獎,大哥,我能這麼稱呼你嗎?大哥,你今日來這裡是為了什麼啊?
班:我聽人說有位銷聲匿跡已久的文學大師會在這裡出現,就想著來與他取經。
安東尼:我也是聽說了消息,才一大早就來這等,但好久都沒看到人。
班:你知道是誰會來這裡嗎?
安東尼: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們說是大師,難道是奧登嗎?
班:會是他嗎?還是勞倫斯呢?
安東尼:也許是愛倫坡、拜倫、艾略特、海明威、喬伊斯、莎士比亞,都有可能呢?
(班看起來有些頭昏腦脹,他甩甩頭,突然帶著慎重的表情看著安東尼的臉。)
班:哎呀,大師實在是太多了。不過,真要說起來,你也是大師了。要知道科幻這個題材,可不是隨便的人都敢碰的。
(安東尼原本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聽完班的話之後,臉上的表情從困惑轉為驚喜。)
安東尼:這樣說起來,你也是大師啊,這個年頭還有幾個真正的詩人啊?
班:哎,真不是我自誇,不過現在能堅持傳統,又能創造出新東西的詩人可不多了。而我想著如果能聽聽大師的意見,也許能更上層樓呢。
安東尼:我也是這麼覺得的,許多人覺得科幻或懸疑都翻不出新花樣了,但我是不一樣的,那些只是沒才華的人拿出來搪塞的藉口罷了。不過,我也是覺得如果能聽聽大師的意見,自然是好的。
兩人聊得十分起勁,就像認識多年的老友。此時,卻見遠方又有一人走過來。他四處張望,像是迷路,也像是在找人。而當他看到前方坐在地方的兩個男人,他徬徨的表情瞬間消失,帶著欣喜朝向他們走過去。
站著的男人:你們好啊,請問大師是會在這邊演講嗎?
安東尼:應該就是這裡沒錯,不過我一早就來等,到現在都還沒看到他出現呢。
站著的男人:辛苦了,好險啊,我還以為來晚了,大師已經走了,我也坐這等吧。
站著的男人小心翼翼坐下,但他的身上仍不可避免地沾上許多泥濘。他的神情帶上不悅,隨即又像是意識到自己不該這樣,馬上鬆開眉頭,換上和藹可親的模樣。等他坐下以後,他便用帶著熱情親暱的語氣與其他兩人打招呼。
新來的男人:你們好,我是查德,怎麼稱呼你們?
安東尼:我叫安東尼,這位則是班。
查德:安東尼先生和班先生是吧?我記下了。你們是做什麼的呢?想必都是文學家吧!就是不知道是什麼類型的創作?
班:我是寫詩的,安東尼是寫科幻和懸疑小說的。
查德:我是寫劇本的,啊,真難得啊,各式各樣形式的文學家齊聚一堂了。
班:寫劇本的啊,劇本要寫對話,要寫場景,也要寫劇情,你可真是厲害啊。
安東尼:我也曾經想寫過劇本呢,但還是覺得對話只是點綴,沒有辦法寫那麼多,你真厲害啊。
查德的姿態仍是帶著謙遜的雲淡風輕,但能發現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也藏著一絲得意。
查德:兩位過獎了,我是既無法寫出詩,也無法寫出小說的。就是對於演戲有那麼一點興趣,才開始寫劇本的。
班:那你的劇本是什麼類型的呢?
查德:荒誕派,你們聽過貝克特吧?我非常喜歡他的等待果陀。
安東尼:當然聽過了,他也是大師啊。
查德:他可謂是完美地展現了人生的虛無與荒謬啊。
班:一個人的才華,也能體現在品味之上,這樣看來,你也是大師了。
查德白皙的皮膚上透出了一點粉色,他的表情仍是矜持的,唯有顫抖的雙手透露了他的心情。他將領帶鬆開了一些,藉此緩解發熱的身體。手掌向上,擺出準備擊掌的姿勢,向上推了幾下。
查德:不不不,我差得遠了呢,肯定是比不上兩位先生的。今日來這本想聽大師演講,現在我不就遇上了兩位大師了嗎?真是收穫良多啊。
班剛剛才退下紅暈的臉,又開始染上紅色。
班:哎呀,這裡變成是大師的聚會了。我自己是不好評斷自己的,但你們絕對是大師啊,這從你們的談吐就可以窺見了。
安東尼:你也別謙虛了,有才華自是有傲氣的資本啊。
查德:安東尼先生說得對的,是這樣的。那你們覺得,大師今天會來嗎?還是不會呢?不過就算他沒來,今日我也算是交到兩個好朋友了,還從你們身上學習很多,真是大開眼界。
三人討論得不亦樂乎,聲音也越來越大聲,如果沒有仔細聽內容,可能會以為他們正在吵架。隨著他們的討論,時間也很快過去。
班看了一眼手錶,驚覺時間已經很晚。
班:哎呀,都12點多了,這麼晚了,看來大師是不會出現了。
安東尼:唉,虧我們等了一整天,還是記錯日子了呢?
查德的領帶已經被他拿下來,塞進了西裝外套的口袋。襯衫的袖口也都打開了,捲到手肘的位置。
查德:也不算記錯日子,消息有說是這幾天的,只不過沒有說清楚是哪一天,也沒有說是幾點鐘。而且,能認識兩位大師,也不枉費我走這一遭了。
安東尼:是的,能認識兩位是我的榮幸,雖然大師沒來,但在這裡的人,誰不是大師呢?
班:你們說得都對極了,不過我們都等一天了,沒等到他,實在是不甘心啊。不如我們明日再來吧?
安東尼看起來有點受到打擊,但仍抱著一絲希望。
安東尼:明天肯定是還要來的,不過其實我昨天也有來,而且等了一天。
查德:不瞞你們說,我已經來了一個禮拜了。
班的神情看起來很驚訝,不過不清楚是因為查德的毅力,還是他們之間的緣分。
班:原來你們都有來啊,我也來了五天了,但我明天還是想再來試試。
安東尼:那我們今天就到這邊吧?明天再見吧。
班與查德:走吧,走吧,明天再見。
(他們沒有離開。)
Act II
一樣是這個奇怪的空間,陰暗、潮濕、悶熱,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怪味。
地上泥濘不堪,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大雨。
有三個男人蹲坐在地上,看起來很疲憊的模樣。
安東尼:啊,你們也來了啊。
班:是啊,我今天提早來了,就想說你們會在這裡。
查德:兩位好,很高興今天也能跟你們一起在這裡等大師來演講。
(三人帶著欣喜的表情,互相向對方握手示意。)
安東尼:我是抱著就算大師不來,你們也會來的心情來這裡的。
班:我也是。
查德:雖然還沒聽見大師的演講,但與你們交流就能讓我受益許多,就算大師不來,我今天還是要來跟兩位先生見面的。
安東尼:是這樣的,我們昨天聊得太開心了,我都忘記請教你們的作品了。雖然可能沒辦法在這裡閱讀,但查德你可以跟我們講講劇本的內容啊。然後班,你的詩就更簡單了,應該可以唸給我們欣賞欣賞吧。
班:我的詩用字艱澀,篇幅也不短,光是這樣朗誦出來,可能沒辦法很好表達出我想要的意境,這樣就會大大影響你們的感受,我是不喜歡這樣半調子的行為的。
查德:我的顧慮跟班先生一樣,我是很想跟兩位分享我的劇本的,也覺得你們一定能給我很好的意見。但是文字不呈現在紙本之上,還是無法完整接收它的意思,不好意思給你們誤導或是難以理解的東西。
班:還是安東尼你來談談你的小說呢?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些情節呢?倒是也不用說得太過仔細,就是介紹一下人物有哪些啊,一點大綱這樣就可以了。
安東尼:你們會不會很討厭那種五分鐘看完一部電影的介紹影片?我自己是非常討厭的,對我來說小說也是這樣,其實任何形式的文學作品都是。每一個作品是一個完整的有機體,如果使用概述的方式來表達它,不僅僅是對於作者,也是對於作品的侮辱。
(這個時候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查德並不是很明顯,只能見他的嘴角稍微往下撇了一點。安東尼則是微微瞪大雙眼,還能看見他握緊拳頭的雙手。至於班的神情就比較明顯了,他大概是有點酒糟體質吧,連耳朵都紅得發燙。首先回過神來的是查德,他稍微移動身體,讓發麻的雙腿得以紓緩。)
查德:看來我們的作品都十分艱深,的確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描述的,如果以後有機會,真想拜讀兩位的作品啊。還是說,兩位先生告訴我名字,我回去之後到網上找來看呢。
班:我的詩集還在籌備階段,我力求每一個用字的完美度跟匹配性。主要是我不想失了前人的面子,現在肯寫詩,繼承這傳統文化的人,恐怕是不多了。
安東尼:我對於自己的小說也是非常嚴苛,一個作品如果沒有經歷過歲月的洗刷,如果只是匆促倉皇的交差了事,是非常對不起文字以及文學的。
查德:我懂兩位先生的想法,我想這就是大師的專業以及氣度啊。
班與安東尼:你也是啊!
(此時三人的氣氛又回到剛開始那種和樂融融的模樣,所有的怒氣都已經煙消雲散,彷彿那場爭執從未發生過。)
查德:雖說大師很多,但每個人的愛好不同,兩位先生對大師有什麼要求呢?或者說你們期待誰來跟我們演講呢?
班:我個人是非常推崇拜倫的,他擅用華麗的詞藻,將一個思想無限拓展,這就足以見得他的功力啊。我如果能寫出像曼弗雷德這樣的作品,這輩子也值得了。
安東尼:而我則是對於愛倫坡的作品愛不釋手,如數家珍。他對於如何烘托氣氛,以及人物角色的心境掌控,堪稱一絕啊。只是我太貪心了,既想寫懸疑,又想寫科幻。
查德:哎呀,那是因為先生有這樣的才華以及野心啊,你的作品,雖然我還未有幸拜讀,但比起愛倫坡,想必不只是不遜色於他,甚至能更勝一籌呢。
班:大師都是貪心的,而這也不是壞事啊,有才華的人才能想到要融合一切。
安東尼:寫長詩也是十分不容易啊。要緊緊扣著一個主題,要確保詞語的精煉,卻又要延伸篇幅的長度。班,你的雄心壯志已經可比拜倫,也堪稱大師了。
(三人討論得不亦樂乎,隨著他們的討論,時間也很快過去。)
查德看了一眼手錶,發現時間已經很晚。
查德:哎呀,已經12點多了,你們說大師今天會來嗎?
班:昨天也是等到這個時間,大師仍未出現,我想今天應該不是他要來的日子。
安東尼:是啊,我看我們今天先回去吧。明天你們還會來嗎?
班:當然會了,也不差這一兩天的時間。
查德:我也是,期待明天再與兩位先生在此見面。
(他們沒有離開。)
Act III
一樣是這個奇怪的空間,陰暗、潮濕、悶熱,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怪味。
地上泥濘不堪,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大雨。
兩個女子從遠方走過來。
年輕的女子:芭芭拉妳看啦,我就跟妳說,就算是體驗生活也不用到如此偏遠的地方。
芭芭拉:安柏,出來玩嘛,就不要那麼計較了。趕快上完廁所,我們就離開這裡吧。
(隨著兩個女人越靠越近,蹲坐在地上的三個男人異口同聲的發出疑問。)
男人們:是不是大師來了啊?
安東尼:哎呀,是兩個女人,肯定不是她們。
班:是啊,我就沒見過什麼女的大師,大師不都是男的嗎?
查德:雖有些失禮,但我的看法與兩位先生一樣。這並不是歧視,而是客觀的事實。
安東尼:是啊,女人與我們擅長的東西本來就不同,這怎麼會是歧視呢?
班:相夫教子也就是她們的本分了,我在家創作時,都要求她與孩子不要來打擾我。
安東尼:我也是這樣的。我們在創作的東西哪是她們可以相比的呢?柴米油鹽醬醋茶,打理家庭,養育小孩,所有家務瑣事,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我們腦海中的思緒以及我們尚未完成的作品。
查德:我尚未成親,不過好險家中有母親與妹妹。要是大師被俗事給困住了,還怎麼能夠從事偉大的創作呢?
(等到安柏走到男人們蹲坐的地方時,她向下看,因為她不想踩到濕潤的棕色固體。而就在她向下看之時,她突然開始尖叫。)
安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蛆啊!!!好噁心啊!!!
男人們:失禮的女人!居然對大師擺出這種態度,女人是永遠不可能成為大師的!你這是在嫉妒我們嗎?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永遠不可能成為大師的!
(安柏被不停蠕動的蛆給嚇到了,她連忙拉下沖水閘,堵在這裡好多天的污穢全都隨著強大的水流往下水道沖走了。她沒有心思繼續待在這裡,走出廁所與芭芭拉會面,此時兩人聽見遠方的叫聲。)
導遊:哎呀,妳們怎麼跑那裡去了,那間廁所已經壞掉好一陣子了,都還沒人來修呢。我說的廁所在這邊,快過來吧,我帶妳們去。
(兩人對著遠方大聲說話。)
安柏與芭芭拉:知道了,凱西。
(兩人邊朝向凱西走去,邊聊起剛剛遇到的情況。)
芭芭拉:妳剛剛也叫得太誇張了吧,我還以為妳掉進馬桶了勒。
安柏:妳少在那邊幸災樂禍,我真的差點要被嚇死。妳不知道剛剛有多噁心,有三隻超肥的蛆不停在糞便裡面蠕動,我下意識就把他們沖下去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聽到有人在罵罵咧咧。
(芭芭拉被安柏生動的語言以及動作給逗笑了,摀著笑到有點痛的肚子。)
芭芭拉:怎麼可能啦!笑死我了,妳嚇到都出現幻聽。蛆怎麼可能說人話呢?
安柏:哎呀,妳不要再笑了啦,是真的嘛。不過,妳說得對,蛆怎麼可能說人話呢?
(兩人跟凱西會合以後,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遠。)
The End
(*跟胡她姊妹在聊天中閃現的靈感,寫出了人生的第一個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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