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7/10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青春告別派對

學長今天邀我去敦南誠品的告別派對。我說好。

2005年七月12號晚上八點18分,學長在誠品觸碰了我的手。
學長是古典音樂社的詩人鋼琴家,那天期末社團成果發表會。成發在小劇院辦,來的人並不多。因為巧的是,大我三屆的李晴學姐,也在那天推出她的第一張個人鋼琴專輯。專輯新聞發表會就辦在敦南誠品。
社團學弟妹一半都去聽李晴學姐的獨奏了。雖然外頭此刻雷雨交加,他們還是確信,李晴的美麗臉孔,能夠召喚最溫暖的呢喃。
來小劇場聽社團成發的,只剩小貓兩三隻。雖然學長那天彈出了他畢生最優美最詩意的演奏,無人知曉的夏日午後,所有碎心和擁抱,你通通都看不見。
我覺得很傷心。學長用靈魂發出的聲音,像是真空中最深情的吶喊,所有企圖,恰好成了瓦解自己的反作用力。越努力,越失敗。越想被聽見,越快被消音。
學長和我去吃捷運站旁的鍋燒意麵。每次低潮難過時,我們總去那裡吃麵。學長知道我是台南人。第一次被社團指導老師大罵「沒有靈魂就算了。連技巧都沒有。」眼淚不停的下,我在小劇場角落的女厠被學長發現,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為了在老師面前有最好表現,我一週以來加緊練習,已不知多少餐忘了吃。聽到他那麼溫暖的問候,我害羞得說不出一句話,不爭氣的肚子,卻直哀哀地咕噥了好幾聲。
「妳餓了嗎?我想也是。想當初第一次要表現給老師看,也是一直忘了吃飯。這樣吧,妳想吃什麼,我請客好不好?」

這就是我們第一次深入的談話,以一碗鍋燒意麵開始。
但這碗鍋燒意麵卻吃得很辛苦。我跟他說我想吃麵,可能當時多少真的很想家吧。可是學長帶我吃的麵店,意麵竟然都不是台南老家那種黃澄澄,酥炸到好處的麵條(而且技巧在於不能煮,過個超高溫的熱水就好。稍硬的吃,口感最佳。)越吃我越難過,熱湯碰上了我的淚,成了一碗世上最鹹的海鮮湯麵。
學長這才知道我是台南人。二話不說,錢付了就帶我走。他說他知道,捷運站前巷子內,有家府城意麵,專賣我喜歡吃的這種南部意麵。他為什麼知道?因為李晴學姐也愛去那裡吃。因為學姐,也是台南人。
我們抵達「府城意麵」時,店家已經快要收攤了。不過老闆好像跟學長還熟,還是煮了一碗麵給我們吃(學長說他剛剛狂奔過來,早就不餓了)。攤子外面的雨還下個不停,荒涼的麵攤只剩下學長和我,心卻感到很暖。
然後我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學長我小鳥胃啦。你真的不餓嗎?可是我看你在剛剛那家麵攤也沒什麼吃耶。和我一起吃好不好?」
學長遲疑了一下。過了幾秒鐘,拿起他的筷子。

我們在沉默中共享一碗意麵的存在主義。

從那個時候開始,只要我們不開心,生活出了一點小差錯,就會到那間「府城意麵」吃南部酥炸的硬麵。
2005年七月12號,沒人來的成果發表會,沒人聽見的學長心事。
我們在府城意麵吃完麵的時候,他突然說,「都這個時候了,李晴那邊應該也散得差不多了。這樣吧,我們就走去誠品,雖然無法到場支持,至少可以買她的CD支持一下。畢竟,她也是我們的學姐。」
晚上八點十七分,我們走進誠品音樂館。我為什麼記得那麼清楚?因為在那一分鐘,在我們眼前,就是我從來沒見過面的李晴準備要走。當她的眼神對到我的時候,我不由得全身打了個冷顫。就在此刻,學長意外地牽了我的手。那一秒,正是八點十八分。學長在誠品第一次,碰觸了我的手。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他們是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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