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8/04閱讀時間約 18 分鐘

趨騖(一)之一、菜鴨母過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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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惡:

「我知道歷史寫在史冊都是假的,
但深埋土地下枯骨的哀嚎是真的。

春秋史孤臣淚歌功與頌德,
殺人如麻竹簡筆墨斑斑見血痕。

一代人活在一代人盲目的時代潮流,
蓬萊島才見天光,
路卻又走向歷史的惡。

歷史寫不盡人性的惡,
口口聲聲愛台灣,
但這人性啊~
卻是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說來說去~還不就是人盡想逞其慾。

歷史的惡,歷史的怒,
歷史的悲,歷史的仇與恨。
隨波逐流的小島飄來又盪去,
狂熱的崇拜激進與情緒化,
莫要啊!讓這塊土地成不祥之地。」



一、菜鴨母過境

「田裡的稻子收割了。爸爸叫我們去田裡幫忙堆草捆。我走到了臨港大道,看見田裡好多的鴨子。這些鴨子的羽毛都是茶褐色,比我們家養的鴉子小一點,叫做"菜鴨母"...」一本紙張陳舊的國小作業簿,作業簿封面下方,寫著─大秀國小四年五班,學生姓名:顏程泉。翻開紙張泛黃的作業簿,陣陣秋風吹襲的農村,與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躍然紙上。....


西元一九七O年代的台灣。台中縣清水鎮,臨近清水大排出海口的鎮平庄。由於靠近海邊,鎮平庄這個偏僻的農村,每到秋天刮秋風,總像是刮颱風一樣。河邊、路邊及田埂間的樹林,總被秋風吹得嘩啦嘩拉響,樹葉就像是驚濤駭浪一樣的擺動。尤其是成排高聳的竹林,更被秋風吹彎得,就像是在對人九十度彎腰鞠躬一樣。村莊的南邊,經過一長排灯仔樹的農路盡頭,是一條流向大海的大河溝。大河溝有好幾十公尺寬,河上只有一條修修補補,僅容一人通行的木板橋,可以通向對岸的"河溝南"。這條大河溝的殘破木板橋,離河面有好幾公尺高。而且鋪在橋面的木板,總是三步缺一塊,五步缺兩塊,讓人走在上面總是感覺搖搖欲墜,腳底發癢。不僅是木板橋殘破及離河面高,讓人走在上面感到恐懼。主要還是這條大河溝,由於上游的工廠排放廢水,所以整條河溝的水都是黑色的,既髒又臭。有時河面還會飄著很多顏色的發亮油漬,及白色泡沫,還有被丟入河中,生虫長蛆的死豬死鴨死雞死狗死貓...。正是蜿蜒流經許多人住的地方,匯流向大海的大河溝,什麼髒東西、噁心的東西都有。所以鄰近大河溝下游的鎮平庄,幾乎人人都不敢碰這條大河溝的水。更何況是走在搖搖欲墜的木板橋上,從殘缺的木板,往下望向這條既髒又臭的大河溝。怎能讓人不感到萬一掉到河裡,不小心喝到黑水的恐懼。

黑色的大河溝,流經鎮平庄的木板橋,河面更顯開闊。向西望,距離約一二百公尺,便可看見滿是大卡車呼嘯的"臨港大道",以及臨港大道的"黑橋"。不過就在臨港大道的黑橋,鎮平庄的木板橋之間,這一二百公尺的距離,大河溝河岸的兩邊,卻有一個奇異的景象。即每到黃昏的時候,臨著大河溝河面,兩旁茂密的樹林,總會停滿好幾千隻的白鷺鷥。這些棲息在樹梢的白鷺鷥,幾就把綠樹都變成白色,變成一二百公尺的河邊白色樹林。還有總是與白鷺鷥一起棲息,長得像老鷹一樣,看起有點讓人毛骨悚然的暗光鳥(夜鷺)。有時候或因太擁擠,白鷺鷥與暗光鳥為爭地盤,還會在樹梢打架。雙方又啄又拍翅撲打,嘎嘎叫個不停,憑添黃昏後的大河溝,一股詭異的氣氛。正因這條通往大海的大河溝,橫阻了鎮平庄往南的路。但庄內的農民,又有很多人的田地,都在臨港大道的兩旁。所以要到田地工作,通常就得繞道庄內一條往北的農路,再轉西。泥濘且雜草叢生的農路,走到盡頭,再往南,才能到臨港大道。這不,這日黃昏的夕陽,照在泥濘的泥土農路上,正見有三個年紀看似國小的男童,拉著一輛拖板車;一路嘻笑戲耍的,直往臨港大道的方向去。

拖板車最前方,ㄇ字形的鐵橫桿內,拉車的,是年紀較大的小孩,今年唸國小六年級,名叫顏程隆。而在拖板車後方推車的,年紀小一點,是唸大秀國小四年級的顏程泉。另一個跳到了拖板車上,像坐黃包車般給人拉的,則是最小的小孩,名叫顏程順;才唸國小二年級。顏程隆顏程泉顏程順,是一家的三兄弟,還有個妹妹,叫顏曉薇;今年才唸國小一年級。因為是農家的孩子,只要年紀稍長,無論星期假日,或是平常放學回家後,總得到田裡幫農忙。庄裡的小孩也都是這樣。因為一放學回家,就得幫忙農作。所以庄裡的農村小孩,一則沒時間唸書,二則父母多也不重視教育。因此普遍在學校功課也都不好。要不是國民政府推行義務教育,強制每一個小孩到七歲就得入學。那庄裡的小孩,恐怕連上學的機會也沒有。就像庄裡的上一代一樣,多半是不識字的文盲。三兄弟的媽媽,就常掛在嘴邊說─「你們爸爸從七歲,阿公就叫他開始去放牛,沒上過一天學。所以你們爸爸就是欠教育,才得一輩子種田」。

儘管庄裡的小孩,因得幫忙農作,沒時間唸書,所以功課普遍不好。但顏家的這三兄弟可不一樣。雖說每天回家,同樣得幫忙農事。但顏家的這三兄弟,在國小的成績,卻是頂呱呱;每次考試,幾乎都是班上的前三名。尤其是老大顏程隆,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被老師叫起當班長。此後小學六年,無論怎麼分班,年年班長都是他。而且年年都當被老師選為模範生。小學六年,得到的獎狀,更是在舊家滿滿貼了一牆,貼不完。而老二顏程泉,雖說沒當過班上,也沒當過模範生,但天資聰穎,成績也不壞。所以考試也得了不少獎狀。老三顏程順亦是如此。總之這顏家的三兄弟,與庄裡的小孩可說大不相同,不但在學校飽受老師讚賞;功課優異的表現,亦可說是父母,不時掛在嘴邊的驕傲。尤其是媽媽到河邊洗衣服,跟庄裡的一群婆婆媽媽聊天,三句以內,必定會提起自己的兒子。因此庄裡的婆婆媽媽,乃至一整個農村中,對顏家三兄弟在學校的傑出表現,自然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稻子收割完,秋收後的農田,顯得空空曠曠。一畦畦的田地,多半長滿了老鼠尾(鼠尾草)。這個時候,滿田的老鼠尾草叢裡面,通常會躲著很多的田雞(水雉)。田雞的腳又細又長,模樣長得有點像比較小的雞,但比雞會飛。以前三兄弟要到田裡,家裡養的小黃狗,總會跟著一起來。然後三兄弟就會帶著小黃狗,衝到滿田的老鼠尾草叢,去追田雞。只要人衝入茂密的老鼠尾草叢,通常便會有一大群的田雞,受到驚嚇,拍著翅膀"噗噗噗"的飛起來。但田雞飛不遠,大概就五十公尺就會再飛落草叢。於是小黃狗很興奮,又會拔腿在草叢狂奔,繼續去追田雞。而這對三兄弟而言,也總有一種獵人帶著獵犬,一起去打獵的興奮感。而且三兄弟當然也希望,這樣從小訓練小黃,或許小黃長大,會像電視卡通中的獵犬一樣,變得很會狩獵。搞不好,往後還真能為他們在田裡捕獵到田雞。後來小黃漸漸長大了,因從小訓練狩獵田雞之故,果然也變成一隻凶猛的獵犬。只不過小黃狩獵的,卻不是田裡野生的田雞。而是有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小黃居然跑到隔壁家的三合院,把人家養在竹林的一群雞鴨,一夜之間統統咬死。大概有十幾隻的雞鴨,小黃一隻都沒吃,甚至一口都沒吃,也不是因為肚子餓;就只是把它們統統都活活咬死而已。為了這件事,鄰居告上門,三兄弟還被媽媽叫來,罵了一頓。說是小黃原本很乖,都是被三兄弟給教成這樣。後來也因為小黃,居然變成一隻凶猛的野獸,會威脅到鄰里間養的雞鴨。於是爸爸就用鐵鍊,把小黃給綁起來。從此後小黃失去了自由,也再不能跟三兄弟一起到田裡。


稻田秋收過後,再來就是冬天。寒冷的冬天並不適合種稻,得等到明年春天,才能再播種與插秧。但從秋收後,到明年春天的幾個月,儘管不能種稻,農民也不是沒事忙。空閒的田地,農民通常會種一些雜菜,來補貼家用。通常就是種些大蔥、大蒜、高麗菜、蘿蔔,還是用來醃鹹菜的掛菜等。另外,利用田地沒有種稻的空檔,農民也趕緊把種在田埂,成排的竹林或是雜樹,將其茂密的枝葉給修一修,稱之為「洗樹」。「洗樹」的用意,當然就是為避免,這些種在田埂防風的樹林,因枝葉太繁茂,遮蔽了稻子的陽光;甚至被風吹倒,壓死稻子。通常「洗樹」,就是用一種刀柄彎彎的,看起來像是鐮刀,卻比鐮刀大得多的"割刀",裝上長竹竿以後。然後就用這裝了割刀的竹竿,來修砍田埂的竹林或雜樹。而這一畦一畦的田,滿田埂砍下來的樹枝或竹枝,對農民來說也是不可浪費的。因為這些樹枝竹枝,曬乾了以後,用柴刀砍一砍,對折在對折,再用稻草綁成枕頭大的形狀,稱之為"攖草茵"。而這些"草茵",曬乾以後,便能拿到廚房,放進竈裡當柴火燒。

農村中,家家廚房都有竈,無論燒熱水或煮飯,也都需要"草茵"當柴火。正是二天前,阿公跟爸爸,已經用割刀把田埂的樹都洗好。所以這日,媽媽便叫三個小孩,拉著拖板車去田裡,把那些田埂洗下來的樹枝竹枝,給拖回家來,好"攖草茵"當柴火。

三兄弟拉著拖板車,沿著向西的農路,走了大概半公里路。農路盡頭左轉後,不遠,便是一條水泥橋。水泥橋過去,是個下坡的斜坡。將到水泥的時候,前面拉拖板車的大哥,就會賣力的往前衝;板車後方的顏程泉,也會使勁的推拖板車。衝上水泥橋,到了下坡路,前面拉車的大哥,便會雙手抱著板車橫桿,兩腳騰空跳起來。然後板車後的顏程泉,則會隨即跳上拖板車。於是拖板車,後重前輕,就會這麼整個往後傾,直衝往下坡路。『鳳凰號~起飛~』後重前輕的拖板車,直衝往下坡路,但覺秋風迎面撲來,確實很有一種像是飛起來個感覺。尤其前頭拉車的大哥,雙腳騰空,藉拖板車划行,當然更有這種像是電視卡通"科學小飛俠",乘坐鳳凰號的樂趣。所以每當拖板車遇到下坡路時,三個小孩總是愛這樣玩。

拖板車划過一段水泥橋的下坡路後,再走腳步路,也就到了臨港大道。臨港大道是一條十幾公尺寬的大馬路,聽爸爸說,這條大馬路是政府為了建造台中港,征收農地開闢的。而家裡的田地就在臨港大道旁,也被征收了不少。臨港大道的西邊,還鋪設了一條通往台中港的鐵路。而顏家的田地,就在臨港大道的西邊。所以每次要到田裡,總是不但得橫過臨港大道,還得再跨越過火車往來的鐵路,難免總是讓人心驚肉跳。因為這臨港大道,總是無時不刻,有載著沙石的大大卡車橫衝直撞。且大卡車既大又重,碾壓柏油路,使得臨港大道的柏油路面,總是被碾壓的坑坑洞洞。一旦有大卡車疾馳而過,頓時更是黃土滾滾,飛沙走石。而沙石迎面撲來,人就得側身閃避,要不就會被沙土給刺痛的撲到臉上,甚至跑到眼睛裡。因此每次走到了臨港大道,面對那一輛輛,近在咫尺,從身邊呼嘯而過的大卡車。三個小孩總是戰戰兢兢,充滿恐懼。

臨港大道是堆土而建,所以比兩旁的農田,地勢都還要高。當顏家的三個兄弟,賣力的拉著拖板,爬上坡,上了臨港大道後。此時放眼所及,可以見到臨港大道西邊的遠處,臨著鐵軌旁的農地,阿公爸爸還有阿嬤跟媽媽,正在那裡"疊草綑"。七十年代,這是個物資很匱乏的年代。百姓普遍貧窮,農村更是如此。每年秋收後,打完穀粒的稻草也不能浪費,同樣得一叢叢的綁起來;看起來有點像是上窄下寬的酒壺。然這一叢叢的稻草,都得叫小孩集中拖到靠鐵軌旁的一處空地。爾後阿公會爸爸,就會將這一叢叢的稻草,就像在蓋房子一樣;從下到上一層層的堆疊,疊成草綑。這"疊草綑",確實就像在蓋房子一樣,是需要技術的。要不幾百叢幾千叢的稻草,要堆疊的像是房子那麼高大麼大。技術若不到家,恐堆到一半整個草綑就垮了。家裡也只有阿公跟爸爸會疊草綑。所以通常就是阿嬤跟媽媽在草綑下,丟稻叢給阿公跟爸爸。讓阿公跟爸爸踏在稻草上,一層層越來越高的疊草綑。據媽媽說,她們小時候,戰爭的時候,常有飛機來轟炸。鄉下沒有防空洞,一聽到警報聲,大人小孩就帶著菜脯乾,一起逃到草綑下躲藏。因為草綑堆得很高,稻草很厚,就算是飛機丟炸彈下來也不會炸到。而這大人小孩,躲在草綑下不敢出來,往往也就得靠吃這很鹹的菜脯乾配水,度過飛機轟炸的日子。

顏程泉這一代出生的小孩,是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不過距離戰爭卻也不遠。或者說,戰爭其實也尚未結束。因為台灣海峽對岸,赤色鐵幕內的共匪,儘管文化大革命後,百姓貧窮的,都只能啃樹皮吃樹根。但共匪卻仍虎視耽耽,無時不想派兵渡海,解放台灣。「八二三砲戰」的時候,據說共匪就打了幾十萬的炸彈,轟炸戰地最前線的金門。媽媽就常說,住在隔壁三合院的阿財,當時正在當兵,就被調到金門去打仗。結果因為海浪太大,船隻太顛簸,阿財到了戰地金門,要下船的時候,不小心撞破了他的"卵葩"。幸好也是阿財下船時,撞破了他的卵葩。所以阿財沒上金門最前線的戰場,就又被送回台灣。這也才讓阿財在八二三砲戰,撿回了他的一條性命。但阿財卻也因為卵葩撞破了,所以至今都還沒結婚。總之,顏程泉從小,就常聽媽媽講一些戰爭時候的事。所以顏程泉從小,也就對戰爭總充滿了恐懼,更不希望有戰爭。

臨港大道,一輛輛的沙石車,從身邊呼嘯而過。三兄弟拖著拖板車,戰戰兢兢的,盡量靠著長滿雜草的路邊走。時而秋風襲捲而來,更是眼前一片飛沙走時。儘管如此,但此時臨港大道的對面,卻有一奇異景象,讓三個兄弟不時頻頻側著頭去看。因為就在臨港大道的對面,鐵軌再過去,隔著一條河的田地上,此時一畦一畦收割後空曠的田地裡,正遍佈著數都數不清的鴨子。這些鴨子都是茶褐色的,羽毛上帶有一些咖啡色的花紋。"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滿佈一畦畦田地上的鴨子,恐怕有上萬隻。且見還有人,手裡拿著綁有紅布條的長竹竿,圍在四周在趕鴨子。這些趕鴨子的人,都戴著斗笠,用花布巾包頭包臉,所以也分不清男女。但三兄弟知道,這些趕鴨子的人,都是從南部來的"下頭人"。因為每年這個時候,大概就是稻子收割以後,空曠的田地裡,總會出現這些下頭來的趕鴨子的人。

「下頭人」的台語,就是南部人的意思。據阿公說,這些下頭人,養的那種鴨子,叫做"菜鴨母"。而且菜鴨母似乎是專門用來生蛋的鴨子。正因秋收的稻田,難免田裡都會落下一些穀粒。又休耕的田裡長滿雜草,草叢間更會有許多的蟲子,或者躲著青蛙,或者泥鰍。因此這些下頭的養鴨人家,就會趕著菜鴨母,從下頭一路北上。好讓他們養的菜鴨母,可以在空曠休耕的田裡,沿路吃這些掉落的穀粒;或是小蟲青蛙等。另外也可以看到,有些趕鴨子的人,手裡還會拿著畚箕及麻布袋,沿路就用畚箕在河裡撈著浮萍,往麻布袋裡倒。當然他們撈這些河裡浮萍,正也是要用來餵給菜鴨母吃。每當養鴨人提著那一麻布袋的浮萍,往田地裡倒;嘴裡還發出嘎嘎的叫喚聲。就見田裡的菜鴨母聽見叫喚聲後,一隻跑來,二隻跑來,隨後便是一大群的菜鴨母,成千上萬的齊湧而來,爭先恐後的搶食浮萍。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滿田的菜鴨母,為了搶食倒在田裡的浮萍,擠得水洩不通,甚至彼此踩踏。有的伸長脖子,滿嘴叫嚷的,不斷的往鴨群裡鑽。有的,拍著翅膀,還會蠻橫去啄搶別人嘴裡的浮萍。不過養鴨人,也不會把浮萍就只倒在一處,通常會分成幾處倒。就見養鴨人走到田地的另一端,又倒了一麻布袋的浮萍。有些聰明的菜鴨母,知道跟著養鴨人有得吃,便始終亦步亦趨,成群的跟著養鴨人。當養鴨人把浮萍一倒入田,這些跟著養鴨人的菜鴨母,便搶先一步,大口大口的吃食浮萍。其他較後知後覺的菜鴨母,見得同伴搶食浮萍,這才"嘎嘎嘎嘎"叫嚷著,又是千軍萬馬齊湧而上,爭先恐後的搶食。總之,那養鴨人倒浮萍之處,就見滿田的菜鴨母,總是成群的追隨。成群的推擠,成群一下子左,一下子右。成群的菜鴨母,直有如潮水般的的湧來湧去。而且也不僅是搶食的時候,這些菜鴨母會成群的擠在一起。有時候過河,有時候過馬路,有時候養鴨人揮著手中的竹竿,趕著菜鴨母,從這畦田到那畦田。甚而時而出現野狗追逐,這些成千上萬的菜鴨母,也都是無時不刻擠在一起,嘎嘎嘎嘎的直叫嚷,就像一波一波的海浪般,成群的左湧來右湧去。

唸國小的顏程泉,每次見滿田的菜鴨母,黑壓壓的擠在一起,成群左湧來右湧去,總覺很有趣。但每年,看見這成千上萬的菜鴨母,從臨港大道的田地過境;對顏程泉而言,心中總更有一種興奮的期待。因為每年這些菜鴨母過境以後,或隔個幾日,或一二星期後。當顏程泉與哥哥弟弟,再到田裡的時候,總會特別注意沿路的河溝,或是草叢樹林,或是橋樑下的隱蔽處。畢竟成千上萬的菜鴨母過境,雖然這些菜鴨母總是擠在一起,而趕鴨的下頭人,也總是很小心注意。然而那麼多的鴨子,一望無盡,總難免會有幾隻離群走失,因而落單。前年,爸爸在田裡洗樹的時候,就抓到一隻躲在茂密的竹林裡,落單的菜鴨母。去年,大概也是這個時候,顏程泉跟哥哥弟弟,要去田裡的路上。就在臨港大道旁,沿岸長滿樹木的一條河溝中,發現了一隻落單的菜鴨母。雖然菜鴨母不會飛,但看見有人要抓它,卻還是會逃跑。去年那隻在河溝邊落單的菜鴨母,雖然顏程泉與哥哥弟弟,已是儘量小心翼翼;或躲在樹幹後,或壓低身子藏身草叢間,慢慢的靠近。眼見哥哥伏身草叢,幾乎距離那隻菜鴨母,就只約一公尺的距離。可卻就差那麼一步,當哥哥撲上前去,幾乎就要撲到菜鴨母。可受到驚嚇的菜鴨母,卻是拍著翅膀,躍入了河中。

要是河水淺的話,顏程泉與哥哥弟弟,定是會毫不猶豫,奮不顧身,跳下河中;繼續追捕那隻落單的菜鴨母。畢竟貧困的農村中,一年到頭,是很難得能吃到肉的。雖說媽媽也有養一些雞鴨。但這些家裡養的雞鴨,通常也只有在逢年過節,或是拜拜請客的時候,才會殺幾隻來祭拜祖先;或招待人客。總之,雞鴨這些主要用來拜神的牲禮,神明與祖先吃完,輪大人與客人吃。大人與客人吃完,才輪得到小孩吃。一年到頭,想吃一塊肉如此困難。難得田野間,發現落單的菜鴨母,小孩子怎會不想拼死把它抓來,好帶回家去。無奈,臨港大道旁的那條河溝很深,小孩掉入河裡恐會滅頂。所以看見落單的菜鴨母躍入河中,又游向水深處。岸邊的顏程泉與哥哥弟弟,也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隻幾乎就要到手的菜鴨母,又從眼前游走。

三兄弟沒抓到菜鴨母,不免抱憾,只好滿嘴說些風涼話,來自我安慰。只聽得哥哥,滿嘴酸的說『啊那隻鴨子,跳到河裡,也是死定了啦。冬天很冷,沒東西吃,一定會餓死啦!』。弟弟立即也補一句,說『對啊。不然也會被野狗咬死啊。啊給我們抓回家去,搞不好還可以多活幾天咧』。眼見菜鴨母在河中越游越遠,顏程泉滿懷憾恨,不免亦說『早知道就帶小黃來。小黃最喜歡咬鴨子了。而且狗會游泳。如果小黃有來,就叫小黃跳到河裡,去把它咬回來』。三兄弟雖說是因抓不到菜鴨母,而滿嘴酸言酸語。不過確實也是如此。因為菜鴨母落單以後,就算沒被人抓回去加菜,通常在田野間,也都活不久。除了野狗外,田裡更多的是野貓,野貓更擅長捕獵。連樹上的麻雀或是會飛的鳥,野貓都能抓來吃;再別說是不會飛的菜鴨母。況且冬天天氣很冷,不但蟲子都會死掉,讓菜鴨母沒得吃。而且沒有成群擠在一起取暖,落單的菜鴨母,大概也都會在冬天被凍死。.....X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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