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城妙事譚 【第一卷】之四、智慧科技公司（二）

 　　「這怎麼會在這？」朱向杉皺起眉頭，滿臉厭惡，防備姿勢比剛才像話得多。雖說稍微認真，但聲音倒是很沉穩，看起來已有所知。 

　　「好了好了，修手機的人在哪？」黑影越來越大，以中氣十足的老伯音色詢問。 

　　這樣的聲音或許正常，但是智慧科技公司剛才花了五分鐘加載的純白虛擬實境逐漸被黑影侵蝕。這絕對不正常。不過是穿越時空從將近午夜回到五點半，想順便修個手機再阻止爆炸案。洩密嗎？但……完全沒有洩密的可能啊。莫非是時空波動引動的？ 

　　顧狼院也認得這是什麼存在，太多疑心反倒是沒有結論。這是暗影客，幻城九千萬名無照獵手的第八萬六千名，之所以有名，就如同《獵人》裡的新人殺手東巴一樣有名，暗影客專殺地下城獵手考試的新人。難得會見到這個大名鼎鼎的人物，顧狼院卻絲毫也不敢大意。 

　　即便是專殺新人，暗影客的實力也不容小覷。這幾年小說題材都出現了狩獵某初級魔物三百年成就LV MAX的傳說，暗影客殺新人久矣，累積的經驗值恐怕也不少。 

　　顧狼院沒去考過地下城獵手，但聽幾個白鼻心學生講過暗影客的怪談。包括它襲殺新人、以影食人、聖光無效等等要素，這麼厲害的恐怖存在，理應是屠殺街的前幾名。但根據幻城新聞網二維蟲記者在「今日幻城」專欄的報導，暗影客卻是個莫名逗留在獵手考場的影之怪人，就像地縛靈無法離開自己葬身之地，故而沒有前往更寬廣的天地（屠殺街）一展長才。 

　　今日看到暗影客，似乎脫離了「驚！暗影客：萬年新人獵手，竟然藏了無法離開獵手考場的淒美故事」的報導範疇。 

　　「這是暗影客吧？」顧狼院背對著朱向杉，因緊張而咬牙問道，「怎麼會跟今日幻城寫得不一樣？不是寫說他不會輕易離開獵手考場的嗎？」 

　　「我也有看過耶。不過今日幻城不是本來就是農場釣魚文的集散地嗎？」朱向杉沉穩的聲音聽來很驚訝。「你還相信喔？」 

　　在他們有反應前，由遠而近的影子吞噬了純白空間，只剩下顧狼院跟朱向杉的方圓十米。似是影子對生命也有所忌憚，但陰影中，明明是虛幻的影子，卻變成具有賽博龐克特質但面貌如同顧狼院一直贈恨的人。 

　　因為是陰影，視線自然冰冷無溫度；因為是陰影，氣溫當然會下降至冰點；因為是陰影，它更偏好如童年噩夢的邪惡外表。空有臉卻沒有五官，如腔腸動物的手足更顯得驚悚駭人。 

　　然而他開口時，是尚且親切熟悉的中氣十足的聲音，像是公園裡運動會遇到的親切老伯伯，或是過年吃飯碰到的遠方親戚，總之，就是會出現在你我周遭的那種中老年男子的自信之音。與他們自信且宏亮的聲音相反，他們的話語散發出極度寒冷的靈波。 

　　不是因為無聊冷笑話才發冷的。暗影客只是（貌似）正常地問：「你們在哪裡？現在要修手機了。」但那話語，在捕獵而來的陰影線條傳遞之下，傳到每個人耳中會有不同的意義。 

　　「你功課如何」「你太胖了」「你上什麼學校」「你怎麼穿那麼醜」「你讀什麼系」「你太瘦了」「你不考公職嗎」「自由業不好啦」「交女朋友了嗎」「你粉刺太多了」「沒有男朋友嗎」「跟你說，就是要投資那個才會賺啦」「你條件那麼好怎麼單身」「怎麼不追求夢想」「你月薪多少」「怎麼不結婚」「怎麼不生小孩」「你小孩讀哪所學校」「你小孩什麼專業」「你小孩做什麼」「你小孩怎麼單身」「你小孩薪水多少」「你小孩怎麼不結婚」「你小孩怎麼不生小孩」「你孫子讀哪間學校」「你孫子功課如何」「你孫子太胖了……」 

　　永無止盡的陰影猶如這世界的惡意，對太脆弱的人們來說，或對偶爾心靈有縫隙的人來說都是如此。空有溫暖的嗓音，話語的內容卻像冰冷長矛，直刺且鑽入心臟。冷冽、且冰冷，比命運還要冷酷，比現實還要憂傷。 

　　顧狼院尚且能應付，畢竟，如同JOJO的奇幻冒險，只要說「JOJO，我不當人類了啊」，就能強化到足以應付這種惡意。顧狼院，現在是狼人。朱向杉應該也沒問題，他是鳳屬的台灣朱雀。

  　　頂著這如同情緒勒索的靈壓，因有著同行者安全的篤定心態，顧狼院壓力雖大卻依舊能開口，他問：「暗影客，你為何而來？你受雇於誰？」　　

　　暗影客並未立即回應，只是沉默片刻。無臉的面目仿佛在考慮如何回答，然而腔腸口器般的手足實在令人不安。這個神秘的角色，帶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氛圍，只要顧狼院和朱向杉方圓十米外的陰影依舊存在，他們就無法不警覺。

 　　最終，暗影客輕蔑地笑了笑，語氣捨去偽裝，不再是活力滿滿的老伯大嗓門，只是純粹無機的機械般的冷冽的語氣，說：「我不需解釋來意。這個世界，本來就存在著無盡的陰影與惡意，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顧狼院明白這回答只是扯淡，但此刻糾結在此事也沒有意義了。當務之急，是趕緊維修手機，然後趕去爆炸發生之前，尋訪關於失蹤的水果精「阿榴」的資訊，並探查為何星際咖啡廳是「榴槤廣播電台」最後尚存的播放場所。

　　為此，要使出一些手段解決暗影客。

　　「我有辦法解決這情況，但朱向杉……」顧狼院右爪的小指頭戳進自己的鼻孔，從鼻毛中的芥子空間取出器械，語速飛快，正想繼續講，卻感受到劇烈的顫抖，「等等，朱向杉你在發抖嗎？」

 　　「不是，顧先生您趕快說。」 

　　背靠著背，顧狼院能感受到朱向杉瘋狂的顫抖，但他選擇不戳破，而且時間緊迫，他繼續飛快地說：「朱向杉，你快用『鳳凰火』！」 

　　「朝哪兒？」 

　　「就朝暗影客那裏。」

 　　然而，暗影客不傻，顧狼院他們當面討論戰術的作法他顯然早有對策。黑影突破了顧狼院與朱向杉的方圓十米，如同觸手般的影子自四面八方的陰影中刺來。 

　　朱向杉放出了鳳凰火，來不及多做反應，先向上發射，高懸在他們頂上三十公分，如同燈光，讓刺來的影子無法突破顧狼院他們的方圓一米範圍。 

　　即便守住了，陰影帶來的壓力也驟然加大。壓力大得連放出鳳凰火的朱向杉都更加劇烈的顫抖。 

　　「這樣對吧？」朱向杉語氣有些隨便，畢竟這時候陰影觸手猶如叢林般在四周張牙舞爪。 

　　「你還好吧？台灣朱雀那麼膽小的嗎？等會忍住。」顧狼院忍不住調侃，握住從芥子空間取出的武器，將武器的末端伸入朱雀放出的火球之中。

　　火球驟然熄滅。周圍頓時一片漆黑。

 　　剛才一直在顫抖的朱向杉發出了破銅鑼的公鴨尖叫聲。

　　暗影客鬼影幢幢的在周圍進攻，絕非虛張聲勢。但顧狼院手裡的武器一一擋住襲來的陰影之鞭，如同真空吸引的巨口在黑暗中幻化而出，但顧狼院以點破面，進而破滅巨口之形。

 　　陰影本無形，僅是光線被物體阻擋而生的自然現象，但暗影客卻在漆黑的聚散之間無窮變換，猶黑暗中的浪潮層層堆疊。朱向杉試著再使出鳳凰火，但放出的鳳凰火只能照出一瞬間顧狼院與暗影客的交鋒，隨後熄滅無光。

 　　「你快點解決啊！」黑暗之中，破銅鑼到破音的變聲期嗓音，緊張地叫道。

　　「別擔心。」顧狼院行有餘力。

 　　然而黑暗中交織的碰撞聲，聽起來異常激烈，完全沒有說服力。朱向杉溫潤的聲音再次開口詢問：「要再施展鳳凰火嗎？」

 　　顧狼院直接回絕，隨即狂笑。

　　因為手裡武器的狀態很好！塵封已久的顧家之兵，本是木頭，接收到鳳凰之火的靈力後，從凡俗的木頭逐漸轉化。是時候輸入靈力，讓武器充能了！顧狼院以狼嗥嘯天，喊道：「疾！」

 　　喊完，猛力的抽取力道轉瞬往手裡去。顧狼院感受到自身的靈力一股腦兒地流向右手，並灌入逐漸泛起金屬光澤的武器之中。強力的抽取讓他感受到劇烈的疼痛，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伴隨靈力竄入，那武器不但定型為一桿長槍，其尖端也超越想像的綻放出光芒。長槍之尖先是微光，隨著顧狼院瀑布式的灌輸靈力，光芒越演越烈。

 　　「可惡！」剛才還很囂張的暗影客叫道，暗影客被逐漸明亮的槍之光芒弄得左支右絀，十分狼狽。一片漆黑的場域像是海水退潮般迅速褪去。

 　　而顧狼院槍尖的光芒大作，甚至比剛才的鳳凰火還刺眼，沒多久，整個純白空間又潔淨如初，被顧狼院手中的武器照耀得有如正午的陽光一樣。顧狼院沒有閉上雙眼，笑看暗影客不復令人生畏的外型，此刻單薄地有如黑紗，在光耀而純白的場域向遠方逃竄。

 　　「器形．鳳凰火！」

 　　長槍之尖蛻變成一團精粹藍白色的熾焰。顧狼院雙手持槍，朝暗影客追了上去。影子雖快，但身為奇幻物種的狼人也不慢。一影一狼，一前一後，與暗影客初現身時的恐怖截然不同，反倒是暗影客發出淒厲的尖叫聲，試圖逃亡。

 　　暗影客鑽開純白的虛擬實境，欲竄入賽先生區蒸氣籠罩的現實夜晚中。顧狼院右手發力，在狼眼的動態視覺與狼人絕佳的運動神經搭配下，在追逐的同時射出槍尖燃燒火焰的長槍。

 　　長槍的火焰尖端劃破虛空，如閃電一般射向暗影客。暗影客已鑽開虛擬空間，嘗試躲避，但光芒所到之處，即便是現實的傍晚陰影也無處可藏。

 　　藍白色的火焰本體終於撞擊在暗影客身上，燃燒起來，暗影客只來得及驚叫一聲，無法留下隻言片語，就以一縷輕煙的方式瞬間消散。

　　「感謝款待。」顧狼院咧嘴一笑，隨後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