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發現時,我的目光已經不自覺跟上前去了。
就在前三週,公司進來了一位新人。
此時,正是熱氣蒸騰的五月。
炎炎的夏日裡,她瀏海旁分束著馬尾,再搭配淨白的臉龐,穿著米色的文青風短袖連身裙,棉麻的材質看起來很透氣,她踏進辦公室的時候,跟被熱氣侵襲、滿身汗的我形成了強烈對比。
「早啊!」她看見正站在辦公桌前的一邊擦拭著滿頭大汗的我,禮貌性地打了招呼。
「呃,早」我停了一秒的擦汗動作,傻傻的回應並點了個頭,拉開椅子坐下。
即使她已經來了三週了,也連續與我打招呼多次,但我始終會被她這早晨活力給愣住。
「好熱噢!」她絲毫不在意我遲鈍的回應,用帶著酒窩的甜笑繼續跟我搭話,一邊熟練的將自己黑色的側背包放置進辦公桌右下角的抽屜,然後拉了一下座椅坐了進去,再打開自己的那台白色筆電,準備工作。
她就坐在我的對面,而我到現在也還是不習慣對面有人,畢竟那個位置空缺了快一年,從湯姐離職後就再也沒人遞補。
原本以為這職缺就會這樣空著了,或是需要等應屆生來面試,卻沒想到在將近畢業季的期間她就來了,帶著平易近人的方式。
「嗯,真的。」不是故意,但我就是找不到多餘的詞彙再繼續說下去。
「娜娜!這給妳。」
我話才剛落下,一個穿著白T加藍色襯衫外搭,配著寬鬆長褲的滑板少年忽然出現在她的左側,手裡拿著一個便利超商集點加價買到的Q版電風扇,此時的風向朝著男子本人,所以他頭上蓬鬆的短捲髮正在急速的晃動。
這是最近常常獻殷勤的阿南。
而他明明就坐在距離他們部門最遠的靠牆區域,卻在娜娜來到這間公司不久後,天天早上不辭辛勞,一定從那角落走過來報到,而且時間總是不會太晚不會太早,就剛剛好他們才正要開始對話那刻。
今天也不例外的介入他們的晨間對話,雖然因為我的關係,這對話的總是空隙很大,不只這笑得痞痞有企圖的阿南,誰要插話都易如反掌。
我視線往左邊瞄了一眼那風力十足的Q版電風扇,可見阿南的司馬昭之心,完全公司同事皆知,因為那Q版人物跟娜娜的電腦桌布一樣。
「哇!阿南,你居然先集到,這真的可以給我嗎?」娜娜也習慣了,扭頭看向阿南。
而此時,她笑得酒窩更深了,笑意滿盈的眼睛對著阿南,睫毛因為微瞇的關係顯得更纖長明顯。
「當然啊,娜娜,我就是為了妳集的,這幾天熱得要命,公司的冷氣早上也沒到多涼,給妳之後妳進辦公室就先開來吹了啦!」阿南迅速的將電風扇往她桌上一放,語氣間藏不住的驕傲與勝利感,享受娜娜崇拜的眼神注視。
娜娜笑容也未停止,酒窩在她臉上真的好搭,並且她將臉湊往出風位置,享受涼意直接的侵襲。
阿南趁她一邊吹拂,就在一旁又機哩瓜啦說個不停,告訴她他吃了什麼、買了什麼才集到點,還有這電風扇有多難搶,才一推出被搶了個光,他四處詢問店家,問到第七間才買到,店員們都快被他煩死了巴拉巴拉…
而我就在娜娜的正對面,看著他們一言一語地聊著,彷彿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阿南可以滔滔不絕的跟娜娜有說不完的話題,而我卻詞窮到了極點,雖然平時就話少,但遇上娜娜話又更少了。
就算她主動搭話,衝著我微笑,那模樣更讓我語塞。
是她的長相太過白淨可愛還是她盯著別人瞧的眼神太過直接純粹,所以讓我震懾住而說不出話來?
三週過去了,我還沒找到答案,只知道自己很沒禮貌的像個局外人想融入那般的盯著他們倆瞧,而手上微濕的紙巾仍未重返我的額頭協助吸汗,就跟著手腕穩妥妥的放在桌面。
娜娜忽然拿起電風扇,朝著我的方向,將風渡了給我,快意的涼風不由分說的直撲我傻愣的臉龐。
「你看,是不是好涼?」她的酒窩仍然沒有消除,帶著期待我給點反應的眼神看向我的臉。
「嗯,涼。」話說出口的同時,我的手抬起將紙巾繼續往額頭帶,搭配著涼風快速將水吸乾。
幹!我是不是沒有受過完整的國文教育?出生於文字博大精深的中華世界,古人經過五千年的耕耘卻養出了我這樣一個毫無文化的孩子,是否他們都要從墓裡爬出來教育我了?
瞧,我明明話就很多,內心話很多,連國罵都搬出來,但對娜娜就是省到不行。
阿南在一旁帶著戲謔的笑容看向我。
「先幫你散熱。」娜娜將電風扇放到我的桌上,幫我喬了一個完美角度。
此時,我快速地捕捉一下阿南的臉色,他忽然驟變為不可思議及莫名其妙,然後有意見也打算直接說出來:「娜娜,這是要給妳的,妳要給他吹!?」
「一下下啦~不可以嗎?」娜娜的語氣不是強硬,是帶點微甜的柔軟嗓音,是讓男人無法拒絕的那種語調。
「哎,這是妳的了,當然可以。」阿南不到一秒又換了個莫可奈何外加寵溺的表情。
阿南大概腦內的字典非常豐富吧,才能擁有如此變化無窮的表情。
而我的臉色絲毫未變的看著那台Q版小風扇,風仍不間斷地朝我拂來,我也終於把汗擦乾了,但也同時想,這個娜娜又來了。
過去的三週,她從第一天踏進來就是這樣對我,無論我再如何沉默,她總能夠泰然自若地跟我對話,彷彿我們像認識許久的老友那樣無話不談,而現在我感覺我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根本不在意這樣遲鈍的我,或許是覺得我傻得好笑?
還是她在測試我?每天看我能夠講多少字,看看這個人的語文能力表達能力缺陷到哪裡?
我對娜娜有許多問號,但我從未開口問過,僅止於工作的交流。
阿南繼續跟娜娜對話,但過了兩分鐘,時間管理大師的阿南也察覺到了該回崗位認真上班了,就算要追妹子也不能偷了公司的時間,更何況他行銷部的女主管尹樂出了名的雷厲風行,得趁她從會議室走出來前趕快回位。
跟娜娜打了個手勢之後,阿南帶著滿滿的妹子能量回到遠遠的行銷部了,而前一秒還熱鬧的產品部則安靜了下來,娜娜斂起笑容,將目光移至電腦螢幕開始收查信件,而我也盯著自己的電腦進入工作模式,只留下Q版電風扇在桌上嗡嗡作響。
現在是早上八點十分,午牛、雅笙還在新加坡出差沒回來,要到後天才會出現,所以右邊的兩個位置是空的,而再過去的朝向我們四人桌的單人座位的主管安濱也還沒進公司,他通常會在送完孩子跟老婆後才進公司,每天到的時間都不太固定。
我和娜娜持續專注的工作了一段時間,寧靜裡流過鍵盤的敲打聲及滑鼠移動聲,忽然後方傳來了急促的電話鈴聲將那兩個聲音給掩蓋了過去,而那似乎是人事部主管的電話,他接起來後帶著平常專業的聲音說出我司的名稱再加了個你好,但卻再過了15秒卻都沒再有任何聲響。
就當我以為是惡作劇電話的那一刻,忽然聽見人事主管倒抽一口氣,顫抖的說:「等一下…你說安濱…」
我抬頭看了一眼娜娜,而她也停下了手中敲鍵盤的動作,臉色凝重地將視線往我背後的人事部望去。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你別急。」人事部掛了電話後又立刻撥打了一通電話,另一隻手忙碌地拿外套、車鑰匙、公事包,在有邏輯的方式下把所有東西都帶上並接通了董事長的電話,帶了急促的語氣跟董事長問候,再一邊疾步的走出辦公室,沒有給安濱底下的組員還有自己底下的組員留下任何訊息。
我還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知道,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