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他現在全身赤裸躺在床上

鬆垮垮的臉頰，大大的鮪魚肚

在她記憶中的他，不是這個模樣的

她低頭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咖啡已經冷了

她隨手擱在桌上，她摸了他那跟冷掉的咖啡一樣冰冷的臉

不是以前熟悉的溫度

畢竟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咖啡放了十年，也是會冷成這付德行的

「沒辦法，這是工作啊」她想從回憶中抽離，勉強的告訴自己，目前自己存在的意義

她緩緩接近床邊，掀開他身上薄薄的白色被單

看著白色被單下赤裸的他

一陣強烈的嘔吐感，湧上喉頭

*

她跟他在學生時代就認識了

他被她身上類似檸檬軟糖的香味所吸引，他瘋狂的追求她

一個月後，她跟他牽了手

他的手大大粗粗的很溫暖

她聽他訴說著他成長的故事，她陪他流淚

他每天騎著破舊的小綿羊送她回家

臨別前，他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她給他一個輕輕的吻

她覺得她找到真愛，她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外表憨厚的他，很安全，值得託付終身

那段期間，她一直沉浸在幸福的喜悅裡

她陪他度過一切風雨，盡其所能的給他各方面的資助

從一個窮學生到功成名就，他的一切她通通參予

她一向把他的成功當成自己的，她以他為榮

她覺得這就是所謂的永恆

*

漸漸的，他厭煩了這一切，他膩了

他有了錢，有了名

女人們看他的眼光跟以前都不一樣

他不再是苦哈哈的窮小子

他外表一樣憨憨的，但女人都喜歡他

前所未有的受歡迎感覺，他很開心，很享受

他開始注意GUCCI和LV，他開始比較起別人手上戴的錶，身上穿的襯衫

*

他送她一瓶香奈兒五號，他要她換掉她慣用的那瓶味道像檸檬軟糖的香水

她一開始是高興的，但她實在受不了香奈兒五號的味道

他要她習慣，因為這就是他所處的上流社會

她必須習慣才配的上他，他用認真的眼神鄭重其事的說

但她又偷偷換回檸檬軟糖味道的香水，換回初識時，他迷戀不已的味道

直到某天，她在他身上聞到香奈兒五號，那個她曾經嘗試又放棄的味道

他哭著說只是逢場作戲，多年的感情，他不曾背棄

她哭著點頭默許原諒

又直到某天，她在他的衣領發現了一個彷彿是故意印上的完整唇印

然後她知道他已經逢場作戲了好長一段時間

他對她一直都在演戲

*

現在的他，赤裸裸的躺在床上

 她回想起她跟他的一切

 她是如何離開他的？

 刻骨銘心的痛苦，她隱藏的幾近遺忘

 但她隱約還記得她答應跟他交往時他高興的留下淚水的雀躍神情

 她記得他送她回家時常在巷口帶的滷味

 她記得他小綿羊機車的引擎聲

 她記得他長滿粗繭的大手掌

 她記得他的擁抱跟嘴唇的溫暖

 有超過十年的時間沒見過他，但他的消息還是透過不同管道傳到她耳邊

 人們對成功者的人生，總是樂意傳述的

 聽說他結了婚，生了小孩，事業做的很成功

 他如他年輕時所預期的出人頭地、飛黃騰達

 而她一直保持單身，持續作著枯燥無聊又穩定的工作

 她終於壓抑不住嘔吐的慾望，在床邊吐了

*

 她在驗屍報告書上寫了一些字，簽了名

 隨手抹去沾在驗屍報告書上的一小滴嘔吐物

 她打開窗戶，意外的窺見滿天星斗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