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與國之間的距離

大部分時候看似鴻溝，但有時又彷彿沒有距離

這個星期二發生了一件讓我深刻感到不同文化間的距離並不存在的事
當時在教「辛苦」這個詞，詞的意思不難理解，但台灣人習慣說的「辛苦了！」對西方人來說卻不一定那麼好掌握
因此我在簡報上放了一些例子，從物理上的辛苦到心理上的辛苦都有，如下圖
其中一個例子是疫情期間的醫護人員，我說了我妹妹也是在醫院工作的人，
疫情期間她每天都得穿好多防護，還要時時刻刻小心，很辛苦。
大家都心有戚戚焉地頻頻點頭

接著讓學生兩兩對話的問題是「你會對誰說『辛苦你了』？」

當天來上課的人是奇數，因此我跟一個印尼女生一起練習
誰知道她剛說完第一句話「我想跟我朋友說『辛苦你了』」忽然就熱淚盈匡

她好像也被自己嚇了一下，趕緊擦掉眼睛裡的淚，深呼吸，才接著說
「因為我的朋友是醫生，covid的時候她每天都在醫院」

才多說了一句，但情緒和思緒似乎瞬間被拉回從前，
她的聲音越來越抖，眼淚掉了下來，她拭淚的動作也越發徒勞無功

「她只是intern，可是病人太多了，所以她也得去上班」

「然後她也得到covid，後來就死了」

「從那時候，我才真的知道『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了』」

「以前當然知道人會死，可是那時候才知道是真的」

聽她說完的瞬間，我很想抱她。
可是還在教室裡，我在最前面，看起來她也不想讓所有人發現她哭了。
因此我只用力攬了攬她的肩膀。

還好當時剩兩分鐘就下課了，其他同學也接二連三討論完，注意力再次回到我身上。
我稍微做個結尾，交代一下功課就下課了。

我一宣布下課，有人也收拾一下就離開了，但有三個人留了下來。
其中一個人戰戰兢兢地問「還好嗎？怎麼了？」

我看她還沒辦法回答，我就替她簡單說了「她想起她的朋友，所以很難過」
大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正想出聲安慰，印尼女生就自己說起了她朋友的故事

與此同時，其中一個男生已經走向了她，攬著她的肩膀聽她說
她一說完，這個男生便用力地抱了抱她

緊接著，另外兩個女生也走向她，依序給了她深深的擁抱

過程中，我們五個人誰都沒有講話，空間中只聽得到印尼女生的啜泣聲和走廊的嘈雜聲
我在旁邊看著這一切，內心大受感動

三年前的疫情已負面之姿將全世界捆綁起來，三年後卻成了不同國家間的共同記憶
那是不需要語言就彼此明白的悲傷，關於那個女孩正在經驗的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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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教室，還要趕往下一堂課的我再轉頭想看一看他們
發現他們三個人還在走廊盡頭圍著那位印尼女孩，似乎還在安慰她

教了第六年中文的我，明明已經對不同國家間的人一起交談完全無感
但不知為何那瞬間有一句話很生硬地出現在腦袋裡

「他們是不同國家的人欸！」
接著內心因為這樣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果然國家與國家間的對立是被營造出來的吧！
撇除掉語言、文化，其實我們都是一個個會為失去而哭泣的人，
也都是一個個不捨看見另一個人傷心掉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