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 上城 / The City Above

天空是藍色的，天空永遠都是藍色的。

在表城的人們都知道，天空的藍是永遠不會因為天氣而改變的，因為那不是真正的天空，而是天穹下的彩繪。

在表城之上，籠罩著另外一個城市，上城。

上城是這個世界的第一城市，集結了所有世界上最先進的科技、最賺錢的企業、還有最重要的統治中心。使用了特殊的建築工藝，整座上城建立在距離地表兩千公尺的高空，只有表城市中心的雲梯塔可以連接到上城、還有座落在表城六個角落的上城支柱。

上城的存在對於表城的人民來說，就像是個夢想、一個觸手可得的夢想。在上城工作是對人民未來的保障，無論是超大型企業還是政府部門，都是又高薪又有福利的金飯碗，人人都想成為上城的居民，但若是人人都可以輕易達到門檻，上城的重要性反而消失了。

每年的大學入學考之後，成績前0.1%的人都可以申請進入上城大學，那是全國最好的大學，也是表城人民跨越階級成為上城居民的唯一途徑。因此，每年大學開學日前一週的上城新生入校儀式，都是表城最重要的祭典之一。

***

今年的新生入校儀式一如往常的在雲梯塔的一樓廣場舉行，除了受邀請的新生及家屬，一般民眾也可以一同參加。整場活動就像是上城大學的成果發表會，將近五十個科系的展區散佈在廣場之中，每一區都華麗的展示了各個科系最壯觀的成果。

在農業科技系的攤位之中，有一塊迷你的模擬農地，為了補償表城照不到陽光的問題，上城的農業科技人員改良了先前使用在溫室中的照明系統，讓生長於表城的農作物就像是在陽光的呵護下成長一般。目前這項科技也已開始在表城中流行，從上城大學開發的技術，會漸漸的成為表城人民的日常選擇。

外語學院和資訊學群的聯合攤位則是展示了多達五十種語言的文字範本，而經由資工系學生的努力，目前上城大學已經利用這些資料開發出了能創造語言的工具，最終這個工具能被外語學院使用，拿來比對未包含於資料庫中的語言，並依此研究人類語言的發展及起源。

其中最吸睛的非建築學院的區域莫屬，一套完整的上城模型就在攤位之中閃閃發亮，雖然使用的材料很常見，但整體的城市規劃設計及不同建築物之間的目的性和關聯性仍讓人目不暇給。最重要的是，實際看到這個模型，會讓表城的人們有種更靠近上城的感覺，好像那麼夢想中的世界、不再那麼遙遠。

***

小葵從小就是非常聰明的孩子，學校課業不成問題，繪畫及棋類的才藝也都難不倒她。因此不負眾望的，小葵在四年前考進了上城大學，成了家中第一個進入上城的人。

優異的學習能力讓小葵即使在上城大學這般天才雲集的地方仍然難以忽視，她年年都是系上的第一名，參與校內的設計比賽也未曾落後於任何人。如此優秀的孩子，卻在畢業前的返家探親時給家人帶來了不可置信的消息。

小葵決定在畢業之後回到表城、進入表城的建築事務所，而非留在上城工作。

家人都很不能諒解，連相差六歲的妹妹小茜也不懂為何姊姊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姊姊為什麼要回來呢？妳當初在考大學的時候，不是說上城才是能讓妳發揮能力的地方嗎？」小茜清楚的記得，在小葵高三那年，姊姊花了多少的時間和精力來準備考試，只為了進入上城大學遠近馳名的建築系一展抱負。

「是啊，我在上城學到了很多，也因此能夠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麼，最後發現，表城才是最適合我的地方。」

小茜感覺就像是被姊姊背叛了那般，因此即使半年後小葵畢業回到表城老家安頓，小茜仍然不願跟姊姊說話。

***

時間繼續默默地前進，小葵在表城的建築事務所順遂得工作、但從來不曾跟家裡人聊過實際的工作內容，而小茜則是來到了十七歲的年紀，開始為了考大學努力念書。在當年小葵離開上城回到表城工作之後，小茜就默默地下了決心、決定要考進上城大學、進入上城工作，她覺得姊姊會離開上城，一定是遭受了挫折，因此要自己來彌補姊姊的遺憾。

小葵跟小茜的父母是以希望孩子開心就好的心態在養育孩子，因此即使小茜的學業成績從來都沒辦法和姊姊媲美，家人也沒有給過她壓力。也正是因為如此，面對小茜決心要考上城大學這件事，最沒有信心的其實是小茜本人。

整整一年都將心力花在讀書上，這對小茜的精神狀態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任何一點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讓她精神崩潰。看到小女兒變得如此痛苦，父母不下一次的建議她對自己輕鬆一些、沒有考到上城大學也沒關係，但小茜不肯，仍然執意要奮鬥到最後。同樣住在家裡的小葵也把小茜的狀況看在眼裏，但作為過來人的姊姊，小葵卻沒有給小茜任何建議。

考試的當天天公不做美，上城下著大雨，連帶的表城的空氣也有些潮濕，透過部分上城的玻璃地面灑落的光線，也像是蒙上一層灰一般昏暗。在如此的情況下上戰場讓小茜身邊的親友都很擔心，但本人或許是有點過度專注，天氣反而不太影響她的心情。

測驗結束之後，小茜在家裡一連睡了整整兩天。而再三天之後，全國第一有效率的大學便放榜了。小茜如願的考進上城大學，雖然不像姊姊那般厲害能進入天才雲集的建築系，但能進入教育系也是一般人達不到的境界。

那時清晨六點，空氣還透著一股晨露的氣息，小茜躺在床上，收到了放榜結果的簡訊。不可置信的心情瀰漫，小茜想馬上讓隔壁房間的姊姊知道這個好消息，但快步走到房門口，又停了下來。小茜不知道，自己考進上城大學，到底對姊姊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或許姊姊會覺得自己多管閒事、又或許會覺得被嘲笑。

於是小茜告訴爸媽這個好消息後，便出門和朋友去慶祝了，留下爸媽通知姊姊這個消息。

***

直到一年一度的大城大學新生入學儀式到來，小茜仍然沒有和小葵好好說過話。雲梯塔的廣場一如往年的熱鬧，但少了姊姊的陪伴，小茜在這樣的氣氛之下還是感覺到有些寂寞。

時間來到黃昏，來參加儀式的家屬都漸漸離去，只剩下大城大學的新生們等在雲梯塔的入口、等著進入夢想中的世界。

貫穿雲梯塔的電梯高速上升，在新生們回過神來之前，海拔高度就來到兩千公尺的高空，在他們與上城之間的唯一屏障，只剩下面前的電梯門。門一開，新生們魚貫而出，急著探索夢中那遙不可及的未來世界。

眼前的城市就如新生入校儀式上建築系所展示的模型一樣整齊有規劃，但整體氛圍卻不如想像中那般不可思議。負責引導新生的輔導老師將大家帶至上城大學的學生禮堂，而禮堂的中央，就擺了那個閃閃發亮的上城模型。

「孩子們，雖然你們今天才剛來到上城，但有件事必須得告訴你們，就是上城這個城市最大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就是上城其實並沒有宣傳中的那麼神奇，雖然上城有著國家所有的政府機構和最一流的上城大學，但除此之外，其實跟表城沒什麼不同。所有在上城之中被開發的新科技，很快就會都在表城之中流行，而有很多開發工作，其實是上城的科技人員和表城的人員一同進行的，因此上城根本不是想像中的那樣比表城進步。

上城存在的最重要的目的，是讓民眾有一個觸手可及的夢想、提供人們努力的目標。

「因此，為了讓人們保有夢想，孩子們，希望你們也能跟著上城大學的前輩們，一起為了保守這個秘密努力。」

***

半年後，小茜在寒假時間第一次回了表城的家。她搭乘了清晨的第一班車，天未明就離開了雲梯塔，回到家時父母都還在熟睡，只有小葵已經清醒準備出門上班。

「姊姊，我回來了。」

聽到妹妹的聲音，小葵笑著回了頭。這是自從小葵兩年前畢業回家之後，兩姊妹第一次平心靜氣好好說話。

「姊姊，對不起，我一直以為妳是在上城待不下去才會離開那個可以實踐理想的世界，但其實妳就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才會回來的，對吧？」

小茜帶有點哭腔的聲音聽得小葵有些心疼。過了這些時間，她終於可以開誠佈公的跟妹妹坦白自己回家的原因。

「是啊，其實有沒有留在上城對我來說不是那麼重要，因為不論是在上城還是表城就業，以企業層面來說，員工的工作內容其實沒有什麼差別。但對於我想要從事的工作來說，是只有表城能夠實現的。」

「就是支撐上城那六個支柱的建築工藝對嗎？」

「是啊，輔導老師有跟你們說吧，上城的科技實力其實並沒有領先表城，除了一項之外，而那就是支撐起整個城市的建築科技。一直到現在，表城中那六個支柱的區域仍然被視為軍事管制區，除了軍方，只有表城的建築事務所的人員可以進入進行保養或研究，而這正是我想做的。」

「果然適合姊姊的工作只有世界上最難的工作，當初還以為妳背叛我了，想找一個輕鬆的工作簡單過日子。」

「哈哈怎麼會呢，簡單過日子只會讓我自己難受而已！」

而今兩姊妹有了需要共同保守的秘密，未來的日子只會變的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