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1/01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城市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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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服務的學校附近有個小公園,很早就注意到了,在公園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有一張長椅,上頭常常坐著一名男街友,蓬頭垢面地,看不出年紀,全身的家當就是一輛腳踏車,和幾個賣場大塑膠袋,裡頭放著髒髒的棉被和衣物。白天坐著發呆,晚上就睡在躺椅上,從不與人交談。

       因為那個小角落就在我上下班的必經之路上,剛好是停等紅綠燈的地方,只要是停紅燈百無聊賴的時候,我都會朝他那個地方看去。

       不知道他遭遇過什麼事,才會連家都不想回,家人都不想聯繫,寧願忍受一個人餐風露宿,在外面沒有屋簷也沒有牆壁遮蔽的痛苦生活。

       後來想要做些改變,覺得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觀,是因為看見那張長椅旁,散置著幾張衛生紙,上面吸了一些黃黃的液體,再看他的腳,似乎受傷了,一些黃色的體液正在往外滲。

       他沒有鞋子可以穿,總是赤腳,這樣很容易感染,已經流落街頭了,如果再截肢不是更慘嗎?

       所以,我打了高雄市1999專線,請他們轉相關社工,並告知了街友所在位置。

       社工做事很有效率,隔天我就沒看到那名男街友了。我心裡一陣輕鬆,希望他能獲得妥善的安置。

       日子流水般平常而過,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看到他,再後來,小公園裡的長椅拆了。

       在我下班回家必經的路上,另有個公車站。有一天,我在公車站的等待座上,又看見了那名男街友。還是一樣的行頭,只是身上的髒衣服換了,換成醫院的病號服,腳上多了一雙黑色布希鞋,應該是社工買給他的。

       公園裡沒了長椅,他開始以公車站為家。我想,社工為什麼不安置他呢?起碼有吃有喝,不必餐風露宿。

       我本來還要再打一次1999,可後來放棄了。為什麼?

       因為他身上穿著的病號服,讓我領悟到一些事。

       如果是正常出院,他不會穿著病號服,應該會把病號服還給醫院,他穿著病號服流浪,表示他是沒辦出院手續,偷跑出來的。

       這表示他並不想住院,不想接受治療,或許願意治療,但不想接受社工的安排。寧願繼續過著街友的流浪生涯。

       每當我心情極度不好的時候,我也會躲起來,不想見任何親友,等到這一波低潮過去後,再重見天日。

       也許,他心裡的低潮比我沉重綿長,不想和任何人互動呢?

       這樣,我的雞婆和過度熱心,會對他造成困擾。

       後來,我掐斷通訊,他繼續呆坐在公車站裡當他的街友,我一樣趕著時間去接孩子放學。

       面對公車站前熙來攘往的高雄某條幹道,他是孤獨的,而我是忙碌的,他身體的傷口得到了治療,而我也領悟到了,自以為是的善良不一定是對別人好,也許會給別人帶來困擾。

       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也許冷漠,才是人際間最舒服的狀態,最適合這座城市的名字。

       對了,公車站空了,我又很久沒看到他了,希望現在的他,正置身於讓他覺得舒服的處境,我只能在心裡默默替他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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